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千折戏
“笔墨有尽而意无穷。你倒是个才女,若朕让你留在宫中,你可愿意。”沈颢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奴婢不愿。”柳罗衣想都不想,斩钉截铁道。
沈颢眼中没有惊讶,他慢慢走回了桌案旁,坐下,语气深沉:“朕现在便可下令让你免了奴籍,你可要想好了,留在朕身边,便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可若是抗旨……”
柳罗衣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起头,直视着沈颢,毫不畏惧:“不管是何后果,奴婢都不愿。”
她想起了她娘,再看着沈颢时,心中便涌起了十分的嫌恶。
沈颢略微愣了愣,柳罗衣此时的眼神,毅然决然,倔强得很,到底是像极了那位故人。
还有那掩饰不住的厌恶。
等柳罗衣绷紧了心弦,调整出视死如归的心态之时,沈颢却突然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
柳罗衣有些惊讶,但却没有多说,迅速站起身,后退着出了书房的门,等外面的天光照耀到她身上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用手一碰脸颊,满是汗水。
屋中,柳罗衣的背影消失后,沈颢便瘫坐下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方才的所有情绪都消失无踪,只有满身颓然。
他将桌上那幅画拿起,举在眼前细细看着,他只知程萋萋有两个子嗣,却不知这柳罗衣的样貌竟真真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还有那一身的清冷倔强,他总是恍惚地,觉得是她站在那里。就连这对作画的天赋,都继承了个十成十。
他甚至产生了一些其他的想法,但却没料到,柳罗衣也是这般刚烈的性子,甚至比起程萋萋来,更甚一筹。
沈颢站起身来,遥望着远处的宫墙,总觉得这偌大的皇宫,愈发像是一座牢笼,谁都留不住,所谓安逸,更多的则是压抑。
他拿起一边的茶盏,突然摔碎在了地上,觉得心中仍然郁结,干脆将桌上摆放的一切都砸向了地面,这动静将外面的人都引了进来,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是何人触犯龙威,引得皇上这般大怒!”李内侍跪着往前走了几步,磕头道。
沈颢扔光了东西,又一脚踹在李内侍肩膀上,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然后厉声道:“传朕命令,叫周青等人速速来见朕,有要事相商。”
“是是是!”李内侍连连应着,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柳罗衣正快步往宫门口走,她进来时有马车,众人殷勤,但回去之时,马车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只能凭着一双脚,还记不得宫中的路。
辛然一连问了许多人,二人还是迷失了方向。
“迷路了?”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着十分沉稳,略带一丝沙哑。
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中年男子站在她面前,那人神态十分淡然,虽说年龄不小,却丝毫没有普通上了年纪的官员身上的老朽颓废气质,反而有种沉静的书生气。
他指向一旁的岔路口,道:“沿着那边一直走,就是南宫门。”
柳罗衣一愣,忙低头道谢:“多谢大人。”
“我姓周,名为周青,同柳大人是故交,如今不过举手之劳罢了。”那男子宽袖一展,笑了笑,然后十分礼貌地转身离去。
柳罗衣却僵立在了原地。
怪不得她方才总有种熟悉感,原来就是他。
柳罗衣的心情一时十分复杂,一想到此人道貌岸然,陷害爹爹入狱,她心中就涌起一阵噬骨的愤恨,但觉得此人看上去同她想象中毫不相同,故而总让人产生一种是否另有隐情的疑惑。
她攥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那周青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不管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缘由是为何,敌不动她便也不动,决不能慌了手脚。
那人指的方向是对的,又走了一阵,便看见了暗红色的宫门,她走到门前,却被宫门口的守卫用刀背拦住。
守卫看柳罗衣一个小姑娘,穿得也不好,语气便十分凶恶,不耐烦道:“出宫需要令牌,没有就滚回去,莫要挡着宫门。”
柳罗衣皱起眉头,从辛然手中拿过令牌,递到了守卫面前,冷声道:“开门。”
谁知那守卫却轻嗤了一声,扬手打开柳罗衣的手,瞪着眼睛叫唤:“这是进宫的令牌,非出宫所用,赶紧滚开,当心哥哥们不怜香惜玉。”
“什么鬼东西,上来便欺负人,何时听说过令牌还要两个的!”辛然怒了,气得挺身站在柳罗衣面前,冲那守卫大声嚷了回去。
“嘿,两个小婢女还挺泼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心爷爷们一刀剐了你们!”那人举起手中刀,在柳罗衣脸上比划。
柳罗衣咬紧牙关,丝毫没有退却,方才在宫中连续两次看见厌恶之人积攒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她一把抽出辛然剑鞘里的剑,唰的一下便指向了那守卫的咽喉,冷声道:“来啊,你倒是试试!”
守卫确是没想到面前这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有这般胆量,吓得往后退了退,他本就是耍耍威风吓吓人,怎敢在宫门口真的动手。
如今被柳罗衣这般骇人地威胁了一番,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宫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对面,是尉迟离,她正满头大汗,额间垂着的发丝黏在了脸上,一看便知是轻功一路飞檐走壁过来的。
她往前快走了两步,迎面看见了柳罗衣。
“小柳儿,你这是……”她呆滞道,方才好不容易拖着死狗一样的尉迟蝶回了府,就听到柳玟裳说柳罗衣被皇上叫去了。
这还了得,她便急忙转身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谁知一见面就看到这种场景。
她家小柳儿,正气势汹汹地拿着一把剑,将一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守卫逼得节节后退。
柳罗衣也呆呆地看着尉迟离,一人在外,一人在里,四目相对,她知道她是来找她的,此时,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巨大的委屈感突然淹没了她,柳罗衣将剑扔下,眼泪就汹涌地奔出了眼眶,几乎眨眼间便泣不成声,站在原地,可怜极了。
尉迟离见状,方才的惊讶早就抛到脑后,她怒气上涌,上前一步,直接踹飞了那还傻站着的守卫。
守卫滚落在地上,顾不得疼,只惊愕地看着柳罗衣,这姑娘方才还冷冰冰的,凶得要命,怎么这么短时间内就换了一副面孔?
辛然也十分惊愕,长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