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璟梧
其实不太想收到任何关于陆知乔的消息,多希望自己像信号屏蔽器一样,把有关那人的一切都屏蔽掉,这样她才能真正冷静下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那天本来想删掉陆知乔的微信,她纠结了许久,一是舍不得,二是担心自己做得太绝,那人好不容易踏出的步伐又要缩回去。于是她选择了屏蔽动态。
她嘴上说着决绝,心却从来没有远离,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就如现在,她告诉自己不要点开陆知乔发的文件,手指却不听使唤。
就在要碰到时,有电话打进来。
冯助理。
“喂?”
“祁小姐,你好,我发了一封工作邮件到你邮箱里,请及时查看一下。”客气职业化的语调。
“知道了。”
祁言淡然应声,挂掉,想着索性回去再看,便放下手机,驱车离开。
家里只有保姆在,她一进门,团子就喵喵叫着跑过来,扑到她脚上坐着,因为胖,沉如秤砣。她心急,直接拎着这只肥猫后颈,提到一边,飞快地窜上楼。
打开电脑,查看邮箱。
七月中旬La pel有一场品牌秀展,在东南亚某国的小岛上举行,为期三天两夜,需要她全程随行拍摄。虽然是工作邮件,但末尾仍是询问了她的时间安排,表示可以商量。
祁言很喜欢这种有礼貌的距离感,正经的往来,清白的关系。
七月份她已经辞职了,时间完全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等忙完秀展,她就给自己安排一场旅行。
祁言回了邮件,表示没问题。
关上电脑,她重新打开微信,点进陆知乔发送的文档。
一点一点往下看……
午后的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一丝暖热的燥意,杏色窗帘微微拂动,窗外光影斑驳,花香弥漫,偶有几只麻雀掠过,扑棱着翅膀停在屋檐上。
阳光斜进屋里,小小的一块光斑投射到墙上,金色染亮了壁纸花纹,勾勒出绮丽繁复的图案。
恬然寂静的周末午后。
祁言一动不动坐在书桌前,紧盯手机,纤长的睫毛如蛾翅,上下颤抖着,琥珀般的眸子里水汽氤氲,像蒙上一层厚厚的霜,阴沉冷凝。而后,她的世界起风了,下雨了,电闪雷鸣。
片刻,她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冲出房间。
楼梯下到一半,祁言猛然顿住脚步,身子往前栽了一下,扶着墙,稳住重心。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半张,急喘着,一屁股坐下来,双臂抱住膝盖,失声痛哭。
她早该想到的……
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长成某种样子,就好比她,拥有大多数人得不到的幸福,便长成了大多数人羡慕的样子。只是她从来没有往相反的方向想过,在幸福与光明的背面,是苦难和黑暗,而她的眼睛也看不到。
妞妞不是陆知乔亲生的,她想过,但因为这个猜想太过大胆,被否决了。
陆知乔的亲人或许死于意外事故,她亦想过,却也同样因为不敢想得太坏,否决掉了。
她看到这个世界多姿多彩,新鲜有趣,却看不到角落里诸多悲苦酸涩,挣扎无奈。就如江虞所说的眼光,她所处的环境,决定了她的眼睛能看到哪里,她站得高,只看见了远处的万象繁华,忽略了近处的凄凉萧瑟。
相遇之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的生激烈碰撞,刺激,愈发有滋味,却也使得两个人都疲累不堪。
祁言仰头抵着墙壁,泪从眼角滑下来,她抬手抹掉,一转头就见保姆阿姨站在楼下望着她,眼神略显担忧,犹豫着要不要上来。
她摇头,笑了一下,起身回二楼房间。
一股暖风吹进屋里,夹杂着些许阳光的味道,还有花草香气。祁言关上门,反锁,捧着手机坐到阳台的秋千椅上,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紫外线中。
她又看了一遍文档的内容。
前半部分陈述过去,家庭,以及妞妞的身世。后半部分是写给她的心里话,既回应了那封信,也给予了她一份决心。
【最初,你像风一样席卷我,将我费心筑起的城墙摧毁得一干二净,我曾经怨你,怪你,但最终我愿意张开双臂,拥抱你,也愿意丢弃废墟,随你走向更广阔的世界,去建造属于我们的王国。后来,你又像风一样离开我,留下我独自守着这个空空如也的理想国,我不知所措,慌了神,但最终我想要奋力奔跑,追逐你,也想要挣脱枷锁,以爱伴你飞向更宽广的天地,追寻属于我们的幸福。】
【向你坦白这些,不是为了卖惨,更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我意识到了我自己的问题,即使你从未出现过,我也终有一天要直面它。我们彼此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暂时分开是正确的选择,但我相信,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你尽力向前奔跑吧,只是别跑得太远,我担心我追不上你——哪怕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
【你说愿余生觅得良人,那么我是余生,你是良人。】
……
祁言默默读完,歪着头,脸颊被太阳晒得微烫,她放下手机,闭起眼,听自己平缓沉稳的呼吸。
空气中传来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她睁开眼,迎着刺目的阳光微眯起,看到两只麻雀追逐着从屋檐飞到树木枝头,又从枝头飞上电线杆,并排紧挨着,很是亲密。
脸微烫,心也是烫的。
方才那一刻,她想去找陆知乔,恨不得立刻冲到那人跟前,拥抱抚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也有过多次了,她总是心疼陆知乔,却并没有读懂对方,在追逐靠近的过程里从来都是想当然。
假使她现在去了,两人重归于好,依旧是像从前那样相处,谁都没有丝毫改变。
爱上一个背负着责任的母亲,注定无法独占对方心里的全部位置,这是残酷的现实。她从前不了解实情,莽撞了,如今要重新踏回那一步,不得不慎重考虑,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偶尔的天平的失衡,能不能成为对方坚定可靠的爱人。
尽管陆知乔在文档里说过,会平衡好爱情与亲情在心中的分量,她也很难抉择。
但是让陆知乔做平衡,何尝不是一种残忍。那是哥哥嫂子的女儿,是拿命救了她的哥嫂的女儿,也是她祁言视如己出的女儿,自己竟然幼稚起来,跟一个孩子吃醋。
想来想去,她仍是觉得既自责又委屈。
乔乔那天的话太伤她心。
明知是冲动,而非有意,可只要一想到那人把自己排除在小家之外,心就忍不住一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