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歌
同伴也笑道:“可不,自打知道封家没戏后,咱们收银子可是收到手软。”
“那可不,谁叫封二爷取了个丧家败门的媳妇,所以说啊,娶妻不贤毁三代。咱宫主亲自接他们,她竟然说咱们宫主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回娘家了,还宣扬得到处都是,啧!咱们宫主这叫威风。”
吴胖子装作要砍人,他的手下扑上来求情,一伙人唱了半天戏都没见南离九动一下。吴胖子顿时下不来台,一咬牙,说:“你既然找死,我也留不得你了。”
虎哥大哭着扑向南离九:“南宫主,饶命,饶命……”扑上前,去抱南离九的腿,但被一股无力的力量挡在外。
吴胖子一伙闹得正欢,南离九面无表情,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轮椅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挪都没挪一下。
周围的人有聪明的,已经觉察到事情大不妙,但惧于南离九的凶名,不敢有任何动静,战战兢兢地等在那。
离得远的人,对这种闹腾习以为常,以为是哪家又来人,想往前走来探消息,被其他家的人挡外面了。
南离九稳稳地坐在,连眼神都没变过。
吴胖子戏也唱不下去了,发狠,抡起刀,把那叫虎哥的给劈了,又把头剁了,捧到南离九面前,大声说:“南宫主,我向您赔罪了。”
南离九依然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吴胖子整个儿都快崩溃了,带着一帮护卫家丁跪在那,一脸鼻涕一把眼泪,无声痛哭,看起来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南离九坐在巷子里,见到去拜访马总堂主的人是一波接一波,流水的礼物抬进去。
日落西山,天色渐沉。
吴胖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巷子后面的这些人,努力地把自己身子藏在马车后,把整个通道让出来。
终于,到玄女宫换防,巡逻护卫们边走边整理衣衫,七拐八弯地出来,有些人还打着呵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还有人身上带着酒味,小声与同伴相约待会儿去窖子里逛逛,说窖子里来了新姐儿,可水灵了。
他们说话间,走近了,一眼见到堵在路上的南离九,领头的打个激灵,揉揉眼,吓得当场趴下了。
后面的人还在打呵欠揉眼睛,差点被绊倒,说:“你干嘛呢!见鬼啦!”连赌一天一夜,输得个底儿掉,被拉出来巡逻,正气不顺。他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再一看见到堵在路上的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大门口的守卫见到有人在往后看,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然后才发现自家宫主出现在巷子里,正堵住一路巡逻卫,赶紧一路小跑去找已经换好衣裳正准备出门赴宴的马堂主禀报。“总堂主,宫主回来了,就在外面,堵住了一路巡逻卫。”
马堂主愣了下,赶紧急匆匆赶出去,出了大门,左右张望,见到南离九,几乎飞奔地过去,抱拳:“见过宫主。宫主,您回来了。”他没见到龙池,问:“龙少主呢?她的分水剑还是孙长老那里。”
南离九冷声说:“是吗?那现在龙池手上拿的是什么?烧火棍么?”她的神识能覆盖全城,亲眼见到龙池回到参王府后,大松子把分水剑捧出来给她,“玄女宫的孙长老那傻子去赎回来的,我白赚他一道血符。玄女宫漏成了筛子,我怕剑丢,派了一只灰鼠,轻轻松松地偷出来了。”
