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鲤
莲儿离得近,自然听到兰儿的话,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忧愁,却什么都没有说。
兰儿见对方没有反应,忍了忍,又忍不住开口道:“莲儿,你说小姐这次回来会留在阮家堡吗?以小姐的聪明才智,这次趁机离开鬼医应该不难罢?”
莲儿闻言叹了口气:“兰儿,你不懂。不是能不能离开的问题。小姐如今在阮家堡身份尴尬,你又不是不知夫人看不惯小姐,现在又多了表小姐这个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小姐就算离开了鬼医……怕是也不会留下来的。”
“可是,可是堡主那里……”兰儿有些不甘心地想要辩驳。
“即便堡主愿意,但对阮家堡而言,和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利益权衡之下,堡主心里也清楚最好的选择。何况……”莲儿说着,目光投到了犹自紧闭的房门口,眼底带了怜惜之色,“小姐她在阮家堡,未必句能快乐。少爷……少爷已不再是她的良人。”
兰儿听到莲儿的话,脸上愁色更重,还想要说些什么,眼前的门却忽然被拉了开。
日光浅薄,稀疏地落下来,带走了些许深秋寒意。
两个白色身影自门口踏出步来,映入站在不远处的莲儿与兰儿眼里。一人震色,一人讶然。
苏尘儿月白裙曳地而行,暗纹精致,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若雪,正侧着头与身旁的女子低低说着些什么。低垂的眉目温润清冷,却又添了几许暖意,也不知是日光作祟,还是心情愉悦。而并肩而行的华以沫,一身剪裁利落的月白衣袍,求袖口螺纹轻绕,腰缠乌色宽带,又系了一根略细的银色腰束。那一头青丝两鬓被同色发带系起,只垂下几缕在肩头,唇角含笑,端的是华贵清傲。
宛若从画里缓步迈出的仙人。风姿卓越,相得益彰。
很快便瞥见莲儿与兰儿的苏尘儿,停下了与华以沫说话,抬头望向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两人的怔然,抿了抿唇,流转的目光里有稍纵即逝的不自在。
莲儿首先回过神来,轻蹙的眉头稍稍松了开,目光却依旧有些复杂:“不知小姐要去哪里用膳?”
“去宴席上罢。”苏尘儿轻声道。
“嗯。”莲儿应了,又道,“方才荣雪宫的听风使者又过来过一次,我同她说小姐与华姑娘都在休息,她才离开。”
苏尘儿闻言,和华以沫对视了一眼,才重新回过头来,朝莲儿略一颔首:“我知道了。我们这便走罢。”
莲儿点点头,转身准备带路。同时有些不放心地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兰儿。
果然,身旁的兰儿还是出了声,神色踟蹰道:“小姐你……你……”说话的同时,面容竟纠结起来。
“兰儿有事?”苏尘儿仿佛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淡淡问道。
“小姐你怎么……”兰儿的手指向华以沫,斟酌了语句,皱着脸道,“怎么换了,换了一样的衣裙?”
