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 第58章

　　阿利斯通悄悄告诉塞雷布斯：“如果羊没有颤抖就是不详的预兆，不能求取神谕。”

　　塞雷布斯正望着泉水有些出神，闻言感谢地对他点点头，又有点疑惑地问道：“阿利斯通，神庙里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上次来神庙塞雷布斯就注意到了，阿波罗神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塞雷布斯本来以为是他们焚烧了香料，可是刚刚祭司舀水，他发现香味好像居然是从泉水里散发出来的。

　　圣泉清澈见底，水里什么也没有，并且池子很大还是活水，要人为把这么大一池水弄这么香也不是不行，但耗费可想而知。塞雷布斯想不通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并且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香料。

　　阿利斯通神秘一笑，说：“这是阿波罗赐予的奇迹，科纳泉泉水的香味。这口圣泉的神迹不止于此，你一会儿等着看吧。”

　　另一名祭司和押送官们都露出神秘的笑容，塞雷布斯被他们勾起了好奇心。

　　一名阿波罗神庙的祭司将被水浇湿了毛的山羊拉到圣坛上宰杀，另有一名祭司带斯巴达使者进了神庙内殿。

　　阿里斯通给也牵着山羊的雅典押送官使了个眼色，押送官就把栓山羊的绳子交给了塞雷布斯，指指圣泉，笑嘻嘻地说：“塞雷布斯，你去。”

　　塞雷布斯牵着山羊走过去，圣泉边的祭司也给山羊浇了水，看着山羊打战，还对塞雷布斯笑了笑，说：“吉兆。今年你的城邦一定有好运气，漂亮的男孩。”

　　塞雷布斯对说他相貌的言语都麻木了，道了声谢，牵着羊走回圣坛边。宰杀山羊的祭司手艺熟练极了，没一会儿就将前一只山羊剥好了皮，肉和内脏各分成一堆，将他手里的这只接了过去，塞雷布斯一行人就也进了内殿。

　　内殿正中间供奉着巨大的象牙雕刻的阿波罗神像，以黄金为外衣，宝石为装饰，神圣庄严。阿波罗神像旁边还有母亲暗夜女神勒托和姐姐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的木雕像，也是披彩饰金。三尊神像周围摆放着许多人们奉献的祭品，金银器具、宝石象牙、精美的绣花袍子……什么都有。还有很多高高的三只脚的架子，木的、铜的、银的、金的，材质做工各异，不知道是什么用处。

　　进入内殿后阿利斯通等人神情都很虔诚严肃，向神像行完礼，沉默地站到一边并不互相交谈。塞雷布斯惊讶地发现斯巴达的使者不在内殿里，但看看到阿里斯通等人的表现，没有发问。

　　内殿里也有祭司在，也并不理会他们。

　　他们站着等了一会儿，内殿一个角落忽然传来脚步声，塞雷布斯循声望去，发现那里地面上竟然有一个入口，斯巴达使者从入口里走了上来。斯巴达使者后面还跟着个祭司，对塞雷布斯一行人招招手，说：“请过来吧！”

　　阿里斯通几个人走过去，与斯巴达使者擦肩而过，从入口向下走进了一间地下室。

　　这是一间面积颇大的地下室，虽然四个墙角都点燃着橄榄油灯，但光线还是很昏暗。地下室里有好几个人，三个是头发花白，却身穿着少女服侍的老妇人，两个男祭司，其中有一个就是阿里斯通的好友欧多克索。看到阿里斯通，两人交换了个微笑。

　　一名老妇人满头大汗，像刚参加过长跑比赛一样喘着粗气，被欧多克索和另外一名男祭司搀扶着在一个角落里坐下。塞雷布斯眼神很好，看见她衣服有些地方都被汗水湿透了，有点疑惑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地下室中心的地面上铺着一块大石板，石板上钻了许多洞，一个刚刚塞雷布斯在内殿看到的那种三脚架三只脚插在洞里，旁边一块锥形的大石头，大石头用两只黄金老鹰支撑着。塞雷布斯合理怀疑这就是传说中那块由宙斯放置的石头。

　　带塞雷布斯等人下来的祭司说：“雅典的使者来了。”一名老妇人走到三脚架那里坐上去，另一名老妇人交给她一个盛满清水的扁盘子和一根月桂树枝。

　　欧多克索将一块蜡制写字板和一支铁笔交给阿里斯通，说：“写下你们想请求光辉灿烂的太阳神阿波罗回答的问题吧！”

