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鲲
鸣鸾忽然“嘶”了声,推开怀柏,双手抱住了头。
怀柏匆忙去扶,“怎么……”声音截然而至,她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还有透体而出的刀刃。
佩玉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怀柏软倒在地,鲜血很快流满了船舱。
“不!!!”鸣鸾瞪大眼睛,浑身颤抖,扑过去拉住怀柏冰冷的双手,江上瞬间翻滚的血雾,方圆百里之内生机断绝。
时空再一次发生变化。
佩玉再次回到那片芦苇丛中,这次在鸣鸾下船查看前,她就已掠过水面,跳到小舟上。
怀柏坐在小船上,赤足轻点水面,晃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佩玉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她。
这时的师尊还没经历过时陵,少年得志,眉间眼梢皆是飞扬的意气。
怀柏别过眼,忽然发现船板上突兀地出现一抹水痕,她奇怪地抬起头,“下雨了吗?”
佩玉眼圈泛红,情不自禁伸出手,轻抚上少女的眉眼。
她感受到了那柔暖的触感,但怀柏只觉春风拂面,低笑着说了句:“好暖的风。”
紧接着鸣鸾体内的力量再次失控,只是这次在千钧一发之际,佩玉拉开了怀柏。
鸣鸾双目赤红,紧抱着头,看上去痛苦无比。
怀柏脸色惨白,“你怎么样了?”
“杀了我、杀了我,”鸣鸾痛苦低喃,眼前的一切都弥漫上血色,魔纹从手臂到脸上,一一爆开。
忽然她拿起了无双,义无反顾地刺穿自己的魔元,鲜血喷涌而出。
怀柏不可置信地张大眼,跪倒在地,呆了半晌,她举起云中,横上自己的颈项。
佩玉立在船头,面色如雪,过了会,周围的一切开始坍塌。
魔君的声音自天际传来,“你想再变成鸣鸾吗?”
佩玉低声道:“我不是鸣鸾,我和她不一样。”
魔君轻轻笑了声,天旋地转,景物又在飞快变化,“刚刚让你看了过去,现在带你去看看未来。”
守闲峰,花枝染血,青石板上血迹斑斑。赵简一等人的尸首倒在山道上。
怀柏手执着剑,剑尖不断颤动,“佩玉,不要这样,求你。”
对面的少女眼睛殷红,流出血来,喉间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小柏!”景仪突然出现。
“佩玉”偏过头,猛地蹿了过去,艳刀挥出刹那,她的身子一僵。
云中破体而出,把她钉在了树上。
怀柏跪在地上,崩溃地大哭起来。
……
东海七城,霁月打着纸伞,与柳环顾一起在伞下看杏花。
白衣少女从雨中缓缓走来,衣摆上点点泥水。
柳环顾折下一枝杏花,笑着招手:“妹妹,过来看花。”
少女脚步加快,清寒的刀光一闪,鲜血在雨水中漫开。
“佩玉,你在做什么?”身后青衣女子惊声道。
少女露出诡异笑容,反手一刀。
无双的刀,很快,也很冷。
佩玉早挡在怀柏身前,但无双还是穿过她,刺到怀柏的身上。
鲜血溅了过来,刀是冷的,血是热的。
她木然地立在雨中,看着彻底魔化的少女持刀走远,走向了七城。
……
时间如同一条长河,过去未来,衍生出无数的分支。
但无论哪条分支,最终都会汇入长河中,归于同一种结局。
佩玉站在错乱的时空中,看着过去的“自己”或者未来的“自己”亲手杀了怀柏,或是为怀柏所杀,神情从绝望,到麻木,也只用了三千六百七十四次。
“求你,不要这样。”她慢慢跪倒在地,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是泪,“不要再伤她。”
佩玉终于意识到,无论她作何努力,无论是否存在时陵,无论她暂时能不能驾驭住魔君之力,只要获得那凌绝天地的力量,她与怀柏的结局,必然会惨烈无比。
她想救世人,但如果这个代价是,彻底地伤害师尊呢?
冷风卷起雪花,天边残月降落未落。
三千六百七十四次轮回,也不过只是一弹指的时间。
魔君依旧站在她的对面,似笑非笑,“我把力量交给你,你愿意再接受吗?”
第172章 箫韶九成
“我……”佩玉撑着地面,对自己执着的东西产生怀疑。
她好像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天崩地裂,苍生受劫,师尊会伤心,但如若牺牲自己,师尊难道就不会难过了吗?
