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鲲
可明明,梦中所渴望的一切,本该都属于她的。
怀柏轻拍着佩玉的背,如上辈子一般,佩玉紧揽住她的腰,用力蹭她的脸。
她们都没有说话,像两只受伤的兽,相互舔舐伤口。
怀柏不知自己这一生的伤痛都拜眼前这人所赐,她也不知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早被摔成碎片、碾磨成粉。
她只是拍着少女瘦削的背,如那段无端画面里一般,又是心疼、又是愧疚,无语凝噎。
佩玉把头埋在怀柏肩上,哽咽着说:“师尊,对不起。”
怀柏没有心力去探究这声抱歉的来由,喃喃:“不管做什么,我总不会怪你。”
佩玉尖锐地抽气,似乎是一声极绝望的悲鸣,被瞬间压抑在喉咙里。她哭得脸色通红,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把怀柏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里。
“师尊……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喜欢你……我这一辈子、两辈子,以后的生生世世……”
“我真的喜欢你。”
她不知日后该怎么办,可她不能再放手了,就算错也不会放手,就算死也不会放手。
她和师尊,本就该是在一起的。
无论何时、哪生、哪个名姓,她们总是会彼此吸引,呼吸纠缠,相互追逐。
她的命里只有怀柏这么一个人,师尊也永远把她看得最重,她们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佩玉一边哭,一边胡乱地吻着怀柏面上的泪痕。
“师尊、师尊、师尊……”
怀柏轻声回应,“我在,我在,别怕。”
第96章 家财万贯
过了许久,佩玉才停下抽泣。
她埋在怀柏脸边,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师尊,师尊,不要抛下我……”微颤的声音像奶猫在喵喵叫,怀柏心中怜惜,又觉她可爱,抚着她冰凉柔软的发,轻声回道:“不抛下,我们一直在一起。”
佩玉蹭蹭她,脸有点红。
她本来就是腼腆容易害羞的性子,想到自己这么失态,苍白的颊上沁出淡淡血色,手却紧缩,把怀柏抱得更紧,像只小兽挂在她的身上。
怀柏轻笑,抓住她的手,却触到佩玉手心有什么东西,掰开一看,干涸的血覆在白嫩手上,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的眉一下子皱起来,小心揩去血痕,要给她抹药时,发现她的手心仍是好好的,并未有伤痕。
佩玉道:“不知道是在哪沾的。”
其实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修仙练气,修魔练体,而她仙魔双修,身体十分强悍,痊愈速度比常人要快很多,因慧显一席话攥破的伤,眨眼间就已痊愈。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了佩玉,也许再无人能做到。
与佩玉特殊的血脉相关,也与天阶之上的机缘相关。如今她虽只是筑基修为,但将来达到的高度,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怀柏松口气,“你啊,日后小心一点。”
没问鲜血从何而来,她对佩玉早是极致的信任。
佩玉的眼神黯了黯,面上笑容不露端倪,“好。”
二人一起戴月而归。
天际晨星闪烁,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天空呈现一种深蓝幽邃的颜色。
红日缓缓从海上升起。
自那日后,她们的关系似乎有了些变化,就连最迟钝的盛济也察觉到了。
佩玉面上的笑意也多了不少,平日总微微勾起唇,看到怀柏的瞬间,眼睛里像是燃起一簇光,不管在做什么,总会放下手中事,走到怀柏的身前,用眷恋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怀柏有时候会有种自己正在养一只小野猫的错觉。
一礼拜很快过去,到了试剑大比开始的日子。
初选有十天,第一日他们都未排到对手,于是相约去看别人的场次。
七城的武场同时进行比试,若想看哪场,便飞至哪城,凭玉简入场。但若要观遍所有比试,就不得不在赛后购买蜃影珠了。
佩玉与怀柏准备去摇光城观看柳环顾的比试。
盛济听到柳环顾便烦,更别提看她,气呼呼地一个人走开。
至于余尺素,说要留在园林准备明日的比试。
破军主杀,摇光城与天权城相反,是座不折不扣的武城,每走十步,都能看见一个卖兵器或秘籍的店铺。
这些店铺大多关门,“以武止戈”的旗帜在空中飘扬。
武场外早已围了一圈人,怀柏按照经验,本想找找有没有庄家做庄,好让她再赚一笔。
但绕了武场一圈,竟连一个赌局都未见到。
“真奇怪,”怀柏喃喃,“圣人庄门风这么严谨吗?想赌都找不到地方。”
身边人听见,笑道:“嘿,这次哪用的着赌,看都不用看就知胜负已定。”
“为何?”怀柏回头,惊讶道:“是你?”
那人马上认出她两,亦是吃惊,“怎么是你们?”
怀柏道:“真是好巧。”
这人正是玉衡城中热心充当解说的路人。相见既是缘,几人一番寒暄,互相告知姓名。
听到佩玉的名字后,路人失声,满脸震惊,望向她们的眼神像是燃起腾腾火焰。
“守闲峰的佩玉?”他恭恭敬敬地作揖,“我姓和名生财,正是七城异宝阁的总管事。二位既是我家大小姐的同门,这一路便由我来参加解说吧。”
怀柏回礼,“和管事客气。”
武场外排着长长的队,和生财带她们从特殊通道进入场内,早早坐在最佳的席位上。
怀柏看到有几人执着蜃影珠在不停走动,眼中露出一丝疑惑,还未来得及开口,和生财早察言观色,先一步说道:“他们是我异宝阁之人,正在寻找最佳的录影之所。”
他微微一笑,手中纸扇张开,和气生财四个大字铺满扇面,“这样便能保证我异宝阁出售的蜃影珠质量最佳。做生意的嘛,诚信第一,品质为重。”
佩玉问:“比试未开,为何你们能先进来挑选位置?”
