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暖春深
林觉水说到这里,甚至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但林厌相信,他只是麻木了。
“他是个懦夫,既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救不了自己的亲弟弟,但在当时,我有一点是很奇怪的,警方明明派了人跟在我后面却迟迟没有出现。我知道,这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当时负责带队的组长分别是宋亦武和赵俊峰,那几年赵俊峰升迁的很快,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
屏幕外的宋余杭轻轻咽了下口水,父亲牺牲时她还小,这是母亲的伤心事,自然也不会过多提及,后来她也曾上公安内网查询过,留下来的不过是只言片语:
宋亦武(1940-1973)男,汉族,滨海省江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二级警长,于1973年12月在一次重大行动中壮烈牺牲,年仅33岁。
他和他的其他同事一样,化成了一张灰色的照片,飘荡在浩瀚无垠的信息海里,时代留给他的只有冷冰冰的“牺牲”两个字,除了林又元,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赵俊峰也知道,可是他必须忘记,因为他后来的步步高升都是踩着累累白骨走上去的。
第141章 回忆终结(2)
“眼看着他们要把他亲手制出来的毒品喂苏悦吃下去的时候, 林觉水还是动摇了, 他从地下捡起枪, 对准了我, 而这个时候, 援兵迟迟没到, 大概赵俊峰也没想到,他耽搁的这几分钟里, 宋亦武会死。”
“当时警方高层给他们的命令是原地待命,宋亦武一个人脱离了大部队来找我,枪声刚响, 他就冲了出来。”
林又元说到这里, 轻轻阖上了眸子,肩膀微微抖动着。
屏幕外的宋余杭也咬紧了牙关, 手指紧握成拳, 林厌把她的手解放出来的时候,掌心里已经留下了血痕。
不难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惨烈。
林又元拖着两条已经残废的腿往过去爬,血水顺着裤管往下淌,把身下染红了一大片。
他扶起他的脑袋:“哥, 哥, 亦武哥,醒醒啊!醒醒!别睡,你别睡!我带你去找医生, 嫂子和孩子们还在等你回家呢, 哥!!!”
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一天的林又元把自己这一生的眼泪都哭干了。
源源不断的血从他的身体里涌了出来,那一枪打在了喉咙上,射穿了他的声带和颈部大动脉,留下了碗口大的疤。
林又元替他捂着,宋亦武已说不出任何话来,随着他的一声声咳嗽,殷红又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到了地上。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他的手,只勉强吐出了几个单音节:“走……你……嫂子……孩子……”
林又元痛哭出声,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哥,你别说话,我带你走,带你回家,你会没事的啊,会没事的啊……”
他一边说一边想把人往起来抱,可是他的腿已经使不上一丝力气,宋亦武的手臂从他的手上滑落下去,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泥泞里。
“哥!哥啊!!!”
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和警笛一起响了起来,大部队终于赶到了。
那是一场混战。
枪声、爆炸声、脚步声、往来人员对讲机的声音……林又元统统听不到了。
他只听见了自己和苏悦的哭声。
他在为宋亦武而哭,而苏悦却在为了另一个害死他的人而痛哭流涕。
“不要,小峰,不要,不要杀他!”
赵俊峰正拿枪对着他,那一双眼睛因为烟熏火燎也是通红通红的。
“他杀了亦武哥,要么投降要么死!”
苏悦扑过去抱住了赵俊峰的大腿:“小峰,小峰,求求你,让他走,让他走好不好?没有人会看见的,我保证他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做恶了……”
林又元怀中抱着的宋亦武的躯体已经冷了,他流出来的热血没能融化掉冰雪,变成了一层坚硬的冻土。
他手指抠着这染血的泥土,抓到了一个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燃烧弹,也许是那些仓皇逃窜的犯罪分子们留下来的。
就如同林觉水冲他扣下扳机那一刹那般的慢镜头回放一样。
林觉水的瞳孔里也映出了那一个燃烧着冲他飞过来的玻璃瓶。
两兄弟的眼睛里写满了同样的不甘、愤怒、震惊与痛苦。
被淹没在火海里的时候,苏悦扑了过去要和他同归于尽,被赵俊峰死死拉住了。
林又元看着他的头发衣物开始起火燃烧,挣扎着,呼喊着,踉跄后退着,倒进了一片谷物堆里,随即被火海吞没。
他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林又元仰头看着纷纷扬扬降下来的鹅毛大雪,那些雪粒子劈头盖脑砸下来都带着血腥气,开始他还能看清这是白色的,直到最后,视野逐渐变红,变红,直到一望无际的黑。
他昏迷前干的最后一件事是捡起了宋亦武的配枪,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
“我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这半个月里,医生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阻止我双腿的感染和发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截肢。那之后,赵俊峰来找过我,按照规定,牺牲刑警的枪支一律要上交,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留下了宋亦武的配枪,但显然,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有了这种能力。”
***
年轻人换了崭新的制服,看样子是又升官了。
赵俊峰把配枪放在了桌上:“亦武哥的配枪,我看你昏迷的时候也抱着,给你拿过来了。”
林又元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
赵俊峰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摸了摸鼻子:“我还给你带了两坛花雕酒,不过咱可说好了啊,伤好了才能喝。”
林又元的目光落到那酒坛上,又麻木地转回到了他的脸上。
“为什么不早点来?”他刚醒,气还很虚,哑着嗓子道。
赵俊峰没太听清,又往床边凑了一步,想要替他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