作者:桑鲤
然而只是这么一个停顿,他的眼底浮现坚毅之色,艰难地又拖着脚步往上迈去。
华以沫冷哼一声,目光并无丝毫怜悯,眨眼间又抬起了手。
那同伴却忽的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楼梯上方,眼睛惊讶地睁大。
一声呼唤已自唇边落下。
“苏姑娘!”
然而声音响起的瞬间,两枚银针已自华以沫指间脱手而出,悄无声息地同时没入对方停在原处的身体里。
华以沫的脸色,却在对方唤出苏姑娘的同时,跟着猛然一变。
这人的身子,也跟着之前的清秀男子一样,微微摇晃了下,然后往后倒去。
一样物事自对方手中缓缓飘落。
几乎与此同时,一只洁白玉手从楼梯弯道处探出来,似是欲抓住男子衣袖。却已太迟。
或者说是因为一切发生太快。
翻滚声在房间里响起,乒乒乓乓,男子从楼梯上滚落下来,最后仰面倒在了最底下的楼梯上。
华以沫缓缓收回了手,死死地盯着那只探出来的手。
一个熟悉身影,果然自转道处缓缓迈了出来。
然后转头,自楼梯上朝她望过来。
苏尘儿的目光是一贯的清冷。
然而此刻落在华以沫眼里,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多了几分难言之意,令她捉摸不透。
华以沫这般沉默了片刻,忽然无声地笑起来,也不提方才之事,只道:“尘儿下来得正好,我方让小二去备马车,想是快到了。”
苏尘儿却并未应华以沫的话,抿唇望了华以沫半晌,又回过头去,也不看她,往楼下走来。
“尘儿可是怪罪我杀了阮家堡之人?”华以沫见苏尘儿这般,方开口道,语气颇有些玩世不恭。只有眼底暗自波动的神色才堪堪泄露出她心底的不平静来。
苏尘儿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随之叹出一口气来,继续往前走着,口中只淡淡道:“没有。”
华以沫自是不信,正待说什么,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呼唤。
“姑娘,你要的马车我给你找来了。”顿了顿,对方的声音里带了诧异,“咦,老板娘,你作甚躲在柜台后?”
石头方说完,老板娘气急败坏的声音便响起来:“你个蠢货,我真是要被你气……气死了!”
这般说着,老板娘才自柜台后探出一个头来,劈头盖脸地朝站在门口的石头压低声音吼道:“你不会先瞧瞧店里的情况吗?叫我作甚!你个蠢石头!”
石头闻言疑惑地环顾了一遍客栈,目光在楼梯口躺着的尸体上一顿,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死,死人了?”
“老板娘,实在是对不住。”苏尘儿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迫得石头猛地闭住了嘴。
老板娘见到苏尘儿朝自己走来,脚步不由往后一退,整个人贴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浓妆艳抹的脸上显出惊恐之色:“不……不要过来!光天化日……你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苏尘儿果然依言停下了脚步,有些歉意地朝老板娘笑了笑,自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也不靠近,放在了身旁的桌上,劝慰道:“老板娘莫慌,我等与那两人……”苏尘儿的视线扫过一旁的尸体,目光微微晃了晃,又接着道,“我们有些江湖恩怨。这银子可用作赔偿的,老板娘先用着。尸体我们处理好,不会给客栈添麻烦。”
老板娘闻言暗自拍了拍胸口,目光扫过桌上的银子,落在苏尘儿身上时带了些疑惑:“当……真?可是这两人,说是来给你送信的……”
☆、117暗涛汹涌(二)
苏尘儿闻得老板娘提及的信字,眼底有片刻的一凝,随即恢复了淡然道:“他们不过胡乱诌个理由,老板娘莫要偏信。除此之外,他们可还有说什么?”
老板娘连忙摇了摇头:“其余便没有说了。”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有些踟蹰地望着苏尘儿道,“对了……他们有提到,说是阮家堡的人。这……”
苏尘儿沉吟了番,方定定地望向老板娘,道:“这两人说是送信,实则是我们两人握了他们把柄,特来此灭口。老板娘也知阮家堡在江湖里是何地位,这事还望保密,否则怕是连累老板娘你,惹来阮家堡的杀身之祸。”
闻言。老板娘脸色一惊,果然忙不迭地点头道:“定然不说,不说。”说着,又瞥了尸体一眼,“那……姑娘能不能尽快将尸体处理掉?我怕……”
“我知道了。”苏尘儿颔首应了,转头望向堵在门口一脸呆愣的石头,柔声道,“麻烦小二哥关下门罢,此时莫要让人进来。”
石头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瞥了一眼老板娘,见她点了头,方踟蹰地关上了门。自己却仍贴在门上,有些惧怕般的并不挪步。
苏尘儿与两人言罢,转身朝华以沫走来。
华以沫方才一直望着苏尘儿处理眼前状况,本以为她生了气,但如今见此,竟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她的态度。正思忖间,苏尘儿已在自己身前站定,冷静地开口问道:“你可有毁掉尸体的药物?”
一刻钟后。
老板娘望着彻底消失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尘儿神色平静地望着华以沫将尸体融化殆尽,方转头朝柜台后的老板娘略一颔首:“老板娘,此事便当没有发生过罢。老板娘这般聪明,也该知晓要如何做。我们便先告辞,不打扰了。”
“是是,我知晓的。姑……姑娘慢走。”老板娘说话的语气里仍是掩不住的心惊。言罢,忽然转头瞪向犹自呆立在门口的石头,低声道,“石头,还不开门让客人出去!”
石头傻傻地点点头,方挪了步子,忽然咦了一声。
“你咦个什么劲!”老板娘见状忍不住提了声音呵斥。然话一出口惊觉眼前两人尚在,又压低道,“又怎么了?”