和生财但笑不语,默默把纸扇翻个面,白底黑墨,狂草书就的“上面有人”霸气非常。
怀柏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异宝阁。
和生财懒懒靠坐紫檀椅上,接过下人送上的茶盏,先奉给佩玉怀柏,末了才拿起自己的茶杯,低头抿一口,茶香袅袅,微笑道:“生意之法,便是这般,需各方疏通。”
怀柏好奇地问:“可我在孤山这么久,也不知有人在打点关系啊。”
和生财合起纸扇,“孤山毕竟是大小姐的师门,她早就下令,不许把这些事带到那边去,更何况孤山脚下的产业都是异宝阁的。”
不需要竞争,自然也不需要依靠特殊手段。
怀柏明白了。圣人庄莅临东海,物产繁盛,店铺林立,若想在此脱颖而出,免不了要费些心思。
但孤山,要灵脉没灵脉,要资源没资源,穷山僻壤,除了异宝阁,别人根本看不上。
她想起当年为了送师姐炼器材料,不得不亲自奔走收集的辛苦,轻叹一声,也品一口茶,心道,收明英为徒可能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明智之举了。
怀柏叹气,“孤山穷啊。”
和生财道:“今非昔比了,”纸扇轻敲桌面,他神色激动,“赵公子创造的新车,对,叫单车,大小姐已经准备批量生产,在各地筹备工厂,若是这一步踏出,将给天下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佩玉蹙眉,有些不解,不就是一辆车吗?
和生财仿佛能看见她心中所想,道:“不仅仅是一辆车!这是人不需要畜力、不需要灵石创造的第一件偃甲。”他的眼睛越来越发亮,“我有幸见过赵公子的图纸,他正在研究不需灵石便可飞行于空中的新偃甲,并且马上将有突破。”
他情不自禁站起身,手舞足蹈道:“在不远的将来,就算是没有灵根的人,也能如修士一般,翱翔于苍天之上,畅游在四海之中,无需御剑、无需灵石!你们能想象吗?有朝一日,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可以朝看孤山的云海,暮观东海的日落,中间有空去太初天吃条鳜鱼,与二三好友一同在云端打牌。”
“只要他的设想成功,这些于我们司空见惯之事,没有灵根之人,也可以做到。”他长舒口气,坐下喝口茶,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也许某一日,仙与人的区别,只在于寿数长短。不,或许连这个,也将没有区别。”
怀柏轻笑,“我能想象。”
和生财放下茶盏,激动得微微颤抖,“我们将史册留名!”
与怀柏佩玉而言,史册留名只是一个很寻常的词,她们也许会比史册活得久更多,但对和生财来说,意义远不止于此。
他道:“我自小天资便不好,空掷百年岁月,修为却停留在筑基,一生无缘结丹,更别提化神飞升。像我这样的仙,不过是一个活得久一点的人而已。”
他自嘲一笑,“二位坐卧云端,寿元无尽,我们的生命,在仙长眼中,也许就如蝼蚁一般低贱,如蜉蝣一般短暂。但若能青史留名,千年过去、万年过去,世间一切化作尘埃,我这蜉蝣一生早已结束,但我依旧还活在这个世上,在书上、在后人的记忆中。”
“这于我而言,便是长生之法。”
怀柏道:“只要我未死,定会记得你的名姓,记得阁下今日的豪情。”
和生财拱手一拜,眼中水光闪烁,“多谢仙长。”
乌泱泱一片人挤进赛场,从她们的位置俯视,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一片,好似蚁群涌入。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
怀柏想起一事,问:“为何管事说这场比赛胜负已定?”
和生财笑了笑,“这事啊,其实东海之人都知道。这位柳姑娘啊,已是第八次参加比试,不过前七次她连被选入试剑的资格都无,可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次虽然侥幸进入试剑,但若胜率……”
他摇头叹气,话中之意已明了。
佩玉目光微凝,竟看见霁月也至赛场,一身红衣在人群中格外鲜明。
霁月俯下身子,在柳环顾的耳畔不知说着什么。
她隐约记起,上辈子霁月待自己格外好,似乎也说过,自己与她一位师妹颇为相似。当佩玉问起那师妹时,霁月只是笑笑,并未再说什么。
和生财对这场胜负已定的比试并不放在心里,悠悠道:“二位住在何方?待比试完成,我遣人将其他场次记下的蜃影珠送过去,”他眼睛一亮,朝佩玉道:“小小姐也要参加比试吧,是要和哪些人比试?我遣人去获取他们的资料。”
佩玉恍过神,摇摇头,“不必劳烦掌事了。”
和生财一拍扇,“哪里是劳烦呢?我本来就是你的属下。”见面前二人一脸困惑,他补充道:“异宝阁一半资产属于望月城,另一半是挂在你们孤山守闲峰下面啊,按划分来算,我是属于你的手下。”
怀柏震惊了,喃喃:“一半?那是有多少?”
和生财十分谦虚,“也没多少,就仙门三分之一的灵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