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藏书楼说是楼,其实是一座院子,各家书籍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地方,大儒们钻研的方向不同,要看的书简也不一样,比如郑司农一来就去经书那边,水镜先生司马德操却是更中意奇门遁甲。
他们从安国袁府运来的书简太多,分门别类也只是大致分一下,其中错漏不在少数,藏书楼建好之后,他找了不少身家清白的读书人来将书简分别摆放,忙活了两个月才弄成现在这可以见人的样子。
打理书简这种细致活儿要交给有耐心的人来做,他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现在主公到了邺城,他这差事终于能告一段落了。
原焕四下看看,想着藏书阁中的大儒不只一位,文人相轻,他先去见哪一位都不合适,于是找了间能够用来会客的房间,让人将所有名士大儒都请到这里来。
天下人公认郑玄学问好,不代表他能在一群大儒里对郑玄区别对待,尤其其中还有脾气古怪的人在,他真要那么做了,明天就会有人卷铺盖走人。
与其得罪人,不如以州牧的身份传召,如此虽然在礼数上没有亲自拜见周到,但也无可指摘。
官大一级压死人,如同各级官署征辟名士为官,掌权者非得以权势相逼,被征召的人再怎么拒绝也没有用。
郭嘉自觉在他们家主公旁边坐下,两侧的位置要留给那些大儒,他还是坐在主公身侧当个小小的属臣比较好。
吕布手里拿着方天画戟,和房间里的书架简牍格格不入,又不愿意被排挤在外,于是把方天画戟藏在书架后面,然后虎步生风坐在他们家主公另一边。
郭嘉:……
这二傻子难道不觉得他的一身盔甲和房间里的摆设也格格不入吗?只把方天画戟藏起来有什么用?
原焕身姿挺拔坐在主位,屈指在桌案上轻敲两下,打断他们两个火花四溅的对视,“在外人面前收敛点。”
吕布坐正身子,存在感极强的大块头坐姿板板正正,表情也是和平时判若两人的纯良,“主公,布不曾多言。”
郭嘉挥了挥衣袖,慢条斯理说道,“主公,嘉亦不曾多言。”
原焕无奈的摇摇头,正好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头发花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者和一同过来的几位互相见礼,然后谦让着走进房间。
书简对他们的吸引力果真巨大,几个人的精神看上去都挺好,但是脸上的黑眼圈全都非常明显,显然来到这里后就都在废寝忘食的读书,都没怎么注意休息。
原焕似笑非笑看了郭嘉一眼,正跽而坐让大儒们不必多礼。
郭鬼才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真的安排人精心照顾这些人的衣食起居,可问题是,人家自己不愿意休息,他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下人仆从不敢擅自做主,这整个藏书阁,就算他在,说话最管用的也不是他。
原焕笑吟吟收回目光,等大儒们各自落座,这才温声开口,“先生们远道而来,焕不曾亲自相迎,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郑玄在北海时亲自耕种,没有想象中的慈眉善目,而是个利落爽快的硬朗老头儿,他在北海听过这为冀州牧的名字,本以为这是位杀伐果断的主儿,没想到亲眼见到,却还是个温润如玉的儒雅青年。
他年轻时四处游历,也知道汝南袁氏袁士纪是个温雅君子,之前看他在青州的事情上摧枯拉朽雷厉风行,以为这人变了性子,现在看来,怕是外软内刚,“老朽微末之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古籍存世,方是人生大幸。”
有郑玄率先开口,其他几人也相继开口客套寒暄,为了这里数不胜数的古籍孤本,说两句好话不丢人。
藏书楼的确吸引了许多人,能让原焕亲自接见的却只有几位,北海郑玄、颍川司马徽、陈留边让、北海管宁、北海邴原、平原华歆、平原王烈。
除了司马徽和边让,其他几位皆是青州人,甚至其中有三个都来自北海国。
管宁、邴原、王烈在青州黄巾贼肆虐之后相继前往辽东避难,青州刺史焦和没有平乱之能吗,士人们在家乡没有办法安心著书立说,出去避难的不在少数。
辽东与青州隔海相望,太守公孙度政令得体,得知名士外出避难,特意空出馆舍等候他们到来,所以青州的士人想要外出避难,首选就是辽东。
华歆与管宁、邴原并称为“一龙”,华歆为龙头、邴原为龙腹、管宁为龙尾,而王烈王彦方,更是天下传颂的道德典范。
几人在辽东避难,只谈经典不问世事,顺便教化百姓,让百姓明礼知耻,在辽东的时候名气不减反增。
原焕笑意盈盈看着落座的大儒名士们,怎么看怎么顺眼,不问政事只著书立说更好,书院里不缺学官,只缺能够令天下人信服的师长。
不算以后可能会到这儿来的名士们,只如今这几位,便足以撑起一座名满天下的书院。
名士已经就位,还愁没有学生吗?
