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鲤
“华以沫,我一直忘了问你一句,你这一路走来,遇到我之前,到底历经了什么?”顿了顿,苏尘儿的眼底光影翩跹如梦,“不知如今问,可算太迟?”
☆、182端倪初露(二)
华以沫听到苏尘儿的话,眸光如灯火般轻轻晃荡了下。
半晌。华以沫方站直了身子,然后缓缓走到桌边,挨着苏尘儿坐了下来。她将心头微颤按压下去,翻开一个瓷杯,沉默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指尖抚过温热杯沿,并不急着喝下去,只是暗自深吸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低声应道:“不算太迟。”
在苏尘儿柔和的视线里,华以沫静默了片刻,眼底有回忆的恍惚神色一路延展开来。淡淡的话语夹杂着岁月的气息,在房间里一点点飘散开来。
“其实若是要说,倒并不复杂。尘儿……也大概知晓我姐姐的事。”华以沫的脑海里浮现出华清扬温柔笑靥,眸色软下来,“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取其意,名唤清扬。”
“华清扬么……”苏尘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因此那时你瞧见百晓生托玄护卫带来的纸条上这句话时,才毅然决定出了鬼医窟?”
“嗯。没想到尘儿还记得。”华以沫轻轻笑了笑,眼底却暗下来,“我自幼父母早亡,早已记不得两人模样,一直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平日在医馆就诊,不放心我,也将我一道带着看她帮镇上的人看病。闲来无事,她还会递给我一本草药经书,教我翻阅辨认上面的各式草药。不过我幼时顽劣,医馆一来病人,我就偷懒枕着书在榻上假寐。姐姐也不叫醒我,只在一旁等我实在熬不桩醒来’,才重新教我。”
苏尘儿静静地望着陷入回忆的华以沫,眼前似乎浮现出那样的画面。午时日光慵懒,女子执着书卷,低头软言温存,细细诉说着书册上的草药,身旁女童睁着清澈的大眼睛,够不到地面的腿在椅子边调皮地晃荡。屋外行人言语细碎飘在耳边,仿佛隔了几百年的时光。忽有唤声从门外传来,女子才放下书卷,拍拍女孩的头,才笑着转到堂前。回来时女孩已四仰八叉地躺倒在榻上,短短的胳膊短短的小腿,头发被书页支得有些凌乱,辫子微散,睫毛因假寐而轻颤着。女子无奈而宠溺地摇了摇头,将书轻轻从女孩头下抽出来,当做没有看到女孩一瞬间颤动得愈发厉害的睫毛,只执书在旁安静翻阅。等得久了,女孩会悄悄眯开一条缝,偷眼打量着身旁似乎专注的姐姐。女子将女孩的小动作尽自收入眼底,唇角温柔微扬,却也不点破。只待女孩自己忍不住,抬手去抹眼,还故意装作将醒未醒的模样嘟囔一句:“唔,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了呀,小沫都睡着了……”说完,也许还会扑在姐姐的膝盖上,笑得纯真如初。
就像所有的孩童一样。洁白柔软。
然而红尘变迁,本是无常。
华以沫的声音有些低,手指抵着茶杯,似要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才能理出那些被埋在尘埃里的时月。
“这一切的平静直到那件事后终于被彻底摧毁。尘儿也知,我姐姐她……是被夏于铭害死的。当时我年纪还小,知道他的时候,姐姐已经和他有些熟了,好像是夏于铭来医馆找姐姐看伤时认识的。他那时待姐姐看起来的确很好,对姐姐表现得一见倾慕,加之相貌俊雅,身怀武功,这在我们那并不繁华的小镇很是难得,吸引力不小。彼时姐姐虽已二十有一,却未涉□。若是寻常人家,怕是连小孩都和我一般大了。姐姐在镇上口碑很好,因此一直不乏有人想帮姐姐说亲,但都被姐姐以照顾我和看顾医馆的缘由推了。后来……两人在一起了,不久又定了成婚的日子。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个既定的阴谋,对方只是奔着《华氏十三针》而来。而就在婚前那一晚,我被门外的争执声吵醒,打开门却发现……发现夏于铭这个禽兽一剑刺穿了她的心口……”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华以沫的声音带了隐秘的颤意。她合上眼,执着茶杯的手指紧得泛白。
视野微凉的黑暗里,有温暖覆在手腕上,贴着华以沫的肌肤,一寸一寸蜿蜒,似要抚平胸口的激荡。
