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涩青梅
花容在一旁瞧着她眉眼里的亮色,虽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但打从心里开心,皇太弟是这般有抱负的人,“殿下定是会的。”
用过膳后不久,去外面料理事务的李忠贤突然匆匆赶了过来,见赵三思身边还有其他宫人在场,犹豫了一下,才低头复命:“殿下,大行皇帝的传位遗诏已经宣读了,但……”
“嗯?”赵三思瞧着他避讳的眼神,明白过来,吩咐花容带着人退下,等到偏殿的门合上了才道:“但是如何?”
“皇上的暗格里藏了两份遗诏,一份是传位与您的,还有一份是……是……”李忠贤腾地就跪了下来,“等出殡时,让……让贵妃娘娘陪葬的……”
偏殿顿时安静地只剩李忠贤的小声抽泣,好片刻,赵三思才一把将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撤下的碗筷扫到地下,双目赤红,“骗子,皇兄是个大骗子……”
“殿下,那现在如何是好?”
赵三思浑身发抖,手指掐到手心,许久才道:“那份遗诏现如今在哪里?”
李忠贤颤颤巍巍地将遗诏从自己怀中掏出来,“皇上定是病糊涂了,不可能下这样的遗诏的……”
赵三思打开诏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前面那些花腔的东西她看不懂,也不屑去看,只落在了后面的那几句话上:“……夕贵妃顾氏与朕感情甚笃,后宫妃嫔无人能比,若朕荣登极乐,定是放不下夕贵妃,后宫妃位以下妃嫔皆可出宫伴青灯,亦可守陵,未宠幸过的,可以选择归乡。唯有夕贵妃,朕要与其生死相伴……”
诏书上的笔迹是谁的,赵三思认不出来,但上面盖的正是皇上的大印,可见不是作假。
赵三思仰头,捏紧了手里的诏书,“今日这遗诏的事,还有谁知晓?”
“老奴一时失察,诏书是丞相和太傅一同取的,如今……已是王公大臣都知晓……殿下……”
赵三思闭了闭眼,将手中的诏书甩在地上,踩了两脚,“皇兄说了,让我继位,整个大昭都是我的,我不许贵妃死,谁都不能让她死……”
“殿下……”李忠贤跟在赵瑾身边这么多年,虽知这诏书是真的,但他知晓以赵瑾的为人,定是不会下这般决定,且……除却他感念这位夕贵妃这样的私心在,更重要的是,幼主纯良任性,只有这位夕贵妃才能压住人,他怕人一死,这位幼主……“如今百官皆知,贵妃……”
赵三思跪在地上,又看着地上的那份遗诏,许久之后才垂头,“夕贵妃与本宫有染,背叛了皇兄,这样失德的后妃不配给皇兄陪葬。李公公,传令下去,立即派人收了夕贵妃的玉蝶,撤了一切贵妃份例安排,迁去云阳宫。”
李忠贤完全懵了,回过神来大惊:“殿下,不可……”
“有何不可?”赵三思想把将遗诏撕了,但还是忍了下来,“本宫会自行去皇兄面前谢罪,但绝不会让品行不端的夕贵妃污了皇兄的圣明。”
第21章
自古以来, 不管是子承父业,还是弟从兄业, 宫中秘闻中从来没有少过新帝霸占先帝后妃的事。在皇帝驾崩后, 甚至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若是新帝乐意, 后宫中遗留的那些没沾过雨露的后妃都能充入自己后宫。
然而, 不管是霸占, 还是“继承”, 从来都没有哪个君王会这般大张旗鼓、且明目张胆地上赶着去承认自己与大行皇帝生前的宠妃有染的!
李忠贤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到了这里会变成这样, 跪在地上,一面暗恨自己是急糊涂了来问这个皇太弟要主意,一面拖着长长的哭腔劝:“还请殿下收回这些话,贵妃娘娘是皇上的宠妃,一旦与您……往后您让宫中内外如何看娘娘, 看您?”
