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窗有月
“既如此——”皇上话音未落。
却听见殿外响起了一个女声,清冷有力,不容置喙。
“皇上,万不可让右相监国。”
沈孟微微侧身,见李明卿冠衣束带,双手捧着亲王绶印,踏着晨曦清冷的日光,身形清冷瘦削,宛若章台碧柳,一步一步走进殿内。
满殿的官员一下炸开了锅。
“长宁郡主?”
“虽然是郡主,一个女人又怎么能到朝堂上来?”
李明卿一转身,目光凌冽如霜,群臣一片寂寂,无人再敢议论。
“长宁郡主带着亲王绶印到朝晖殿,可是有要事?”沈光打量着李明卿,李明卿却未看他一眼,对着坐在龙椅上的人道:“皇上,臣女来此确有要事禀报。”
皇上点点头,示意她开口。
“方才礼部尚书说,右相德行兼备,可堪监国之托,臣女有异议。”
礼部尚书周方圆道:“皇上!长宁郡主带着亲王绶印到此已经违背礼制,难道皇上还要任由她在此妄议朝政吗?”
说罢,便对着皇上跪了下来。
皇上皱皱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沈孟正欲上前,忽而被人拉住衣摆,四目相对,傅中拉住了他。
她冷道:“周大人,你怎知我要议论的是朝政而不是家事?”
周方圆脸上一白一红,别过脸站到一旁。
李明卿的声音恍若沧海沉珠,一字一句,像是划开锦缎的锋利匕首。
“南楼失火,我父王卧床不起,并非受了惊吓,而是见了一个人之后身中剧毒雪里红。”
此言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沈孟微微侧脸,她今日神色一如以往清冷疏离,却——为何给自己带来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她们心知肚明,皇上亦心知肚明,琅琊王中毒是计谋。
那她——是在刻意构陷?
她真的想把监国的大权握在手上吗?
沈孟心上生出隐隐不安。
“这个人——”李明卿别过脸,看着沈光,说道:“就是右相。”
沈孟望着坐在盘龙椅上的人。
只见皇上微微侧目,定定神看着李明卿,不多时方问道:“右相,可有此事?”
沈光朝着皇上微微一礼,对着李明卿道:“郡主此番指证,可有证据证明是我亲自给王爷下毒?”
李明卿垂下眼帘。
“没有。”
沈光的嘴角微微扬起来:“郡主,此事恐怕有什么误会。”
“右相,与父王因为前任兵部尚书一案心生嫌隙,南楼的影卫亲眼所见,父王中毒前最后面见的人就是右相。”
皇上没有说话。
“在父王告病期间,右相排除异己,结党营私,与王府交好的官员,多数被贬离京都。”
乌压压的大殿上一片寂然无声。
皇上的目光始终在李明卿和沈光二人身上游移。
李明卿继续道:“种种行迹,都指向右相。右相能够自证,你从未向我父王下毒吗?”
沈光跪道:“皇上,微臣从未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皇上可以派刑部去查。”
刑部尚书出列道:“刑部立案,取证,追查需要月余,皇上亲征在即,右相此言是要把监国之权先握在手里吗?”
沈光摘下头上的乌纱,仍旧跪道:“皇上明鉴,臣自任以来兢兢业业,恪守法度,从未逾矩,不想如今为人所诬,身陷囹圄,臣,只能自证。”
说罢把官帽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走出大殿。
皇上眉头深蹙,整个大殿上乌压压一片人,无人敢说话。
寂然无声,沉默了半晌,殿外的人一路疾跑而来,半跪半爬地摔进了朝晖殿:“皇上——启禀皇上——”
“何事?”
“右相——他——”
“右相怎么了?”
“自宫了。”
皇上阙然站起来,一时间竟有些眩晕一般,扶住了案。
李明卿的脸色白了白,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光竟能这般。
那小太监煞白了一张脸,颤着声音,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看着李明卿道:“右——右相还说他并无争权夺利之心,若要自证,这便是他的——自——自证。”
便有人站出来跪道:“皇上,自古以来女子不涉朝堂之事,今日郡主此行,便生出这样的事端,臣深感惶恐,冒死一问,琅琊王苦心孤诣,对郡主这般□□,这殿上究竟是谁生了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
“皇上——请皇上为右相支持公道——”
“皇上——请——”
李明卿的嘴角挂了一丝冷笑,昭昭朝堂之上,自己反倒是成了众矢之的。
数半老臣对着皇上竟跪了下来,明摆着就是在逼着皇上处置李明卿。
李明卿的目光与沈孟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沈孟清晰地看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或许——
她还有一步棋呢?
正当朝堂上乱成一团,皇上无法决断之时,殿外有人通传道:“平西候求见。”
众人纷纷侧目。
平西候本是太后胞弟,早年战功赫赫,扶持了先帝登上皇位,功成身退,不理朝政。
这个数年不理朝政的平西候今日也到了这朝晖殿上来,听来也真是稀奇。
可他又是为谁而来?
右相?
琅琊王?
官员左右让出一条道来,皇上从龙椅上起身,走下来,平西候一身灰色莨绸,虽已经年过半百,
却步履平缓,没有半分老态。
“老臣参见皇上。”
“平西候无须多礼。”
“今日朝堂之事,一时难以分辨,皇上心中可有了决定?”
“平西候有话但说无妨。”
“右相现已身体抱恙,自然不能监国。论能力,论官位,琅琊王是最合适的人,可惜王爷卧病在床,不若让郡主代王爷监国。”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然先帝曾经托孤于平西候,此言无人敢驳。
皇帝略微一怔,随即赞许道:“甚好。”
散朝后,沈孟随她回到王府,神色郁郁。
李明卿在房内换下了朝服,一身月色的薄衫子,衬着她微微挽起来的长发,四壁生华。
院中的梅树已经生了一树的绿芽。
“我想留在京都。”
沈孟垂下头,李明卿知道她不是畏战,而是想留下来帮自己。
“自然不行。”
“可是京中——”
“京中有我,有平西候,有傅大人,自然是无碍的。真正让我担心的,是皇上。”
李明卿提笔在纸上写下随同出征的人。
“内官张先玉,此人与右相时有来往,又是皇上身边最近的内官,你要小心。”
“主将严彪,英勇有余,智谋不足,像他这样的人,最怕为人所利用。”
“兵部尚书明翰,三月之内连升三级,中间少不了右相的提拔,此人擅于玩弄权术,颠倒是非。”
“副使沈通,沈昭仪的胞弟,右相的侄子。”
“礼部尚书周方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才华。”
“……”
听到李明卿此言,沈孟忽然噗呲一笑,伸手抓住她握笔的那只手,道:“你说了他们这么多,独独漏下了我。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评点我。”
“你?此番出征,你位低无权,可我知道,皇上的安危,就系在你身上。”
“你可真会说话。”沈孟眨眼,眉眼灵动如画。
“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她微微垂眸。
“我不问你便是。”
她自小浸淫权术,以莫须有的事情去刻意构陷,是她从前最鄙夷不过的手段,她今日也用得自
如。
她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从今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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