竟是亲眼撞见么……苏尘儿望着华以沫隐忍模样,忽想起自己在见到爹爹尸体的一瞬,心底的苦痛绝望已如深渊无尽,一直往下跌去。然倘若当真眼睁睁望见唯一的亲人被害,那疼痛该是更深几倍罢。思及此,苏尘儿不由敛了眉,忽觉得那些记忆沉暗,压在眼前女子稚嫩肩头,这一路行来,也不知担了多少难言的折磨。
半晌。华以沫缓缓睁开眼来,朝苏尘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继续平静着声音说了下去:“我当时脑中空白,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侥幸被一人所救。她从不告知我姓名,只说受过我父母的恩惠,无意得知此事赶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我。后来,成为了我的师傅,上午学医,下午练武,半夜则浸泡她专门替我准备的药浴洗髓换骨。一刻不敢放松,只念着有一日能为姐姐手刃仇人,不被人欺。”
那些日子里的压抑窒闷,仇恨死死箍着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喘息。这些,在时过境迁的此刻,都被华以沫轻轻带过。她抬起头望向神色柔和的苏尘儿,望着对方眸光里的动容,发现在身体里撞击的情绪在诉说里渐渐缓平。那恐惧的回忆,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苏尘儿久久没有说话。
她只是沉静地望着华以沫,手安抚地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直到手心下的微凉被熨得微热。直到华以沫突然抬起眼,朝她笑了笑。
笑容里有几分释怀。也有几分安定。犹如飘泊的孤舟历经狂风暴雨,终于能得以靠岸,放心地让自己去贴近一处港湾。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脉脉温情流动。在彼此清浅的呼吸里,在那柔和的目光里,在即便疼通过如今却互相依偎的心口处,缓缓流动。
冬日的日头短,两人用过午膳后,华以沫去取了之前在路上备好的草药,为苏尘儿熬好,让她服了下。这般折腾了两个时辰后,窗外的太阳已坠在了远处的树梢后,似乎下一刻就要沉下去。
华以沫见苏尘儿气色有所好转,心里放心不少。她走到门口,欲唤小二送些热水过来,楼下却传来一阵吵闹声。华以沫皱着眉,望了一眼靠坐在床上的苏尘儿,道:“我下去看一看。”
客栈有些年头,楼梯踩起来难免发出些许声响。华以沫不放心苏尘儿一人在房间,加快了脚步,几个呼吸间便下了楼,一抬头就看到了聚在门口的好几号人,正遥遥地对一个地方指指点点,那里一个肤色黝黑的老汉正哆嗦着用草席在裹一个人,对方的面容在视线里一闪而逝,望得正跨出门来的华以沫目光一紧,正待细辨,却已被草席遮住了脸瞧不见了。
有讨论声传到华以沫耳边。
“啧,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了。”
“好像是个姑娘,应该不是镇上的人罢?看打扮倒像是个江湖人士。这一下子从刘家老头的运货马车上跳下来,怕是刘家老头要摊上责任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刘家老头苦着脸都快要哭出来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哎,也算老头倒霉。这姑娘估计是偷偷溜上去的罢。也不知惹了什么仇家……最近的江湖可真乱。”
“刘家老头摊上这事也算命不好,万一这人死后牵扯出什么,才真的叫糟!……喂喂,姑娘你别过去……”
那人正说到一半,身旁忽然擦过一个年轻女子,迈步朝马车走去,惊得连忙伸手去拉。眼看手指就要触到对方衣袖,不知怎的,手上却随之一空,女子已在十步开外。明明看起来走得并不快,眨眼就到了马车边。那人不由惊讶地张了张嘴。
华以沫旁若无人地在众人震色的目光里走到马车旁。老汉正在准备系绳子。马车后有血一路蜿蜒而下,直至在草席边缘停下。那血在昏沉的夕阳里开出大多大多的暗褐色花朵。草席露出一角竹青色衣袍与一截染了血的乌靴,脚不大,果然如那几人所言是个姑娘。靴子边缘有一条手指长短血渍割痕,华以沫轻易就认出了这位置应是被挑断的脚筋。
似乎是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那老汉抬起头,露出一脸自认倒霉的郁卒来。他见到华以沫显然一怔,没有想到此时竟有人靠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手上则下意识停止了动作。
华以沫将心头的奇怪预感按压下来,只是皱着眉盯了草席一会,忽道:“你在作甚?”