等天下学子口口相传来邺城求师问道,就算他们出师之后只有一半愿意做官,对冀州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
得民心者得天下。
尽收天下读书人之心,方能在礼法大义上立得不败之地。
第82章 山雨欲来
*
世家大族枝繁叶茂,互相之间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名士大儒们的师承关系和世家的姻亲相比,复杂程度毫不逊色,再加上这年头大多数大儒名士都出身世家,人际关系更加复杂。
郑玄少时聪敏,先后跟随数位钻研经学的大儒学习,百家之学无所不通,后来通过好友卢植的关系到关中拜大儒马融为师。
他在关中的的时候名声已经非常显赫,学成之后回到家乡,络绎不绝有上千人随他学习,这还是他家中贫穷只能一边靠种田来维持生计一边教导学生的情况下,如果能够没有后顾之忧专心讲学,学生人数只能更多。
郑玄、卢植、管宁、华歆早年皆为太尉陈球弟子,算是师出同门,管宁、邴原、王烈等人私交甚好,避居辽东时在一起著书立说教化百姓,房间中的名士大儒年龄相差几十岁,其实互相之间都能说得上话。
如此一来,正好省得别人再介绍,他们之间不生疏,真正和他们生疏的只有看上去最游刃有余的原焕。
在座七人,原主只和华歆有过接触,大将军何进执政之时,华歆和荀攸等人同时被征召入京,后来董卓迁小皇帝到长安,他没有和朝廷百官一同前往,而是称病避开任命,自个儿悄悄去了南阳。
荆州南阳郡,袁术袁公路的地盘。
董卓祸乱京师,关东联盟讨伐董卓,华歆当时还在袁术身边待了段时间,只是袁术实在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没有足够的忍耐力还真待不下去,于是没过多久,他那蠢弟弟就被放弃了。
华歆华子鱼也是运气不好,离了蠢弟弟之后去做太傅马日€€的掾属,结果很快又出了意外,马日€€出去传旨时袁术给扣在了南阳,如此几番波折,才东行到徐州谋出路。
原焕有点想看这人看到袁术在这里的反应,不过想想在座各位都知道他和袁术的关系,如果华子鱼真的在意就不会来邺城,比起这些,他更好奇华歆和管宁这对割席断交过的好友之间会怎么相处。
华歆更关心朝政,管宁更注重声名,他没想让华歆留在藏书楼里日日与书籍为伴,纵然两个人相处不好也没关系,只要忙起来就是多少天见不着面,处得来处不来都不会耽误正事。
端坐在上首的青年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无论是容貌还是衣着都清俊优雅到了极致,一举一动赏心悦目,恰到好处的客气让所有人都心生好感。
管宁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抬眼往旁边看去,对上那双含了笑意的眸子下意识露出笑容,同时在心里感叹这等神仙人物被困在官场里实在可惜。
原焕不着痕迹的朝管幼安点点头,回过神继续和在场的名士寒暄,旁边,郭嘉和吕布看着他们家主公挥洒自如和大儒们谈笑风生,只觉得他们家主公越发深不可测。
每当他们觉得这人已经足够令人惊艳时,他们就能发现,这人还能让他们更加惊艳。
房间中气氛极好,大儒们接受到原焕友好的态度,心中少了几分顾虑,话语间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他们这些天从早到晚一直待在藏书楼,已经知晓这里的章程规矩,藏书楼出现的仓促,不少地方还有改进的空间。
郭嘉听到这里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木片,把他们提出来的意见记下,回头和藏书阁的相关事情一起交给他的接班人。
冀州一把手和来到冀州的名士大儒们进行了亲切的会晤,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非常好,没有意外的话,藏书楼的管理者有了,邺城书院的山长也有了。
双方的意见达成一致,非常需要一场宴席来庆祝一下,宾主尽欢之后,几位大儒终于从藏书楼中走出来,带着铺盖卷儿去了给他们安排好的院落。
藏书楼只是藏书阅读之所,再怎么舍不得那些书籍也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熬坏了身体得不偿失,邺城书院还没开始对外开放,大儒们需得爱护好身体才行。
马车稳稳的走出藏书楼,吕布面容严肃护卫在旁边,车厢里,郭嘉感慨的看着他们家主公,“若非亲眼所见,嘉怎么也不敢相信,主公竟然也有说那么多话的一天。”
“怎么,奉孝觉得我平时话说少了?”原焕促狭的看向这挤眉弄眼没个正形的家伙,眸光流转仿佛淬了月光,“既然如此,从明日开始,奉孝每日多在书房留两个时辰便是。”
郭嘉脸色一僵,打了个哈哈试图让这事儿揭过翻篇,“那什么,主公早上说让袁公路搬到身边,难道以后也要让他留在邺城?”