　　阿利斯通将蜡板和铁笔转交给押送官，他才是这次来德尔菲的可以代表城邦提出问题的人。

　　押送官写下的问题应该是各城邦这时候常问的问题，大意是：雅典今年是否会一切顺利？

　　欧多克索大声念了这个问题，坐在三脚架上的老妇人就喝了一口扁盘子里的水，闭上了眼睛。

　　地下室里的甜香味比外面还浓郁，塞雷布斯闻了一会儿，觉得脑子有点懵，甚至有点飘，猛然警觉，怀疑这味道是不是有致幻的作用。老妇人突然大幅度癫狂般地摇摆着身体、嘶哑地喊叫着一些含混的、听不懂的话。阿里斯通几个人一脸敬畏地看着她，欧多克索和另一个男祭司非常认真地倾听着。

　　老妇人喊了好一阵，喊完之后男祭司说：“皮提亚说，幸运的雅典人，

　　今年你们的好运气仍将继续，

　　幸运女神仍将眷顾你们，财富女神也仍将眷顾你们。

　　你们中将有许多出色的公民，

　　你们将更加更加强大，

　　但是小心，若过于轻率的对待敌人，会给你们的城邦带来灾难。”

　　阿里斯通等人听完都喜形于色，塞雷布斯却失望到了极点。

　　这太过明显只是个骗子的骗局，装神弄鬼地吓吓人，再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骗局甚至很低级。

　　德尔菲神谕在希腊世界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有那么多神奇的传说，塞雷布斯以为怎么也应该有些神奇之处的，没想到居然只是这么低级的骗局。

　　他掩饰住神情，转身和阿里斯通等人一起离开，女祭司嘶哑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再次响起了，这次是谁都能听懂的语言：

　　“千年之后的来客，

　　傲慢的纳西瑟斯，

　　当希腊人的土地被敌人践踏的时候，

　　你将决定着是他们全体沦为奴隶，

　　还是那个疆域广阔无垠的帝国不再辉煌。”

　　塞雷布斯悚然回头。

第121章 阿波罗神庙里的谈话（这章没有塞雷布斯，慎买）

　　阿里斯通等人也都惊讶地转身，女祭司已经双眼紧闭，“咕咚”一声从三脚架上摔了下来。

　　欧多克索和另一名男祭司急忙去扶她，发现她失去了意识。

　　阿里斯通几人连忙返回来，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皮提亚在做完预言后竟然又给出了一个预言，预言的内容如此难解可怕，还是直接用雅典人的阿提卡方言说的，并且在说完后好像就出了事，这都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欧多克索叫不醒女祭司，神情严肃地对另一名男祭司说：“我送她到上面去，你继续主持仪式，我会让人下来代替我。”

　　那名祭司点点头，用一种难解的目光看了看阿里斯通等人，最后停留在塞雷布斯身上。

　　欧多克索抱起女祭司踏上出口的石阶，阿里斯通跟在他身后，问：“欧多克索，皮提亚后面这个预言是什么意思？为何说的是我们的阿提卡方言？”

　　欧多克索在台阶上停住脚步，扭头居高临下地审视过每一个人，最后尖锐的目光也停留在塞雷布斯脸上，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这里有一个来历非凡的客人，阿波罗要亲自与他说话。至于神谕的意思，神明已经用了阿提卡语言直接告诉了你们，我们不能再做更多的解释。”

　　阿里斯通若有所思地也看了塞雷布斯一眼，不再追问。

　　昏迷的女祭司被从地下室抱出去，在殿内殿外等候的求取神谕的使者们和祭司都非常吃惊，纷纷围上前询问缘因。欧克多索没有解释，只是叫一个人去请医生，又让另一个人去地下室代替自己，告诉使者们仪式会继续，不会耽搁，抱着女祭司去了她居住的房间。

　　阿里斯通一行人趁人没有注意时自行离开了神庙。

　　女祭司的房间就在后殿，也是昏暗狭小，好几个人跟着欧多克索一起过去，欧多克索将女祭司放到床上，以太多人在对病人不利为缘由让他们都离开了。

　　没有人看出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惊涛骇浪。

　　没有人比欧多克索更知道德尔菲的神谕是怎么回事。神明虽然有时候会降临人间，但那情形太少了，人间渴望得到指点的凡人又太多，这时候就需要他们这些神明的仆人，用自己的智慧去帮助那些人。例如每年这时候各城邦来求取的神谕，一般都是他们自己提前写好的，以神的名义颁布给使者。