龙池接过剑,还说了句:“南离九这回得气死。”
事实上,这会儿南离九连生气都懒得气了。
她淡声说道:“秦州分堂,这么多年没散没倒,再苦再难都挺过来了,一朝得势,不到一个月时间,烂成这样。”
参王府的松鼠精,在龙池刚进城就收到消息赶来了。她南离九在自家大门外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被发现。换成有谁要灭秦州分堂,只怕是杀进门了他们才发现得了。收钱的收钱,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还带了妓院里的女人到营房里胡闹。城里,又有多少玄女宫的人在外面作威作福,欺凌百姓,向富户勒索钱财。
以龙池以往的作风,谁敢调戏她,命留下。在这里,玄女宫的大门口,龙池给她面子,没伤一人,怕她脸上不好看,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没留下来看热闹,跟着大松子走了。
马堂主的心里“咯噔”一声,冷汗倏地冒了出来,曲膝跪下,道:“属下知罪。”
南离九冷声说:“你在秦州守玄女宫分堂这点基业,一守二十多年,我不杀你。”她说完,一抬手,卷出一股劲风卷大门上那写有“玄女宫分堂”几个大字的牌匾摘下来,一掌击得粉碎!她冷声说:“从此,此地不再是玄女宫分堂。”她又对周围的人说:“玄女宫乃修仙世家,镇鬼门护苍生,为的都是修仙大道,凡间富贵与玄女宫弟子无关。”她的视线落在吴胖子身上:“你们冒犯的是参王府的少主子,自有参王府找你们清算。”她说完,转身离去。
马堂主大喊声:“宫主!”爬在地上追了几步,又站起身奔到南离九的前面跪下,重重叩头:“宫主!求宫主开恩!求宫主开恩!”叩得额头的血都流了出来。
南离九冷眼看向马堂主,说:“一个月时间,区区一些金银财宝,一些吹捧,就能让你们忘乎所以,为所欲为,横行无忌。马千川,如果你没有这二十年对玄女宫不离不弃的忠义,我现在已经清理门户。玄女宫镇守鬼门护卫天下苍生,到我这,丢了无妄城,没了玄女宫,还养出了你们这些奸淫掳掠之徒。灭门二十年,宫规都忘尽了,对吗?”
马堂主浑身颤栗地趴在地上,唤道:“宫主!”
南离九的轮椅从他的身旁绕过去,说:“管好你马家的人,别等我出手。在我玄女宫的地界奸淫掳掠者,杀!”
孙长老收到消息匆匆锁好库门追出来,南离九已经走远了,马堂主瘫坐在地上。孙长老问:“宫主呢?”
马堂主踉跄起身,面如死灰,“咱……咱们被宫主逐出门墙了。”
巷子尾排队的人,可是亲眼见到这一场大戏。他们从大清早就排在这,这都黄昏了,也没能见到马堂主和孙长老,礼也没送成,当然,也不用送礼了,纷纷调转马车出了巷子。
前玄女宫分堂门口的消息传得飞快,龙池几乎是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她愣了愣神,问大松子,“南离九这是把别人扫地出门还是把她自己扫地出门?”
大松子说:“她是宫主,只有她扫别人出门的份。”
龙池说:“我看她像是让自己净身出户。”她说:“赶紧的,去玄女宫分堂,啊,不对,马府,搬不义之财,晚了,当心让别人搬了去。偷偷的,记得偷偷的。”
大松子眼巴巴地看着龙池:偷窃他人财物,怕不是要被参奶奶打断腿再剁了爪子哦!
龙池说:“姓马的仗着南离九收银子干坏事,不能让他坏了南离九的名头。把他们府上的银子搬出来后……我看那些人有银子送去争城主,家里也不差这几个钱,你搬来后,拿去建善堂,救济救济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和老年丧子丧女没有依靠的孤寡老人。”她想了想,说:“城里正乱着,你派精怪去卖保家符。有钱的,多卖点,穷得吃不起饭的,卖一个铜板意思下。买了参王府保家符的,就派精怪们盯着点,行善积德的,护着点,作恶为孽的,尽管教训,伤天害理的,往死里整。”
大松子眨巴眨巴绿豆眼,问:“这是……抢玄女宫的地盘?”