莲儿并未阻止兰儿的问话,只安静听着,同时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苏尘儿与华以沫。
华以沫只含笑立在一旁,也不开口,偏头望着苏尘儿不语。
苏尘儿自然察觉到了华以沫的视线,目光回转间睨了她一眼,似有些薄嗔之意,随之又望向兰儿,正色道:“这是我与华姑娘在路过景州城做的新衣,因布匹有剩,故做了两套。想着今日是喜事,便穿上了。怎么?”苏尘儿语气平常地解释完,反问道。
“这穿出去……”兰儿说了半句,便不知该怎么形容下去。她总不能说她讨厌鬼医,觉得小姐和鬼医穿同一匹布的衣衫碍眼罢?她也不能说方才乍一眼看到两人私语着走出房门,还以为见到了情人眷侣。毕竟同为女子,关系好些的穿款式相近的衣衫本是寻常,她和莲儿也有几件呢。虽然……放在眼前两人身上,还是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苏尘儿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兰儿磕磕绊绊的话语:“好了,穿出去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别杵在这了,都出去罢。”
言罢,率先迈开脚步往外走去。
华以沫站得近,自然没有忽视掉苏尘儿眼底的掩藏的不自在和耳后薄薄的一层霞色。她只是低下头无声地扯出一个笑意,随即跟在苏尘儿身后离了去。
之前那些压抑的沉闷心情,仿佛随之有些消散开来。
“这……”看着两人已经往前走去的兰儿无措地转过头望向莲儿。
莲儿缓缓摇了摇头,暗中咬了咬牙,道:“先别管了,听小姐的。”
两人这才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140大婚风波(五)
华以沫思忖着听风使者过来寻她,左右不过是因为昨晚的事,倒也不急,琢磨着先去风舞那里将对方的身份探听过来。她虽知听风使者与夏于铭也有着杀友之仇,然而心里却并不以为意。夏于铭是她的,只有亲手手刃仇人替姐姐报仇,才是华以沫最关心的事。两人又考虑到苏尘儿身份的特殊性,本想随意寻个宴席僻静处用完膳再去找风舞,没想到方迈入宴席处,便有一中年男子迎到了苏尘儿面前。
依着华以沫的性子,抬脚就要绕过对方拉着苏尘儿离去,苏尘儿却在暗中扯了扯华以沫的衣袖,顿住了脚步,颔首示意道:“管叔找我?”
管叔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过两人的衣着,眼底有着细微的惊诧,心里暗道没想到苏小姐与鬼医关系比传说中的要好得多,倒也没有多想,反而颇有些欣慰。他略微低下头去,恭敬地出声道:“苏小姐,堡主请你们过去一道用膳。”
苏尘儿的眉轻轻蹙了蹙,略一思忖,出口推辞道:“堡主客气了。我与华姑娘可以自己寻个地方,随便吃些便好。”
管叔早就料到了苏尘儿会拒绝,抬头望了对方一眼,随即轻叹道:“苏小姐,你难得回来一趟,下一次也不知还有没有与堡主同桌共食的机会了。便依堡主一次罢。堡主他……很想你。”
苏尘儿闻言一时有些沉默下来,片刻后方柔声道:“管叔,非是我不愿应。”她出口的话语有些踟蹰,顿了顿才直言道,“我只是怕大家这顿饭吃的索然。”
“苏小姐哪里的话。”管叔知晓苏尘儿在顾忌什么,出声劝道,“堡主在,不会让人为难苏小姐的。何况堡主一直觉得愧对苏小姐。”
听及此,苏尘儿也知怕是阮天鹰下定了决心让管叔过来将她去请过去,心里叹了一声,只觉物是人非,如今连邀请同食都这般忌讳,当真是造化弄人。她也不再拒绝,只偏头望向华以沫,征求她的意见。
华以沫收到苏尘儿的目光,挑了挑眉,倒是一脸无谓:“我自是随尘儿。”
话出口的同时,目光落在苏尘儿的衣裙之上,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她并不介意此刻过去一趟,敲醒那群人,让他们明白苏尘儿与阮家堡早已断绝了关系,如今只是她一个人的。
苏尘儿见华以沫应了,放心下来,朝管叔颔首道:“那有劳管叔带路了。”
两人来到宴席主桌的时候,已经落坐了七人。令她们欣然的是,除了阮天鹰与风茹两人外,风家的一儿两女也都在。毕竟这桩婚事也算是阮风两家的再次联姻,其中意义不言自喻。
而其中,就有两人本欲去找的风舞。
一桌的人早就知晓两人会过来,只是在真的望见两人的时候,神情却是各异。
阮天鹰瞧见缓步过来的苏尘儿,眼底不免浮现出欣慰欢喜来。然而在注意到苏尘儿身后的华以沫以及两人的衣衫时明显一怔。而身旁的风茹目光里则带了些讥讽味神色,只是顾忌着阮天鹰才没有出言嘲弄。另外几人的心理活动倒简单的多,多是惊讶于传闻中的鬼医竟与苏尘儿看起来关系颇为亲昵。
