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窗有月
午后阳光灼烈,沈孟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意味深长。
这公道,从来都是要自己伸手问这个世间要的。
人心,不过是一团混沌的血肉罢了。
从来没有所谓的公道,史书所载,不过是成王者歌颂自己功绩,无人能够看见功绩之下掩盖着多少腐尸血肉。
就如同握着一盏灯,往往没有人会注意到最黑的就是灯座之下。
自沈孟被人拘去后,宋灵有些怔忪,邱伯见她失神,又见她虽有怨怒于沈孟,实则是个可以相托之人,便道:“宋姑娘随邱某来。”
书房的门被邱伯轻轻推开,漫出一阵隐逸清淡的素香,壁上挂着一卷丹青,丹青后的暗格打开,邱伯取出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枚白玉扳指,莹润柔亮,似有人时常轻轻摩挲。
“邱管家,这是何物?”
“而今唯有这东西能够救小姐的命。”
“小……小姐?”
什么小姐?
“宋姑娘果然不知道,天下恐怕也只有邱某还守着这个秘密了,当年殿试上一朝成名的武状元,后来的安远侯,护卫京城的神威将军,今日的徐振同党,沈孟沈公子啊其实是女儿身。”
砰!
宋灵的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是女儿身?
他——
竟然是——
震惊之下,宋灵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为……为什么?沈孟竟——竟然是——”
回答她的只有邱伯的一声叹息。
邱伯郑重其事地把白玉扳指交到宋灵的手里:“当今圣上甚为器重平西候,烦请宋小姐将扳指代为转交给平西候,他看到扳指之后,自会出手相救。”
宋灵的思绪在飞速地转着。
何等眼熟到如此?
这白玉扳指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看见了扳指上轻微的裂痕——
白玉扳指。
谁曾经有过这么一枚白玉扳指?
神思迷离间,她脑海中浮出一身白衫的人,缱绻袅娜,虽然柔弱却似塞北云青雪山上的坚冰,清冷卓绝。
啊!
是她的吗?
“邱管家,这扳指的主人可是——”
邱伯点头!
真的是她!
智谋无双,姿容清绝,曾经权倾朝野的琅琊王嫡女,郡主李明卿!
她还是沈孟未过门的妻子呀!
宋灵忽然明白了。
是日夜,天气越发萧索起来,恐要落雪了。
京城东,平西侯府。
平西侯望着腹大如鼓的铜兽里逸出来的缕缕青烟,难以入眠。
外面打更的人已经走了两趟了,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墙上的滴漏。
桌上的茶热了一遍,又冷下去,已经淡了味道。
他在等人。
墙角有了微微的响动。
平西候站起来道:“进来吧。”
来人毫不拖沓,开门见山:“深夜到访,有事相求。”
“我平西侯不问朝堂之事已多年。”
“当今与侯爷从小一起长大,今日相求之事,朝野上下只有侯爷能够相助。”
“你怎么知道我愿意相助?”
话音刚落,平西候的目光落到眼前人手心那枚白玉扳指,光洁温润。
身子微微前倾。
平西侯沉声道:“人我会救。”
结局
是夜,平西侯府的书房内点了一宿的明烛。
平西候端坐在案,只听得外面风声萧飒,似有无数的怨魂在怒号一般。
他要等的人,可不是刚才那个一脸稚嫩,涉世未深的姑娘。
不多时,一个萧然独立,负剑而来的黑影落在檐下。
平西候手里盘着一串紫檀珠,经年累月,胞浆润泽,将屋内的烛光都映得有几分果决的味道,他知道檐下有人。
这才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进来吧。”
影轻轻摘下斗笠,远远地单膝叩拜,却见到平西候的案几上放着那枚白玉扳指。
已经有人来过了?
是沈宅的人来过了?
平西候的声音幽幽,深不可测:“你便是琅琊王为沈将军和郡主留下的最后一张牌吗?”
“是。”
沉砺老练的目光落在影的身上,他缓缓开口:“沈将军的命我可以救。只是有的事,你就代他们做吧。”
影微微低下头,高台上的明烛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声音低沉:“但凭差遣。”
翌日清晨,朝会刚过,驻守宫门的侍卫见一辆雕鸾刻蟒的马车缓缓向宫门驶来,侍卫刚要阻拦,却见到车夫有条不紊地亮出了腰牌。
守城的将士纷纷跪拜在地。
这马车中坐着的竟然是颇受先帝器重,却已有多年不理朝政的平西候。
内官听见侍卫的通传,忙走到李焕跟前:“皇上,平西候求见。”
“他来做什么?”李焕虽这般问,却也猜想到,平西候不理朝政突然进宫无非与日前的几件大事有关,头一件便是徐相入狱之事。
内官以为李焕无意会见,小声宽慰道:“若皇上不愿为眼下的事情烦忧,奴才便去回了平西候说您歇息了,让他改日再来。”
“让他进来吧。”
李焕摆摆手,他素来知道平西候在百官中颇有威信,更知道昔日李明卿能凭着琅琊王的绶印在朝晖殿中主持大局,正是平西候一锤定音。
若他仍是恒王,对平西候自然少不了那份敬畏,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已身为帝王,一介臣子能奈自己何?
朱色的殿门大开,背着光持杖走来的人气度如云,不可攀折。
待平西候从宫中离开时,新帝颁下一道旨意,释放罪臣沈孟。
举朝皆惊,无人敢有非议。
锦州今冬下了一冬的雨,天气寒仄,冷风透骨玉瑶台一侧的宫檐下静立着一个如画的人,姿容清绝,如云出岫,沿着檐角滑落如线的雨滴溅落在那人的裙摆上,她亦视若无物一般,神思游离。
“郡主,下雨了,我们进去吧。”说话的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声音甜润,带着锦州的口音。
李明卿望着滂沱的雨幕,心想京都的冬天可从未有过这样大的雨,喃喃道:“今日,不会下雪了。”
“郡主,锦州的冬天虽冷,却极少有雪的,我长到这般大也就见过一两次。”
一阵寒风袭来,拂起她银白色的狐裘,像拂过了一阵寒烟:“咳咳咳——”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明卿没有回头便知道来的人是扬榷。
想到此处,她便深觉厌恶。
许州生变,她被扬榷的暗卫劫掳回西蜀,先是辗转病榻多时,后来病情稍有好转,便发现重楼深锁,周围都是重重的守卫。
她竟然成了扬榷的囚鸟。
以死亡的名义,让她继续活着。
彼时宫中皆传这初登大位的国主沉迷酒色,在玉瑶台上高筑起了一座极尽奢靡的玉楼供其美人享乐。
后来西蜀的权臣以此为由上书,被扬榷连根拔起。
扬榷摆摆手:“阿碧,你先退下。”
跟在李明卿身侧的宫婢听话地回避开去,檐下只剩他与她。
“郡主还是要保重身体为好。”扬榷半含着笑意,“不然待沈将军功成的那一日,南朝易主,沈将军也只能看见郡主的一具尸身了。”
沈云亭他——真的那般做了吗?
“咳咳咳——”声音不胜柔怯,面色已经苍白如纸,“我还是那句话,以长久计,他绝不会为南朝树敌。”
“郡主就这般信任沈将军吗?”扬榷笑起来,“经历种种,本国主倒是宁可信任权力,也不信任任何人。”
她无意与扬榷多言,转身走向了玉楼。
“沈将军被打入昭狱之中,罪名是结党营私。”
“国主,你的计划要落空了。”背影萧恻,她面上平静,心底却已经翻江倒海,心口传来一阵绞痛,让她本就苍白的面色失了最后一缕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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