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远
当初侵入游戏转走8000亿的黑客团伙被SQUALL揪了出来,提交给了警方,行动极为迅速。民众从一开始暴怒的集体讨伐,到现在追回了钱且获得了一笔客观的补偿,态度自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到后期不用水军控场,很多人自发为SQUALL说话。
可以说SQUALL在这次的灾难中完美避开了死穴,并没有被一波巨浪击沉入海底,反而借着波涛汹涌冲到了更高处。
这一切都在两周时间内完美解决,简直不可思议。
时冶听到此处倒吸一口凉气:“就好像……”
“你也有同样的感觉,对吧。”许幼鸢的目光锋锐,“就像一切都早有准备。”
“你是说,SQUALL高层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时冶说,“会不会是你多心了?毕竟闹得这么大,就算公关再厉害,再有人拿钱说话,SQUALL本身也逃不过负面缠身,对谁都没有好处吧。而且,不是有人顶罪吗?”
许幼鸢道:“是有人顶罪,之所以称之为‘顶罪’,就是因为大家都明白那个人是替我入的局子,问题真正的源头还是在我身上。
“在警局那两周比两个世纪都长,当时我真以为这辈子完了。不过,后来当我出来,看清了形势之后,又有了另一番微妙的感觉。”
第6章
许幼鸢说:“从局子里出来之后,我要求集团内部彻底调查此事,却被‘事件已经平息’为由拒绝了。董事长和高层都不想再节外生枝。
“SQUALL并不惧怕负面新闻,更何况是已经反转的负面。事发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或许还有人会说上几句,再过几年,大家也都遗忘了。而‘重塑宇宙’已经走到了第五年,五年对于一款爆红的游戏而言也是到了关键的阶段,甚至因为其他全息游戏的崛起,营收出现了不健康的下滑迹象。在这时候制造一起轰动性的新闻,将人们的视线重新转移到‘重塑宇宙’上来,在集团看来或许是一件积极的好事。”
时冶:“你说,这一切都是SQUALL自导自演?”
许幼鸢:“有可能。”
“可这不是儿戏,弄出这么大的事件只是要搏一个头版头条,是不是太冒险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许幼鸢的眼神和低沉的声音让时冶心惊胆战。
“你是说……想要对付你?”时冶疑惑,“想要把你从制作人上拉下来?害你入狱?”
“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如果要害你入狱,又为什么要花大钱和解,找人顶罪,保你出来?”
“要是我真的出事便是坐实了所有罪证,‘重塑宇宙’必然保不住,SQUALL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许幼鸢道,“刚开始这些想法不过是藏在我脑中的猜测而已,很快,当我被召回公司,在董事会上让我引咎辞职时,我就知道一切都如我所想。SQUALL没想要真的将我投入监狱,可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这不是个意外,而是个想要拆掉我双腿的大坑。”
听到这里时冶深深地明白了事情的可怕性:“幼鸢,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
许幼鸢眉心沉下一片阴郁之气,没有回答时冶的问题。
不过时冶看得出来,许幼鸢一切都明白,只是她不愿意说。
想必此事牵连甚大。
可能许幼鸢所处的职业环境有什么危机,时冶这个外行人看不明白,好友也一定有她不得已的原因不方便明说,也就不继续追问了,她相信许幼鸢的双商。
不过,现在有件和她有关的事摆着,非追问不可。
“等会儿,说这么多,和我妹有什么关系?”时冶将话题拉了回来,“你别是在转移话题。”
许幼鸢对她微笑:“我可没有转移话题的习惯。”
载具事件之后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且董事会的态度让她无比心寒。
这分明就是天降大锅,结结实实地扣在她的头上。
这件事若是放在十年前,二十多岁的愣头青可能会头脑一热就要赖在原地,受了这种气,背了个弥天大锅,不查明真相不当场反手打脸绝不罢休。
如今浸淫职场多年的许幼鸢明白,以她一己之力无法扭转局面,起码现在不可能。
现在她能做的是迅速躲到暗处,养精蓄锐,暗中调查,为自己洗清冤屈。
而作为制作人,也是整个团队的负责人,无论是开发还是上线前的测试、整个游戏的防火加密搭建的问题,载具事件的内情也没向外界公开,她脱不了干系。
公司能够承担大部分的赔偿,但许幼鸢也必然要接受处罚。
本来以她的经济实力不成问题,可前期花在去世母亲的治疗和善后上的钱已经非常庞大,这一罚下来只怕又是一番伤筋动骨。
公司没让她失望,最后的决定比伤筋动骨更让她痛。
“我们已经给社会一个交待。只要你交出所有股权,离开SQUALL,给集团一个交待,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你就不必担心了。”