魔君扬起唇,“看吧,你远不如自己想的那么无私。”
“可是呢,”她弯下腰,朝佩玉笑了笑,“我也不会给你,气不气?”
佩玉怔怔地看着她。
魔君扶额,“要是早知道你还在,我就不答应你姐了,对了,”她转了个圈,兴致勃勃地问:“这个身体是你姐的吧?她怎么和你一点也不像。不对,也挺像的,你们都挺有趣。”
佩玉张了张口,声音喑哑,“她呢?”
魔君眨眨眼,“很快你就能再到她呢,姐妹相认,想想就令人感动。”
她挥挥手,“我走了,下次拼齐轮回镜再困我,不过你应该拼不起来了。”
佩玉执刀而立,想要拦住魔君。但她方才遭受太多,心神受创,拿起无双时,脑中回旋怀柏倒下的画面,一时竟连刀也拿不稳。
杀人诛心,魔君偏头,笑容中似带有些得意,慢慢从她的身边走过。
佩玉猛地跃起,刀意拔地而起,有如巍峨山岳,朝地上压去。
魔君不躲不避,黑发像墨一样散开,对上冰凉的刀刃,忽然勾起唇,极轻地喊了声:“妹妹。”
无双刀意轰然溃散,佩玉跌跪在地,用刀撑着身子,面色惨白,微微喘息,眼圈已有几分红意。
魔君摇了摇头,“你太心软了,我实在好奇,你这样的人,上辈子怎么会堕魔?”
“等等,”佩玉身子微颤,“至少,做坏事的时候,不要用她的身体。”
魔君觉得好笑,“你觉得她还能回得去吗?”
佩玉哑口无言,眼里有朦胧的泪光。
一股很柔软的情绪从心里生了出来,这让魔君觉得陌生,又有些愉悦。
被记挂着的感觉真是不错,她微微笑起来,神情中带着股稚气,“好吧,我答应你。”
平地卷起大风,银雪围绕着她飞舞。风越来越大,模糊了山间一切,裹挟巨石断木,往天空冲去。
佩玉用力撑着刀,无双半身都钉入石中,才勉强维持身体。
四面八方飞来桃红色的花瓣,和着残雪飞旋在空中,呈现出绝美又诡异的情形。
一双手从风中伸出,轻轻一扯,似把狂风、残雪、天幕撕开,金光从天上洒下。
魔君容色庄严绝世,超绝色相,身后巨大的翅膀张开,在阳光下闪着漆黑的光芒。
她张开手,乘风而起,扶摇直上,翱翔于九天之上。
狂风大作,佩玉勉力稳住身子,往天上看去。
魔君两翼垂云,遮住大半个天空,世间万物,仿佛都笼罩在她的身影之下。
在这一刻,佩玉感受到了震撼——
上古魔君,生来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如此强大而又美丽。
佩玉甚至在想,在前世,到底是鸣鸾吞噬掉魔君的意识,还是魔君觉得厌倦,主动将自己的力量拱手让出。
天际尽头,光阴的碎片点点如星,魔君张开双翼,踏碎光阴而去。
只剩高山残雪,一地落花狼藉,西边半轮未落的月光。
——
千寒宫顶上的华光已经黯淡,一条裂缝横贯整个结界,魔气从缝隙不断涌进来。
余尺素放下被血染红的玉箫,神色淡然,嘱咐道:“不必吹了,准备好,等会就逃吧。”
“小宫主!”
少女们有些轻轻拭泪,有些固执地继续用玉箫对敌。
余尺素心里叹息,就算开启杀阵,勉强能争得时机让她们离开,结局是否会有改变?她不知道,可她也只能尽力而为,无愧无悔。
长凌挥拳,狠狠一击,结界霍然碎开,化作点点金光,如金雪般飘落。
余尺素低声斥道:“快走!”
没有一个人动。
金色的雪花随风飘落,洒在少女们的衣上。腰间佩戴的鲤鱼佩触到金雪的刹那,忽然发出柔和的银光。
所有人腰间的玉佩轻轻摇摆,银光汇聚在一起,凝成一个缥缈的身影。
那银光汇成的女子手执玉箫,低垂着头,气质柔美,只是心脏处是黯淡的。
余尺素想到什么,将剪云砂留下的那枚红鲤佩掷出,红色流光化作心脏,飞入女子胸口。
女子猛地张开眸,竖起玉箫,声断长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