　　欧多克索原本并不为假借神明的名义心虚愧疚，神庙关注着希腊世界的每一个城邦，甚至还有希腊世界之外的国家与一些值得关注的个人，对他们的了解比他们自己还要多的多。当他们陷入迷茫需要指引时，他们给予的建议通常客观而正确，让神明来指点也不过如此。

　　当然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一些有偏向性的指引，或者出于谨慎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神明也会凭着喜怒任意而为，他们的行为是完全无可指摘的。

　　但方才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惊不已。

　　欧多克索从十六岁进入阿波罗神庙成为祭司，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从未亲眼见过神迹降临人间，刚才面对雅典那些人的时候，他是用尽全力，才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一名身影佝偻，头发雪白，看上去至少有一百岁了，但也身穿着少女服饰的老妇人比医生更快来到。她担心地走到床边查看女祭司的情况，问道：“美加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阿波罗神庙最年长的一名皮提亚，年纪大了身体没有办法再承受求取神谕的负担，因此平时除了管理阿波罗神庙的女祭司们，不再参与仪式。

　　皮提亚是阿波罗神庙能与神灵沟通，获得神谕的女祭司的专门称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寿命都不长，从前本来都是少女担任的，因为这个原因，后来就改成了只有四十岁以上的老妇人才可以成为皮提亚。但即便如此，担任过几年皮提亚之后老妇人们也常常病痛而死，只有这名老妇人是个意外，她今年都八十多岁了，因此在神庙里地位很崇高。

　　欧多克索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老妇人听完后激动的颤抖：“这，这是真正的神谕！阿波罗又将他的光辉降下人间了！千年之后的来客，傲慢的纳西瑟斯，当希腊人的土地被敌人践踏的时候，你将决定着是他们全体沦为奴隶，还是那个疆域广阔无垠的帝国不再辉煌。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欧多克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这真是阿波罗降下的神谕吗？”

　　老妇人愣了下，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欧多克索没有说话。

　　但老妇人已经大怒，厉声道：“欧多克索，你长年随意编造神谕，以为皮提亚也会和你一样吗？我们编造这样的神谕，有什么好处？”

　　老妇人一直很反对编造神谕，认为神明如果要给人以指引，自然会降下神迹，很反对他们借着神明的名义任意行事。方才看到老妇人的时候，欧多克索不由起了一些疑心，但老妇人的话又很有道理，她们编造这样的神谕没有任何好处。

　　老妇人越说越生气：“神迹降临在你眼前，你都敢起疑心！欧多克索，你对阿波罗竟然没有一丝的敬畏之心！”

　　不敬神是个严重的罪名，欧多克索绝不能承认，他手按胸膛诚恳地说：“我对我侍奉的神明绝无半点不敬之心，安娜多利亚！只是我侍奉光明之神已经三十多年了，阿波罗降下的神谕从来都是深奥难解的，这次却说的是阿提卡方言，这种前所未有之事，我不能不惊讶啊。”

　　安娜多利亚冷哼一声说道：“得了吧，欧多克索，不要巧言辩解了。我知道你一直认为皮提亚在饮下圣泉之水后，并不是沟通了神明在与神对话，只是发癫了。其实那是你们解不开神谕！你可知道，阿波罗直接借皮提亚之口说出神谕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大约五十年前，吕底亚的国王克洛伊索斯在攻打波斯之前第二次来德尔菲求取神谕，阿波罗就曾这样让皮提亚直接说出吕底亚人的语言，如果一匹骡子变成米底国王，你这个两腿瘦弱的吕底亚人，就必须沿着多石的海尔谟斯河逃跑了！。此事我亲眼目睹！之后吕底亚果然被居鲁士灭亡了，居鲁士正是波斯人和米底人的混血。这就是真正的神谕，是将要有重要的大事发生，阿波罗给予的启示。”

　　她说的这件事非常有名，在五十多年前波斯刚刚兴盛起来的时候，与之相邻的吕底亚国王克罗伊索斯担心它对自己的城邦造成威胁，想要出兵将它灭掉，但犹豫不决，派人来德尔菲求取神谕。

　　德尔菲给予的神谕是：如果克洛伊索斯攻打波斯的话，一个帝国将被毁灭。克罗伊索斯大喜，再次派来使者询问自己未来的命运，这次德尔菲回答：“如果一匹骡子变成了米底国王；你这个两腿瘦弱的吕底亚人，就必须沿着沿岸多石的海尔谟斯河逃跑了；！快逃跑吧，别不好意思做一个胆怯的人。”