趁着她回家陪伴临终的母亲,老东家在她后背狠狠敲上一棍,想打断她的脊梁。不仅从她手里夺去了凝结着所有心血的亲儿子“重塑宇宙”,更是让她在行业内和社会上名声尽毁。
她知道SQUALL终于要启动那个项目了,那个她极力反对的项目。
将她彻底踢出局,让她背负着罪责,甚至是冠上让人顶包的懦弱形象。SQUALL在完全自保的情况下清除了许幼鸢这个大麻烦。
幸好她骨头够硬,生生挨着,起码还站着,没趴下。
真正将她生活彻底打碎的不是藏着不可告人秘密的SQUALL,而是她的妻子——现在已经算是前妻的小安。
在许幼鸢一身狼藉,拿着从公司带回的私人物品回到家,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再战斗时,看见小安坐在客厅里等待着她。
她们一块儿养的狗想要跳上她的大腿,被她拒绝了。
“我知道很突然,你也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不过我不想再等待了。事实上,在你母亲病重之前我就有现在的想法,一直觉得不合时宜怕给你造成更大的负担便忍着没说,没想到一时心软拖到现在,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小安在家里穿着职业装,整个人紧绷又坚定,带着悲悯又绝情。
小安说:“我想着还是别继续拖下去了吧……再继续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我不想让咱们难堪。幼鸢,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再瞒着你。”
没有出轨没有争吵也没有任何大波折,小安用成年人熟悉的那种方式和她谈话。
就像被甲方折腾时双方的面带笑意,也像是辞退某位员工时的循循教导,这是成人世界里没有硝烟的战争,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保持场面好看的修养。
坐在两人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家里,这对近五年的恋人、合法伴侣,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在一片平和的气氛下分道扬镳。
行李是早就收拾好的,朋友的车也停在屋外,小安专门等许幼鸢回来,和她告别后就直接走了。
时冶说:“你和小安离婚这事儿太突然,又夹在你妈妈去世和载具事件之中,我都不好问前因后果。所以……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分开了?”
“没什么原因。”许幼鸢想了想说,“也算有的吧,就是不爱对方了。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对她不太上心,她觉得自己仿佛单身,还因为家庭的原因被束缚着。既然和单身无异,为什么不干脆真的单身?她就是这样想的。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既然爱情已死,就没有再捆绑的道理。”
时冶一时插不上话。
她和许幼鸢是很熟,可是再熟,人家两口子关上门过日子的事儿她也没什么好多嘴的,冷暖自知。
“她觉得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许幼鸢很认真地看着时冶,“她觉得我已经不会爱人。她说各种节日我送的礼物并不是因为爱她,也不是因为她需要,而是一种生活习惯。就像早上起床刷牙洗脸,晚上再来一遍的习惯罢了。一天接着一天,千篇一律,没有任何激情,她不想要步入中年越来越麻木的生活,她已经彻底厌倦了。 ”
“你觉得她说得对吗?”
许幼鸢道:“之前不觉得,这几天空了又回想了一下,可能她真的是对的。先前不赞同她的说法只是没有时间好好细想。后来不是丢了工作了么,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她说的话。我承认她说的对,我的确更在意工作。可是,我不努力工作怎么维持现在的生活?我不往上走,马上就有人会从我的头顶上越过去,生在这个年代这个位置,我有别的选择吗?”
时冶知道了:“所以你就是在这种充满抱怨的情绪下和我妹……”
许幼鸢头疼:“就算我再烦躁也不可能主动和你妹睡在一块儿。我说了,这完全是个意外。”
和小安的离婚手续办得很快,两人分别在电子协议上签字,连民政局都不用去,这个年代在网上一切都能办妥。
两人协议离婚,平分家产,当然,许幼鸢已经没有多少家产可分了。
许幼鸢想要将现在手头唯一的房子留下,差小安的钱分几个月给她。
小安不太同意,她想要出国,所有的课程都已经报名了,就差最后一笔钱了。她必须现在拿到她应得的那份。
“卖房需要时间。”
“我有一个朋友可以付全款。过户手续现在也很快,不要再拖了,幼鸢。”
时冶有点气:“对她而言是拖,可对你来说呢?你一点都没有准备,刚经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催着你卖房?”