龙池说:“参王府和玄女宫,这是井水不犯河水。马堂主他们被逐出门墙,手底下犯事的人不少,肯定是怕被清算的。按照那些亡命徒的想法,肯定会有大干一票然后带着钱财远走高飞换地方享富贵的心思。你去卖保家符,再派精怪把城门堵了,那些携大量金银财宝出门的人盘查清楚,要是属于打家劫舍发横财的,直接剁了。咱们参王府既然占了秦岭,又在这秦州城里做生意买卖,就不能让秦州乱。”
大松子明白过来,笑眯眯地说:“还是小主子有主见,我这就去办。”一溜烟飞奔出门。
龙池心说:“这可真是走了土匪又来抢盗。”她抱着分水剑,出门,对跟在身后的小白蛇说:“白水,你带我去找南离九。”
南离九坐在轮椅上,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前行。
很多百姓见到她,远远地躲开,不少人躲在暗中吐口水,暗骂。
八门寨的水匪家眷咒骂龙池时,她能理直气壮地咒回去,她一夜杀尽好几万士兵,也能挺直背脊不觉自己有什么过错。可此刻,她只剩下被戳着脊梁骨咒骂的无地自容。
她把整个秦州分堂逐出门墙,是她无能,她管不好马千川和孙义然,亦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玄女宫走的是修行之路,放不下人间富贵,守不住本心的人,走不了。马千川走不了,孙义然走不了,那些连修行门坎都没摸到的普通护卫更走不了。
她觉察到龙池朝她过来,抬起头望去,就见龙池朝她走来,似来接她。
她看着走近的龙池,龙池瞥她一眼,就去给她推轮椅。
龙池推下一下,才想起南离九现在是装残废,她说:“自己站起来走。”
南离九没理龙池,继续操控轮椅慢慢前走。
龙池不紧不慢地跟在南离九的身边,说:“以前,村里有个人,还没当水匪前,其实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后来当了水匪,发了横财,突然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一副大爷模样,再被人追捧几句就飘飘然起来。后来那人,死在了外面。”
南离九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龙池才不承认,说:“说事实。很少有人受欺压久了后,一朝得志,能稳得住自己,不被迷花眼的。”
南离九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连一件能蔽体的衣服都没有,现在成了参王府的少主子,也没变得有什么不同。”
龙池说:“我现在不穷了。我有跟班和随从了。”她说着,还指了下角落里的小白蛇。
白水没好气地冲龙池吐吐蛇信子:她是堂堂大统领,不是跟班随从。
南离九对龙池也是服气。她那点道行,也敢说当于凝婴境大修士的化形妖修是跟班随从。
龙池说:“其实你也不用全都逐出玄女宫,挑一挑,总有几个能用的。”
南离九说:“修为实力高的,都是马千川和孙义然的心腹,剩下的那些不仅修行低,也是马千川和孙义然收养的,他们进门的时候,玄女宫已经被灭了。”她顿了下,说:“我只是旧主。”
龙池说:“听着有点心灰意懒。”
南离九说:“宁缺勿滥。力量越大作起恶来危害越甚。”玄女宫的门墙,真的不能放宽限制,哪怕只是外堂。她收回思绪,说:“我现在无家可归,只能投靠你了。”
龙池听到这话,莫名地高兴,忍不住乐,还有点小得意,她扬起脸,笑眯眯地说:“没问题啊,反正我答应过师父要照顾好你的。”
南离九想问:“只是因为赫连令臣的临终遗命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赫连令臣的临终遗命不是只有这一项,她看龙池把振兴师门的事完全抛到脑后当作不存在了。同样是师父的临终遗命,这两项的差别待遇是不是太大了点?
龙池问:“南离九,你这是不是第三回 被灭门了?”
南离九:“……”她心里的那点感动,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第116章 帮出气 踹黑山
她俩穿过外城街道, 来到内城的城门口。
被南离九毁损的内城城墙仍旧一片尘埃废墟,没有进行过任何修缮, 甚至没有维修。
南离九的轮椅是从厚厚的灰尘中驶过去的,扭头就见龙池踩着灰尘走过去,那灰尘没过脚踝, 好端端的一双鞋子顿时变得灰头土脸,说有多脏就有多脏, 看得她直皱眉。
龙池走过城门口, 顺着南离九的视线低头望去,然后用力跺跺脚, 将鞋面上沾的灰震掉,继续往前走, 不断张望和打量四周。
南离九收回视线,却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越来越在乎龙池的点点滴滴。她问龙池:“你看什么?”
龙池说:“我觉得秦州的老百姓肯定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
南离九沉默两息,才轻轻地吐出句:“我知道。”
龙池说:“你别只管杀不管埋呀。插手干预了,事情弄一半算怎么回事。”
南离九扭头看向龙池。
龙池说:“修士和凡人混迹在一起,很多时候是很难真的分得清的。秦州城的城主被我俩杀了,如果我俩不另立一个靠谱的人来主持秦州的大小事务, 秦州就会一直这么乱。这些世家豪门拼命争抢城主位,争话语权,捞好处, 有几个人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们又因为不在位置上,对于这种……”她指指身后的城门,说:“修城墙, 修街道,安顿民生的事,双手一摊,说不是自己的责任,推个干干净净。最终遭殃的还是没权没势又没本事不敢提刀子砍人的老实百姓。”她缓了下,又补充句:“这是让好人没活路,不作孽活不下去。我让我想起,以前那算命瞎子说,闹饥荒没饭吃,什么能吃的都吃光了,最后活来的那些都是吃过人的,不吃人的都饿死了,被吃了。”
她俩说话间,来到封家门口。大门居中的正门紧闭,两侧的侧门开着,门房和守卫都在旁边的小房子里待着。
南离九的视线落在写有“封府”二字的门匾上。门匾是新的,大门也重新刷过漆。
龙池问:“要去看看你外公吗?”