“裹……裹尸体。当做个好事,将……将人葬了。”老汉说话的声音也有些不利索。他不知华以沫是谁,却摄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乖乖地答了。
华以沫淡淡瞥过老汉:“她还没死,你葬什么?”
老汉闻言,倏地睁大了眼,清癯的脸上露出震惊。手上捏着草绳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没……没死?可是流了这么多血,我刚摸……摸了摸她鼻下,没气了……”
随着老汉手一松,草绳应声落地,那张有些破的草席被“刷的”铺展开来,露出里面包裹的女子身影。
女子眉眼冷淡,即便昏死着也依旧带着难以挥散的疏离气质。一身青色衣衫则被血染得斑驳。因失血过多,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胸口起伏也几不可见。然而华以沫能感觉到对方生机未断,一时有些放下心来,当即转头望向老汉,指了指地上女子,淡淡道:“她还活着,若不想她死惹上命债,就帮我搬进客栈。”
言罢,转身就往回走去。
老汉听到华以沫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正发怔间,走在前面的华以沫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冷冷地望回来:“还不走?当真要害死人么?”
“是,是!”老汉猛地惊醒,连忙带着草席一道抱起了地上的女子。他虽年近五十,身子骨却一直都还不错,何况手里的女子轻极了,让老汉不由打了个颤,几乎要以为对方被放干了血。不过脚上老汉却没停下,跟上华以沫,随着她往客栈走去。
之前的客栈老板也聚在门口,此时见到两人带着满是血的尸体竟朝着自己客栈走来,吓得一哆嗦,出声欲喝止:“你……你们做什么!死人怎么能往客栈抱……”
“让开。”华以沫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脚步都不停一下,只是衣袖一挥。
掌柜正要继续阻止,一块东西忽然砸在胸口,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住,低头望去,竟是一锭十两的黄金。客栈掌柜方张开的嘴立马闭了上,眼里放出光来。
“备些热水送上来。”有声音自身前飘入耳朵,换来了掌柜干脆的应声。华以沫也不管,只是领着老汉一路快步往房间走去。心里浮上疑惑。
她……怎么重伤出现在此处?
☆、183端倪初露(三)
目送着华以沫离开视线后,苏尘儿靠在床榻上,目光若有所思。
天色将暗未暗,夕阳将光线拉得极长,此处离海域已近,凛冽的风里似乎都隐隐夹杂着海风的气息。华以沫并未将窗开大,怕苏尘儿伤寒复发,只留了窄窄的一道通风口子,泄出远处一线傍晚昏暖景色。苏尘儿垂着眸,心里闪过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试图理清这些事端。无风不起浪,刺影楼既然对她们两人这般重视,必定有他的原因所在,许是什么地方触怒了对方,才惹得他们费尽心思来寻她俩麻烦。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苏尘儿的眉蹙紧,想要找出所有事情的起点。那些纵横交错的线索纷杂,横陈在脑海里。苏尘儿记得甘蓝跳出烟雾时朝自己回眸的那一眼,眼底似带着深意。她为什么这样看她?她当真是误伤吗?如果真的要对华以沫下手,华以沫解毒之时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动手,而是要拖到雷家堡的人追上来才动手?还是说……她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华以沫,而是义父?可是之前几天刺影楼又的确派来了两批杀手下了狠心要杀华以沫……
对了,几天前。苏尘儿目光沉了沉,心里盘算着从清源县赶到花城的时间,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似乎正好是那段时间。这样看来的话,是不是可以假设甘蓝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拖住她们两人,好让雷家堡的人与义父一同赶到?难道甘蓝的目标是义父?可是为什么要跟着她们?难道只是为了嫁祸?