　　克罗伊索斯认为骡子不可能做米底国王，所以自己也不会输，于是攻打了波斯，没想到反而被波斯灭国并俘虏。波斯国王居鲁士是波斯人和米底人的混血，人们认为“骡子”正是对他的隐喻。

　　欧多克索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并不知道第二个神谕的细节。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神谕是出自他们自己的手笔。他受到神庙重视之后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怎么写出不会带来麻烦的“神谕”，第一个神谕那模棱两可的特征太典型了。但他不知道第二个神谕是这么来的，只以为是前辈们手段高超。

　　安娜多利亚没必要用这样的事骗他，原来神明真的一直注视着人间，欧多克索这时不由感到一阵难言的敬畏。

　　他忐忑地说道：“你是最年长的皮提亚，见识最广，安娜多利亚。你认为这是真的神谕，那就一定是阿波罗又赐下了启示。你认为这个神谕是什么意思？”

　　这回他的态度总算让安娜多利亚消了点气，她冷言冷语地说：“既然是阿提卡方言，这个神谕自然是给雅典人的。千年之后的来客，傲慢的纳西瑟斯，这不知道是说谁。千年之后的来客这句话实在难解。傲慢的纳西瑟斯，这得问问雅典人他们中谁该得到这样的评语。当希腊人的土地被敌人践踏的时候，你将决定着是他们全体沦为奴隶，还是那个疆域广阔无垠的帝国不再辉煌。”她说着渐渐严肃起来，“这几句让人心惊。难道会有敌人践踏全体希腊人的土地吗？哪个帝国能这么强大？”

　　她与欧多克索对视，两人心中都有一个名字，却谁都没有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欧多克索说：“这个神谕会是对在地下室中的雅典人中的一个说的吗？”

　　安娜多利亚喃喃又默念了一遍神谕，说：“这是很有可能的，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欧多克索说：“塞雷布斯，那个头一次来德尔菲的少年，有一些雅典人就叫他纳西瑟斯。你没有见过他，非常漂亮，我和接触他两次，也的确是十分傲慢。”

　　在此之前的两次见面中，欧多克索并没有真正把那个漂亮少年放在眼里，虽然他确实是罕见的俊美，阿里斯通又把他夸的天花乱坠。但之前欧多克索以为他得到那么多赞美只是因为美貌，他知道男人们的劣性根，为了讨好美少年什么鬼话都说的出来。

　　安娜多利亚疑惑道：“他会左右我们希腊人与那个大帝国的战局？那千年之后的来客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欧多克索也百思不解。

　　就在他们谈论的时候，阿里斯通一行人也在讨论着这次求得的神谕。

第122章 影帝塞雷布斯

　　阿里斯通一行人趁众人注意力放在皮提亚身上的时候离开了神庙，连竞技会和戏剧表演也无心观看，回到了小镇上。

　　由于人们都去了神庙，小镇上很冷清。走到没人的地方，押送官员迫不及待地问：“阿利斯通，第二个神谕是什么意思？”说着偷偷瞄了塞雷布斯一眼。

　　不止他，这一路上他们几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偷偷打量塞雷布斯，连阿利斯通也看了他好几眼。

　　阿利斯通说：“恐怕是说将来会有强大的敌人来践踏我们的土地。”他也审视着塞雷布斯，问，“塞雷布斯，千年后的来客，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塞雷布斯的表情一直非常迷惘，这时回答道：“我不知道。”顿了顿，他仿佛有一点害怕地问，“阿利斯通，你认为这个神谕是在说我吗？我知道有人在背后叫我纳西瑟斯，但是我并不傲慢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决定希腊人、又或者哪个帝国的命运呢？”

　　他说自己并不傲慢时，阿利斯通几个人心里同时想：你恐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塞雷布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自己很冤，这只是古今的文化差异而已，他并没有察觉自己身上现代人的自信，在古希腊人看来就是傲慢。

　　但他害怕的神情却提醒阿里斯通等人他今年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几人不由得将态度放和缓了。押送官之一波萨尼阿斯甚至开了一个并不适宜的玩笑，说：“不一定啊，塞雷布斯。海伦的美貌曾经导致特洛伊之战，以你的漂亮，未必不能引起我们希腊和哪个帝国大战！”

　　塞雷布斯的脸不受控制的黑了一下。他是真的厌恶对自己相貌的这些调侃。穿越前他对这方面并不过敏的，但古希腊的社会风气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