“并非,等府邸能住人,他还要回南阳去。”原焕摇摇头,蠢弟弟时不时过来一次就让他头疼不已,真让人住在身边,他怕是要少活好几年。
本来就不知道有几年好活,他还是不要难为自己了。
更何况南阳不能只有戏志才和赵子龙两个人,即便袁术平时不管事,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刘表就不敢擅自下手,如果蠢弟弟长时间不在南阳郡,不出半年,荆州八郡就会尽数落入刘表手中。
刘焉占据益州,刘表控制荆州,益州和荆州加起来几乎是三分之一个大汉,等他们发展起来,将来必定会成为心腹大患。
他现在不好在明面上插手益州之事,但是荆州,只要袁术不作死,刘表就别想控制整个荆州。
蠢弟弟很能折腾人,这样很好,如果能去折腾别人那就更好了。
郭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开始说其他,主公要在他那里暂住,两个小家伙留在荀€€府上也没关系,只是几天而已,奕儿和小公子都非常省心,不用人监督也不会耽误功课,奶娘们跟在他们身边伺候,也能把两个小家伙照顾的妥妥当当。
现在就等宅子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午后天气正好,街道上人头攒动,马车走的比来时更慢,两个人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焕有些疲惫的揉揉手臂,让人去官署通知荀攸荀€€他明天早上会过去的消息,又吩咐郭嘉和吕布几句,这才回房喝药休息。
沮授€€义等人被晾的时间已经够久,是时候去见见这些经历过几次州牧变动的冀州老人了。
郭嘉抱着手臂站在门槛外面,扭头看向吕布,“主公要见沮授等人,张€€€€义等将领也不会落下,奉先将军觉得主公接下来会如何安排?”
吕布看傻子一样看过去,“主公如何安排是主公的事,布一介武夫,如何能猜中主公的想法?”
他只管听命行事,别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主公只要告诉他接下来打哪儿就行,至于为什么那那儿,他管对方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们家主公干什么?
吕大将军嫌弃的看了一眼心眼多的数不清的郭鬼才,摇头感叹这些读书人就是想的多,一边嘟囔一边往外走,生怕在一块儿站久了自己也跟着变得神经兮兮起来。
郭嘉:……
他要是再多和这家伙说话,他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早知道这人只长腱子肉不长脑子,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问他需要动脑子的问题。
月落日升,莺初解语,山花绚烂,春意正浓。
夜色散去,晨雾朦朦胧胧弥漫在天地间,在红日越出地平线之前,邺城官署就已经从寂静中醒过来。
荀€€一袭青衣温润清雅,来到政事堂后不疾不徐坐下,抿了口温度正好的茶水,打开一大早就摞在书案上的竹简开始批阅。
荀攸脊背挺直端坐在他的位子上,抬眼看了眼天色,知道他们家主公不会来的太早,也很快安下心查看公文。
相同的场面已经自从他来到邺城每天都能看到,其他人来到政事堂后看到荀攸和荀€€都在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想太多,和往常一样各自打招呼坐下,然后开始处理桌上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
天色大亮,政事堂中该来的人也到齐了,荀€€放下笔敲敲桌案,看着在座的各位同僚温声道,“前两日主公来到邺城的事情想必诸位都已知晓,自开春以来,官署公务繁忙,若非诸位各司其职不辞辛苦,冀州郡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井然有序,诸位劳苦功高,€€代主公先谢过诸位。”
此话一出,房间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活儿,愣了好一会儿才稀稀落落又有声音。
沮授心跳快了一瞬,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是冀州本地人,不管冀州牧的位子上坐的是谁,他都不会离开冀州。
袁绍离开时他不曾跟着离开,当时觉得以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新任州牧应该容不下他,只是事情有些出乎意料,虽然冀州牧换了人,但是冀州其他官员却几乎没有变动。
邺城除了多了个荀公达总理政事,其他事情都和袁本初在时一般无二,稳定的让人心里止不住打鼓。
沮授私底下和田丰还有辛氏兄弟猜测过不少可能,猜来猜去实在摸不准新任州牧的心思,只能耐着性子走一步算一步。
大汉十三州,冀州的富庶名列前茅,郡县之中官吏不知凡几,自古皇权不下乡,不管州牧怎么换,对底下乡县的官吏都没有太大影响,有影响的只是前任州牧的亲信。
好巧不巧,他们几人都在袁本初的亲信之列。
在沮授心中,原焕可能会容得下田丰辛评辛毗,却不大可能容得下他,毕竟在袁绍亲自去安国袁府请罪之前,那些试探的信件都出自他手。
按照他最初的打算,他其实是想让袁绍一不做二不休,趁天下人大多不知道袁氏族长还活着的时候直接将人杀死,袁基计除董卓时用的是化名,后来隐姓埋名外放到中山郡,只要他们的行动足够迅速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中山郡和幽州接壤,正好那时冀州和幽州战事未停,公孙瓒对冀州虎视眈眈,动手之后把过错推到战况惨烈之上足够瞒过绝大多数人。
至于那些瞒不过的,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像京城王司徒那些人,只怕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
袁氏在朝者二十余人被董卓屠戮,真正的罪名已经有董卓老贼担着,这些年兵荒马乱,死在任上的太守不在少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只要袁基彻底消失,天下就再也没有谁能钳制他袁本初。
沮公与知道自己的计策显得心狠手辣,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位者最不该有的就是心软,趁早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在罪名已经被别人担着的情况下,将人除掉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袁本初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关键时刻优柔寡断,不光没有听他的建议,甚至以身犯险前去安国袁府,如此行事焉能不败?
袁基身边有吕布那等凶悍之辈,就算冀州有数十万兵马,远水解不了近渴,也没办法对安国县做什么,袁绍只带几个亲信前往安国,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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