南离九说:“不了。”她又补充句:“没谁愿意见血洗自己家人门的仇人。”
龙池觉得南离九挺别扭的。
既要占下秦州,又非要分出个修士和凡人,都在同一座城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分得清么?八门寨横行黑水河那么多年,那也是凡人和修士混居。修士有修士的本事,凡人也有凡人的用途。
她对南离九说:“封家被灭掉的那些人,是他们自己脑子有坑,分不清里外,先亮的刀子。我以前在八门镇,见到过那种不知死活去砍自己砍不过的人,送了性命,家里人不分清红皂白,认为自己家人被杀了,对方就是仇人,就找人去报仇,最后,落得个满门被灭,被对方直接来了个斩草除根!这种脑子拧不清的,一股脑地只认我砍你是你不对,你砍我还是你不对,直接剁了,不用留着过年,又不是猪,得等到养肥再杀。”
南离九:“……”她淡淡地扫了眼龙池,径直从封家大门前过去。
龙池只是觉得南离九捧着金山穷成乞丐,活得挺悲催的。
可她不是南离九,南离九也不是她,她俩的想法不可能一样。南离九就是这么个狗性格,不然,也轮不到她在南离九跟前蹦跶。南离九如果是那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性格,如果不是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早在大阴山的时候,把她和她奶奶逮来炖了,不用死就能把幽冥鬼界打趴,再在无妄城重建玄女宫基业,何至于连白婆婆和红婆婆都没能保住,真正地活成了孤家寡人。
南离九如果按照八门寨的风格来,愿意让秦州分堂的人发横财,把秦州这些富豪全部切巴切巴剁了,家底儿抄了,用他们的钱财练精兵置换武器,用不了三年就能拉出一支强大的战斗队伍,再加上她有天星盘这么个大杀器,那是遇城拔城,遇神杀神,何愁打不到星月宗去。她这么干了,以仙云宗为首的那些星月宗的死对头还能和她来个分头夹击,最后她和那些名门大宗派联手分好处,稳坐名门正道的排位,重现玄女宫的辉煌。可如果南离九这样,死的何止几万人,伏尸百万都是少的。
南离九心软,所以她自己活得惨,活下来的那些人不会记她的好,还会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
龙池打心底佩服和感谢南离九,不然,她绝不是被南离九喝点血,她和奶奶早就没了。她爷爷是道行高,可道行高又不等于战斗力强。千年飞尸还道行高呢,被她堵在墓里,蹦不开,还不是只剩下被分水剑捅死的份!南离九吃了她和她奶奶,她们也只能白死,谁来替她们报仇都是送人头。
龙池认为,这天下该有公理道义的,不该让不吃人的活活饿死让吃人的人活下来,不该让为恶不仁的人作威作福老实本份的人受尽欺凌,不该让南离九来背负这个骂名。
马千川和孙义然干的那些事,凭什么让南离九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龙池和南离九回到参王府,就见一身黑色蟒鳞袍的黑山等在正堂中。
黑山快步到龙池跟前,抱拳向龙池和南离九见礼,问龙池:“少主,听大松子说,你让参王府的精怪看住城门?”
龙池点头,说:“有什么不对吗?”
黑山说:“秦州城里……有凡人也有修士,更有大妖,散修和各门派的探子都不少。”他看了眼南离九,犹豫了下,说:“玄女宫秦州分堂的事……便是有心人的捧杀之策。南宫主的性子刚毅暴躁,他们做下这些事,必然是要处置秦州分堂的,不管怎么处置,那都是自伤。”他顿了下,说:“眼下我们参王府已经很显眼,再这样大张旗鼓下去,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