短暂的诡异沉默后,还是有眼色的风舞率先出声打了圆场。她转头朝两人招呼着让她们挨着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温柔地笑了笑,道:“你两可算来了。再不到,可就只有残羹剩饭招待了。”顿了顿,风舞又佯怒地瞪了华以沫一眼,“小沫来得正好,我可要寻你算算账。”
华以沫的目光落到许久未见的风舞脸上,见她脸色比大半年前红润许多,身子也添了些肉,只一打量已对她的身体状况有了大致了解,轻笑道:“我不记得有甚账要算,倒是记得有人该谢谢我才是。”言罢,眼角余光瞥到风舞右手边的凌迦身上。
凌迦闻言笑起来,朗声应道:“华姑娘可谓在下的恩人。昔日一别,如今得见,自是该谢。”说着,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也不客套,伸手拿了酒壶为华以沫身前的酒杯斟了满,随即又为自己满上,朝华以沫举了举示意道,“大恩不言谢,在下敬华姑娘三杯,华姑娘随意。”
言罢,果然连饮三杯,面不改色。
风舞嗔了凌迦一眼,倒也不计较,只转头又望向华以沫,摇了摇头无奈道:“就你能耐。”顿了顿,也不再玩笑,声音缓和下来,有意无意地瞥了阮天鹰与风茹一眼,口中道,“如今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你我之间想必也不必落个谢字,只是但有我帮得上忙的,莫要客气。”
华以沫何尝不知风舞此话是故意说与阮家堡听的,怕对方与自己为难,心里不免起了丝暖意,口中随意应道:“如此当然甚好。”
一旁的阮天鹰此时已回过神来,知晓两人对话的用意,却也不加理会,兀自对静默端坐的苏尘儿道:“尘儿身子可好些了?”
“嗯。”苏尘儿闻言轻轻颔首,“并无大碍。”
“这便好。”阮天鹰眼底的关切之色不加掩饰,“上回炎儿冒昧,我已训过他,尘儿莫要与他计较。”
“堡主言重了。尘儿知道,并未放在心上。”苏尘儿敛眉有礼道。
阮天鹰闻得生疏的称呼自苏尘儿口中道出,脸色一僵,唇角不由多了抹苦涩,只是在众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正沉默间,身旁的风茹忽然开了口,扯开了话题,状似不经意地嘀咕道:“炎儿怎还没回来?理应已经将茜儿接到了新房,莫不是还在依依不舍么?”
阮天鹰闻言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目光瞥过苏尘儿却只看到对方已垂下眸去,神色淡然地抿了一口薄酒,似乎对风茹的话并不理会,心里在安心的同时又不免有几分失落。看来尘儿对炎儿……果然并不上心呢。
“想来君炎兄也快来了,夫人莫急。”这一次出声的是风定。他话虽是同风茹说的,余光却不免好奇地暗中打量着华以沫与苏尘儿。上一回二妹大婚时他因忙碌并未与华以沫打上照面,对华以沫的印象更是只有六年前。
说曹操,曹操到。
风定话音方落,风茹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不远处过来的一身喜袍的阮君炎,脸上很快现了笑容。
“炎儿,快过来。”
远远看去,阮君炎如冠玉般的面容被这大红喜袍一衬,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喜气。然若是细瞧,还是不难发现他眼底的一丝苦闷,只是被强自压了下去。他正出神间,耳边忽然落得风茹的声音,下意识地笑着抬起头来想要应,只是当目光落在桌旁某个熟悉身影上时,唇边笑容陡然一僵,甚至连脚步也顿了一顿。
众人自是将这一细微变化都落入眼底,却没人说什么,恍若当做不知道一般。风定的目光随即落在苏尘儿身上,见她连头都没有转过去,兀自神色淡然地抿着杯中薄酒,心里不由起了几分赞赏之意。
他对苏尘儿并不陌生,却也仅限于相识而已。之前她与阮君炎的大婚他也参加了,本以为看着曾经的未来夫婿与她人成婚对方难免有几分情绪波动,现在瞧来,苏尘儿平静却也丝毫不像是伪装。反观阮君炎,倒似心有芥蒂一般。
走过来的阮君炎也只是这么短暂一顿间,便恢复了常态,笑着朝宴桌走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存在般,在风茹身旁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阮天鹰见阮君炎只有一人过来,出声问道:“炎儿,风庄主和夫人怎么没同你一起过来?”