想到嫁祸,苏尘儿的神色一动。雷霆的死嫁祸给华以沫,义父的死又嫁祸到她们身上,刺影楼的手段,似乎有些奇怪。是为了让她俩无法在江湖上立足,被人所唾弃吗?可是华以沫在江湖上名声本不是十分好,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向来手段干脆的刺影楼,如今拐弯抹角地让两人背上黑锅,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
苏尘儿一路沿着记忆往前回想,在义父与雷霆的死之前,她记得她与华以沫还在噬血楼,并没有再被刺影楼纠缠。而更早的时候……苏尘儿脑海里突然极快地浮现了另一件事。
是了。也许在雷霆死之前,她们就已经被刺影楼盯上了。时日一久,两人几乎都快要忘记那件事。
满门灭绝的秦府,若是以刺影楼的手段,倒是合情合理了。下手狠绝迅疾,一旦任务失败,务必斩尽杀绝不留一丝线索。而那药……苏尘儿的目光晃了晃,想起了易远。那姓秦的唯一同她说过的话只有一句手里的药是他人所赠的一番心意,那人许是易远也不一定。回忆起那时几人在河边无意撞见掳走自己的男子,听华以沫事后所言,是被一个轻功极高的黑衣人偷袭灭口。刺影楼之人,的确尤擅轻功。这样想来,秦府事件是刺影楼所为的可能性就愈发大了。
可是如果当真那时已结了仇怨,对她们一直步步紧逼的刺影楼,为何在秦府事件后反而偃旗息鼓了一段时日,而要到她们离开噬血楼去参加阮君炎大婚时才有了动作?
似乎总觉得有哪个关键隐蔽在其中,没被自己发现。
苏尘儿正想着事情,房门被敲响,随即被推开来。她偏头望去,进来的是之前离开的华以沫。苏尘儿方欲开口询问,却见华以沫让开了身子,身后又进来一个人——手里似还抱着一个。这情况不免让苏尘儿惊了惊,随即从床上起了身。
华以沫见苏尘儿下了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口中则淡淡地吩咐老汉道:“将人放床上就可以了。”
“是,姑娘。”老汉依言将手里的草席同人一道放了上去。
华以沫从袖间摸出十两银子,面无表情地抛给了老汉:“好了,下去罢。这人我认识,不用你操心了。”
老汉闻言神色一喜,掂着手里的银子忍不住就要笑开来,却又顾忌生死不明的女子在华以沫面前忍了住,只连连点了头道谢:“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随即快步就朝外走去,似怕华以沫反悔一般。
待门重新被关上,华以沫才转过身来,望向苏尘儿,神色有些凝重道:“尘儿一定想不到,我将谁带来了。”说着,华以沫缓步往床边走去,然后站定,探手触到了草席边缘,轻轻一掀,露出一张苍白冷淡的面容来。
目光一直注意着床榻上的苏尘儿,见到女子面容的一瞬间,幽邃瞳孔一紧,口中已下意识地唤出了声“冷堂主!”
榻上女子正是噬血楼冷竹堂堂主,冷千影。
“她好像伤的很严重。”苏尘儿望着床榻上的女子身上衣衫被血色所污,被灰尘所染,没一处完整地方,忍不住蹙起眉来,“可救得活?”