石头有些无辜地挠了挠后脑勺,指着楼梯边道:“方才……听老板娘提及信,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他话音一落,华以沫与苏尘儿不约而同地望向石头指着的地方。
果然,紧贴着楼梯的地上安静地躺着一封褐色的信,应是之前男子滚落间飘到那处楼梯角落。而之前两人只顾着尸体,因此并未留意。
苏尘儿瞥过那封信一眼,才缓步走去,俯身拾了起来。
四个淋漓墨字出现在苏尘儿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苍劲字迹。乃阮天鹰所写。
尘儿亲启。
华以沫垂在身侧的手见状,暗自攥了紧。她的神色沉凝,并未阻止苏尘儿,只冷冷地睨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开口。
一时间,客栈里安静得只剩下信封被拆开时传来的纸张“簌簌”声。
华以沫望着苏尘儿面色平静地取出了信封里的白色信纸,展了开来。那掩下的眸并不能让人看清神色,只有微蹙的眉显出阅读者的心绪来。
这般过了片刻,苏尘儿方自信纸上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一直定神望着自己的老板娘与店小二身上,随意将纸折了,淡淡道:“小二哥,将门开了罢,我们也该走了。”
“是是。” 石头闻言,顺从地将门打了开,自己则贴在了柜台边。
苏尘儿这时才转身望向自方才便一直沉默着的华以沫,眼底浮现一抹无奈,缓声开了口道:“先上车罢。我有事同你说。”
车夫已在外等候多时。此刻终于见得两个客人出现在面前,方舒了口气,朝华以沫与苏尘儿道:“两位姑娘可算出来了,不知要去哪里?”
华以沫正待开口说白云镇,苏尘儿已先话道:“大叔便先行着,我与同伴商量下再作决定,同你言说。”
华以沫的目光微微一变。
车夫不明就里,自是点头应了。瞧着两人皆上了马车,喊了一声“两位姑娘可坐稳了”,便一甩马鞭,驾着马车往前行去。
车厢里。
华以沫定定地望着苏尘儿,目光里压着不悦:“尘儿同车夫所言是何意?你不觉得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一张纸被递过来,在华以沫眼下。
苏尘儿抬眼回望着华以沫:“你自己看罢。”
华以沫有些迟疑地接过了苏尘儿手中的信,低头扫去。
白色信纸上并无几字,其内容却让华以沫惊讶得脸上都有了震色。
“尘儿,昔日吾言与尔断绝关系,时日久之,却觉心憾,又感愧对苏兄,实不应该。所幸闻得你与鬼医相安无事,方得些许安心。本不欲扰之,再生事端。然此次乃有要事相告,故托人带信与你。下月初八,炎儿与茜儿便将成其连理,大婚天下。吾知此生无福见尔入阮家之门,但望你能回堡见吾等一面,慰吾思尔之心。”
隔了一行,又见数字,上书:“望尘儿说服鬼医,或邀其一同前来,也是无碍,阮家堡必不计前嫌,以礼相待。待尔佳信,欣然候之。”
不过几次扫目之间,已然阅毕。
华以沫自书信中抬起头来,望向苏尘儿,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莫怪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实在是此事来得太突然。一月之前那阮君炎尚死死纠缠着尘儿,甚至被自己伤了腿部经脉,如今竟要成婚,何其奇哉。
倒是苏尘儿,落在华以沫眼中依旧是一脸平静。她见华以沫没有说话,正色道:“我若要回阮家堡一趟,你可会拦我?”
华以沫沉默着,并没有马上应答。
两人的视线对在一处,彼此都探寻着对方的想法。车厢陷入短暂的寂静。
半晌。华以沫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脸上的沉凝尽自被唇角笑意驱散:“我若拦你,尘儿可会怨我?”
苏尘儿抿了抿唇,淡淡道:“不会。”
“纵是方才我杀了那两人?”
闻言,苏尘儿的目光一晃,随即摇了摇头:“不会。”顿了顿,苏尘儿的视线自华以沫身上移开去,眉间匿了一抹叹息,“我虽不愿见你这般,但你既已做了,追究也是无用。何况那两人实则也是因我而死,我如何来得资格怨你?”
华以沫唇边笑意一滞。
苏尘儿接着道:“我知你不待见我与阮家堡的人有什么牵连,我便也尽可能地顺着你。只是……其实你大可不必这般。”说着,苏尘儿重新望向华以沫,目光清冽如雪,“我与阮家堡的关系,远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老板娘与石头一直目送着华以沫与苏尘儿上了马车离去。
石头略带惊色的神情瞬间换上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此时,一个身着蓝色布衫的男子正来到客栈前,抬脚想要跨入,身前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去路。
“不好意思,老板娘吩咐,客栈今日不营业。还请另寻地方。”石头言罢,便当着男子的面将客栈的门轰然关了上。
来人有些惊诧地怔了片刻,方摇着头返身离去,嘴里嘀咕道:“大白天的不营业,真是古怪。”
客栈里。
石头方关好了门,身后老板娘平静的声音已经响起:“阿罡,按计划将客栈收拾了,准备撤退。”
“是。四娘。”之前是的石头,即被唤作阿罡的男子迅速点了头,开始走过去将地上所有长凳都翻到了桌上。
而那装扮成老板娘的四娘则掀开布帘,走进里屋,停到角落里,一把掀开了一块布帘。
两具尸体顿时出现在眼前。
尸体脸上面容皆只剩下淋漓血肉,竟是活生生去了层皮,瞧来当真疹人得紧。而身上的衣衫也只剩下一件中衣。
四娘见状却是面色不变,兀自在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瓷瓶,拨开塞子,朝着尸体倾倒而下。
澄清液体流出瓶口,滴了几滴在尸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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