阮君炎控制着目光不往苏尘儿身上瞟,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的激荡心绪,开口应道:“风秋山庄临时出了点事,风庄主过去处理了,说会在傍晚前赶回来。风夫人也跟着一同去了。”
阮天鹰这才点了点头,示意知晓了。
“茜儿那里可都安排好了?”风茹又问道。
“嗯。”阮君炎应了声,“已经送到房里了。”
“茜儿是个好姑娘,炎儿可要好好待茜儿。”风茹说着,目光忍不住又飘到了苏尘儿身上,意有所指道,“这几个月来,你身子愈发不好,几乎一刻都不得消停,都瘦成什么样了,娘亲看着实在心疼。炎儿该心中明白,谁才是真心待你。”
话中之意,不言而喻。虽没有明说,却也带着几分怪罪苏尘儿惹起的祸事,连累了阮君炎。
“娘,我知道了,快用膳罢,菜都要凉了。”阮君炎眼神暗了暗,怕风茹又拿苏尘儿说事,出声劝道。
风茹轻轻哼了一声,碍于阮天鹰在场终于没有多说,停了话头,去帮阮君炎夹菜。
一声轻笑却突兀地在饭桌上响起。
众人的目光不由惊讶地落在华以沫身上。
华以沫不知何时已停了箸,斜睨着风茹,靠在椅背上语气慵懒道:“依我看,怕是阮公子染了晦气,不如唤个道士来施个法,去一去才好,免得又被别人连累了。这不可不太好。”
此话一出,宴桌上好几人同时变了脸色。倒是没有甚关系的风定几人,一副旁观模样。
而阮君炎的目光,自坐下后第一次落到华以沫身上,神色更是一震。
方才过来时,他满心满眼只有苏尘儿一人,后移开目光,便不敢再看。此时望过去,方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苏尘儿衣着惯来素净,也多着白色,因此阮君炎起初并不以为意。此刻望见华以沫时,才发现两人身上的衣衫,竟是这般相似。虽款式有所不同,却一眼就能辨别来自同一批布料。
那两人端坐在一处,再是融洽不过,当真好像一体般不可分割。
而这些落在阮君炎眼里,简直不亚于当头闷棍,砸得脑中嗡嗡作响。
知晓两人关系的他,自然不难猜出这身衣衫的意义。在旁人眼里或许顶多落个关系亲昵的姐妹之谊,他却只想到伉俪情深。思及今日又是自己大婚,两人却穿了这套衣衫而来,其中涵义更是让他觉得心中绝望。自己的一身鲜红喜袍,刺目得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到了苏尘儿身上。正对上她的视线。
沉静的黧黑瞳孔依旧是清冷模样,看向阮君炎时更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或许比陌生人还要糟糕。
那样生疏的目光,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直直刺到阮君炎心底去。寒冷得几乎要让人发抖。
他恨不得脱口而出质问苏尘儿,为何会如此明目张胆地穿着这衣衫出现,若落到有心人眼里,被发现怎么办?阮君炎不敢深想。她怎么可以?她这样冷静理智的人,怎会不知其中的利害?这样一段注定不被认同,应当隐于暗处的关系,为何竟敢如此张扬?她难道不知道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么?到时候要如何是好?
然而所有的话,都在下一瞬被阮君炎硬生生压回喉咙。
因为他看到,苏尘儿对他笑了笑。
那是……浑然不似在意的笑。
自己眼底的所思所想,好像都被眼前的聪慧女子看透,然后给了他答案。
这般瞧来,一切更像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多虑。对方根本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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