许幼鸢没有评价,继续说:“房子很快卖掉了,后来我搬到西郊去住,你也是知道的。”
许幼鸢从市中心,面对着繁华江景的复式楼搬出来时,浑身上下的行李除了两个箱子和一个背包之外的生活用品之外,什么都没带。
以前的车卖了,换了一辆不带无人驾驶系统的小破车,幸好许幼鸢年纪大,还赶上了考驾照的年代,自己驾驶也没问题。
换出来的钱交了一整年的房租。这个年代,即便在西郊的一居室,房租也高到令人咂舌。不过和市里动辄上万的租金比起来,郊区除了远点外还是很合算的,就是每个月费点油钱。
保洁打扫完之后许幼鸢就住了进去。
在西郊住了一段时间,大概一周左右,她算了算手里剩下的钱,知道必须要找份工作,她迫切需要收入。
代码会写也会画原画,甚至还能写点儿剧本。许幼鸢一直都提着一口气从未松懈过。这些年上班积累了不少人脉,许幼鸢本以为即便没坐班,想要接点儿私活、混口饭吃并不难。
没想到,这些人脉在关键时刻全都离她而去。
“重塑宇宙”的载具载具风波别说在行业内,放眼在全国都家喻户晓,许幼鸢因为此事被踢出SQUALL,成为丧家之犬一事,已让她从业界大佬沦落为业界笑柄,甚至是祸害。加之SQUALL还继续在暗中打压,许幼鸢发出给行业朋友们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三十四岁,疲惫的中年期,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离婚风波、从云端跌落,一身伤的许幼鸢发现自己被困在没有出路的山谷,只剩一人。
第7章
时冶说得对,许幼鸢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即便沦落到如此地步,她没有向朋友和家人说上一句抱怨和求助的话。
苍麓花了两个小时的车程找到她的时候,她刚用假名帮家小公司画完一套原画,肩膀酸到抬不起来,收款时发现钱数有些不对,正在和对方电话理论。见苍麓进来往沙发上一指,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从老式双开门冰箱里拿出一罐苏打水给她。
苍麓将茶几上计算机专业的书推到一边,把外卖盒放好,摸着老狗阿双的大脑袋,看许幼鸢在屋内走来走去,听她为了三百块钱和对方磨磨唧唧争执了半天。最后对方同意再支付她两百元,她才无奈妥协,将电话挂断。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苍麓环视一圈,没两秒钟就把年龄比她还大的小屋子看完了,将烟嘴贴在鲜红的嘴唇上,就要点燃时被许幼鸢夺了过去。
“麓姐您行行好,这么小的房子您抽一口我今晚就得抱着带烟味的枕头和被子入睡了。”许幼鸢将烟还给她。
苍麓道:“怎么,你这老烟民还嫌弃烟味?”
“好不容易戒了,现在一闻就犯恶心。”
苍麓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刚刚上市的可折叠液体化妆镜,巴掌大的支架撑在茶几上,镜面镶进去,反手一展变成的一平米明亮的大镜子,能将她脸放大数倍,脸上所有的细节都照得一清二楚,晃得许幼鸢睁不开眼睛。
“看来刘胖这次的确是下狠手要整你了。”苍麓一边补妆一边说,“我听说你已经被加入了集团和联盟黑名单,国内稍微大点的游戏公司都不敢用你。你想要以后怎么办了吗?靠用假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过活?”
刘胖指的是SQUALL的老总,刘锋。
“当然得想办法,可想办法的时候也得有钱填饱肚子。还是说,麓姐。”许幼鸢迅速粘到她身边,“您这是给我拉活儿来了么?”
苍麓是她们朋友圈子里身价最高,最神出鬼没的一个,也是一言不发就是干的实干家。
她是许幼鸢时冶的高中学姐,16、7岁认识的时候苍麓就已经开始创业,自己折腾了一个游戏工作室,专门做手游。
那时候手游正是火爆最能挣钱的时候,苍麓知道许幼鸢会画也会开发,还能做策划,一个月给她五千块让她帮忙打工。时冶则跟着她往外跑,谈合作拉投资以及打杂。工作室一共就她们仨,游戏还真被她们完成并上架,小圈子里火了一阵子,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许幼鸢常常说麓姐是她的伯乐,要不是高中那三年翘课给麓姐打工,一个人干三个人的工作,累积下丰富又宝贵的经验,之后也不会有“重塑宇宙”的诞生。
后来手游市场渐渐疲软,嗅觉敏锐的苍麓和她一位叔叔折腾人工智能去了,她没考研,本科都差点没能顺利毕业,整个四年都在折腾公司的事儿。即便如此也没人觉得苍麓是学渣,她在朋友圈子里只有两个称呼,一是麓姐,二是麓总。
苍麓本科毕业之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创业中去,十年过去已是身价数十亿的大老板。
时冶自认不是做生意的料,身体不算好也没那么多精力创业,读完研究生后就踏实工作了。
许幼鸢对游戏的痴迷一发不可收拾,当时很流行的VR游戏根本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她想要摆脱沉重的VR眼镜,她想要在更加真实,更加刺激的场景里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