赵三思闭了闭眼, 人死为大, 她皇兄是明君,受百官尊敬, 如今赐贵妃陪葬的遗诏已经昭告出来, 贵妃势必非死不可。她当然知今日这令一下,世人会如何看看贵妃和她,可她脑子笨, 除了把自己和人绑到一块,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能救人的法子了。
“公公, 我不想贵妃死。”伪装的强势褪去,她仍是那个不成器的小皇子,赵三思跪坐在地上,垂头哽咽道,“遗诏已经宣读了,很快满宫上下都将知道贵妃陪葬的事,还请公公快些安排人去传我的旨意,并派可靠的人守着贵妃,不要让贵妃做出想不开的事儿来。”
“殿下……”
“公公不要劝我了。”赵三思扶着桌子欲站起来,李忠贤见状,赶紧过去扶她,赵三思就着他的搀扶站了起来,扯着袖子胡乱地抹了抹眼睛,咬牙继续道:“我贪恋贵妃美貌,公公带我从雪松宫来见皇兄的那日,我从承乾宫跑出去后,就躲在了贵妃宫里,偷看了贵妃沐浴更衣,贵妃念及我与皇兄的兄弟情谊,没有揭发我,但我坏了贵妃贞洁是事实,皇兄待我不薄,我不能让一个不贞的妃子给他陪葬。”
李忠贤闭上眼,“那……殿下往后该如何?”
“往后……往后的事,往后再看,护住了贵妃的命才要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是有办法的。”赵三思背过身去,又轻声补充道:“贵妃最是心思玲珑的人,今日我与你这些话,公公切莫对外人言。”
“老奴省得的。”李忠贤点头应下,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领命退下,独留赵三思呆呆地立在殿中。
花容在外面候着,久久不见里头有动静了,心下着急,犹豫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敲了敲门,“殿下……”
花容连着叫了三声,赵三思才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蹲下身来,捡起了地上的诏书,卷成一团,喃喃道:“皇兄,是你先言而无信的。”
说着,就把诏书塞进了自己的怀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朝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何事?”
看到人没事,花容暗暗松了一口气,稍许又想起要事来,“方才沈大人过来了,奴婢见您和李公公说事,便让沈大人在外候着,瞧沈大人面色着急,怕是有要事,可要奴婢现在把人请进来?”
赵三思偏过头,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哭嗝,这才吩咐花容去把人请进来。
沈逸长着一对招风耳,是个笑口常开的老头,至少看着是个十分平和的人,这群官员中,就属他让赵三思看得最顺眼。
不一会儿,花容就将人带进来了,今日天子晏驾,沈逸一张脸也崩得很丧,进来朝赵三思行了礼就匆匆道:“殿下,如今诏书宣读完毕,宗亲们都在外头候着,问要不要进来给您叩头?”
立储那日出了赵瑾发病晕过去的事,召见这些宗室的事自然被抛诸脑后,是以赵三思还不曾见过,面对这些陌生亲贵,她无端就有些慌,遂抿了一下唇后,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沈逸,又咳了一声,端着脸,尽量让自己有底气些,“我……可以不见吗?我还没登基了,也还没祭奠皇……大行皇帝。”
沈逸愣了愣,随即道:“自是可以。您倒是考虑周到,那臣先去安排,将明乾宫正殿收拾出来,等着大行皇帝入殓,让宗亲先去祭奠大行皇帝。”
赵三思点了点头,“就按大人说得办。”
沈逸得令欲退下,赵三思突然又叫住了他,“沈大人。”
“殿下可还有事吩咐臣?”
赵三思踟蹰了一下,才抬眼看着他,“沈大人如何看待大行皇帝让夕贵妃陪葬之事?”
沈逸看了她一眼,不知其意,迟疑片刻,“自打夕贵妃入了宫,便是盛宠不衰,大行皇帝对其感情甚笃,放不下也是应当,陪葬……也当是在情理……”
“沈大人退下吧。”赵三思沉着脸打断了他,她决定往后看这个老头也不顺眼了,一群老古董。
她突然变了脸,沈逸有些讪讪,动了动唇瓣,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了。
沈逸一退下,原本静候在一旁的花容突然跪了下来,赵三思吓了一跳,“花容,你这是做什么?”
“还请殿下救救贵妃……”花容说罢,一连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贵妃于她们姐妹有恩,陪葬说得是荣幸,但对人来说,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赵三思揉了揉太阳穴,弯腰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往后,宫中再也没有夕贵妃了……本宫已经下旨,废了夕贵妃的位份,打入冷宫了……”
与此同时,还没收到消息的顾夕照将后宫的妃嫔召集到了长乐宫的正殿,正拿着六宫之主的威严敲打众人在这个节骨眼要安分守己,而殿外就是小太监和宫女打板子的惨叫声。
这些受罚的太监和宫女就是昔日在雪松宫当差的,时隔多年,她到昨日才将人找出来,原本在这样的日子,不宜这般大张旗鼓地责罚宫人,但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赵瑾一死,很多事情都会接踵而来,若是不替这小太子树威,后宫这群不安分的女人怕是到处捅幺蛾子。
重重的打板子的声音一下一下,配合着凄厉的惨叫,让人莫名毛骨悚然,顾夕照心底不忍,但面色如常,轻呷了一口茶,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