华以沫闻言,边取出自己的金针木匣和几个瓶瓶罐罐边若无其事道:“她内功深厚,暂时还死不了,就是看起来骇人一点。”
言罢,华以沫已将木匣打开,随即伸手去解冷千影的衣衫。
那些带着血污的衣衫早已同伤口的边缘粘连,华以沫神色平静,下手迅疾却细致,伤口皮肉一被扯开,另一种手里的药粉就极快地倒上去。那些作势欲涌出来的鲜血速度一滞,缓缓止了住。冷千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多到离谱,也不知如何撑到现在。等到那件亵衣被华以沫完全从她身上脱下来时,上面赫然结着一块又一块的鲜血皮肉,触目之下简直让人头皮发麻。纵是冷静如苏尘儿,看到这样的画面也有些发疹,下意识地望了望华以沫,见对方面色习以为常,竟还寻了衣衫上难得干净的地方,将手指上沾了的血擦了擦,才随手丢在地上。
华以沫自然没有注意到苏尘儿的目光,此时正眼也不眨地注意着冷千影。她方才口头虽说的轻松,心里却明白对方情况有些糟,只勉强用一口气吊着,脉象微弱非常,难怪那老汉以为她死了。
“尘儿,等会掌柜会送热水上来,你不要让他进门打扰。我先用金针为她续命。”说话的同时,华以沫头也不抬,手里已极快地拈起了金针。
“好。”苏尘儿点头应下。
只见华以沫拈了金针,左手将右手垂下的宽袖微微撩了,平日懒散无谓的眼神一点点凝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视线在冷千影裸裎的血污胴体上缓缓扫过,随即目光一沉,手里的金针似带着风声,眨眼间就刺在了心口三寸处!
长长金针没入半截。华以沫并不急着松开,指尖有淡淡光晕浮现,沿着金针传递到冷千影的身体里。片刻,华以沫才重新拈了针,极快地又在冷千影的三处大穴上刺下。
门外如期传来了敲门声,掌柜的声音跟着响起:“姑娘,热水来了。”
苏尘儿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望着想要探头进来的掌柜,悄悄用身体阻了对方视线,伸手接过水盆,淡淡道:“麻烦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干笑着缩回了头。方才刘家老头喜滋滋地下楼来,他虽收了钱,心里不免担心追问了几句。刘家老头却一问三不知,只说那姑娘与受伤的姑娘是熟人,一力接管了,将自己的责任推卸了干净。掌柜见状,本想自己端水上来的时候看看,没想到却没能如意,一时心里着急,望着眼前的苏尘儿,想了想,还是踟蹰地开了口:“姑娘,不知那人……”
苏尘儿自然清楚对方心思,应道:“掌柜放心,人没有死。”说着,似想起什么,她又补充道,“你到时再替我们备个隔壁房间罢。”
“没问题没问题。”掌柜一听人没死,心里才安心了些,连忙应下来。
打发完掌柜,苏尘儿端着水回到了床边,见冷千影已被华以沫扶坐起来,连头上都插了两支金针,此时望去,竟似隐约冒着水雾。而华以沫额头不知何时已沁出了汗,汗水沿着脸颊汇聚在下颔,然后似承受不住重量轰然坠落。华以沫食指中指相并,用力点在冷千影颈间,随即拇指下按,极快地变幻了手势,一路沿着对方脊柱上几个大穴点下去,一只右手被朦朦白光所笼罩,真气流动间似有风声微响。
苏尘儿不敢打扰,只将水在一边放下,注意着两人状况。
输了些许真气入体的华以沫,突然收了手,手指一翻,又翻出两根金针来,一根刺在心俞穴,一根刺在命门穴。两根金针尾端微颤,在华以沫指尖似隐隐泛红。
与此同时,一粒通红色药丸在此时被华以沫弹进冷千影口中,入口即溶。
冷千影的身子忽然颤了颤。
华以沫的手心贴着冷千影背心片刻,随即一掌贴着针在旁边猛地拍落下去。
清脆的一声响动,背后金针自冷千影体内弹出,被华以沫眼疾手快地接住,又极快地收走了她身前四根,只留下心口那一根金针。
做完这些,华以沫将冷千影重新在床上放好,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眨了眨眼,掩去身体里涌上来的疲惫,偏头去寻苏尘儿的身影。
华以沫的目光触及身侧朝自己走来的苏尘儿,扬起一个略带得意的笑,正欲开口说话,在身前站定的苏尘儿忽然抬起手,执着锦帕贴上了她的额头,将华以沫怔得话语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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