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飞熊
第87章
相较于被严加看管的工匠,隶妾们在思贤苑的活动范围无疑要大的多,但也仅限于思贤苑。
为了做到绝对的保密,刘瑞在动工前特意让人重修的思贤苑,也不求做的多好看,但求里三层外三层地方便控制人员出入。少府派来的工匠只准在里两层活跃,负责研发工作的墨者没有刘瑞的允许只能在里三层活跃。而除刘瑞和赵非乐以外的人都只能在外三层活跃。
干完这些的刘瑞犹嫌不够地要求制作值班记录,而且还是每道门都有各自的值班记录,出了纰漏就全部问责。
如此严苛的保密工作自然引得不少人嘀咕,其中包括进不了里三层的墨者和对刘瑞的行为愈发不满的窦婴。
因为担着太子詹事的头衔,加上他是刘瑞的表舅,所以在忍了几天后终于杀到思贤苑里想一探究竟,结果没进第一道门就被守门的关中老兵给拦下了。
“太子有令,没有他和门大夫的双重手谕不得入内。”负责看守前两道门的关中老兵原是细柳营出身,因为种种原因被安排到思贤苑工作,所以对上窦婴也十分强硬。
开玩笑,当年先帝进细柳营他们都敢上前拦住,窦婴一外戚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那是西汉经历过诸吕之乱的虚弱期,如今对上匈奴也不像之前那般底气不足,所以刘启绝不允许底下有个不受控制的牛逼存在。
是以跟着周亚夫十几年的细柳营士兵近年都以年纪大了为由调去比较清闲的位子。
如太子的思贤苑和未央宫,长乐宫的禁军。
当然,以刘启多疑的性子肯定不会一次裁剪太多士兵,更不会在自己和太子身边安插太多的细柳营人,而是钝刀子割肉地慢慢分解,然后根据退役士兵的籍贯,需求进行分配。
这些被安排到刘瑞身边的关中人大都是有妻有儿有老母的三有之人,而且儿女多半上进,家里也有闲钱养出几个做吏的兄弟。
他们在细柳营里会对周亚夫忠心耿耿,但绝不会站在皇帝的对立面,更不会在离开细柳营后还对周亚夫言听计从。
“放肆。”被看守的侍卫气到的窦婴怒骂道:“我乃太子詹事。”
“我奉的是太子之命。”侍卫也毫不气虚道:“公若有疑,可请太子治我,或请门大夫治我。”
“你……”窦婴气得指着侍卫的鼻子不断发抖,但还以仅有的理智控制自己不要擅闯思贤苑禁地,转身去找田叔和申屠嘉说理。
然而田叔早已被窦太后敲打过,又见刘瑞对他素来恭谨,没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所以在窦婴气急败坏了一通后安慰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偷偷折腾,犯不着看得太紧。”
窦婴见状,原本只有三分的怒意立刻涨到了五分:“什么叫偷偷折腾。公为大德之人,岂能不知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说罢,窦婴还向宣室殿的方向拱手道:“如今太子年幼,正是知礼知义的年纪,而我等作为太子的二傅一詹又怎能对太子的出格行为坐视不管。”
窦婴说到后面已经声音拔高地让田叔感到不适,但是为着窦婴的姓氏,他还是用手示意道:“王孙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服务过多位君王的田叔很想吐槽窦婴的大惊小怪,但是想想他的为官顺遂,又不由得以过来人的姿态劝道:“王孙说了那么多,又是折腾,又是出格地形容得那么严重,那敢问王孙……可否有证据证明太子有过?”
“嗯?”田叔反问道:“公也不是第一天为官了,自然明白谤毁宗室是什么罪行。”
“这……”
“公若有实证的话,也不会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替你出头。”田叔瞧着窦婴的样子,摇摇头道:“回去吧!别在一些不重要的事上到处闹腾。”
末了,还补充道:“思贤苑在天子脚下,看门的还是细柳营的官兵……”
田叔的声音幽幽飘入窦婴耳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道:“你说陛下不知道这事吗?”
窦婴没法回应这话,只得向田叔行礼后离开。
“还是太年轻了。”田叔瞧着窦婴离去的背影,叹息道:“他当太子是晚辈,却忘了太子愿不愿意当他是长辈。”
虽然有田叔的告诫,但是回到宅邸的窦婴怎么想都不是滋味,路过思贤苑时也是瞧着守门的卫兵不怎么顺眼,于是想让窦太后出面干涉。
然而窦太后听完窦婴的话后只问了两句:“这事皇帝知道吗?”
窦婴犹豫了会儿,答道:“应该是知道的。“
于是窦太后又问:“那田叔和老丞相觉得有必要阻止吗?”田叔为信奉黄老的忠厚之人,老丞相申屠嘉更是把忠君爱国刻进肺里。窦太后不信刘瑞要是干出什么出格的事,这二位会袖手旁观。
窦婴没法回答,留下一段尴尬的沉默后,窦太后骂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官了,怎么当上太子詹事后比没当官时还要毛躁。”
因为梁王刘武的存在,窦太后与刘启小小闹翻过,导致窦家被刘启抓了典型。彼时正是小心做人的关键期,可这读书读傻的堂侄居然还冲上前的作死:“蠢货啊!蠢货。”
窦太后捶着扶手,颤抖道:“窦家那么多聪明人,怎么生出你这个蠢货。”
“太后息怒……”窦婴颤颤巍巍地跪下,告罪道:“堂侄愚昧,差点犯下滔天大祸,还请太后责罚。”
窦太后瞪着窦婴,眯了眯眼道:“你没跟皇帝说这事吧!”
“没有。”
“那就好。”窦太后松了口气,骂道:“你这几天就不要进宫了,在家好好反省吧,日后遇事多请教田叔这样的忠厚之辈。哼!孤就知道儒家的那套害人深矣,居然把你这样的聪明人训得如此蠢笨。”
窦婴想辩驳几句,但是想到窦太后的年纪与滔天怒意,又生生咽下滚到舌尖的话,恭敬退出。
而在窦婴离开后,某个黑影闪入宣室殿内,跪在刘启耳边说了什么,导致后者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
刘启放下竹简,看着殿里烛火冷笑道:“外戚……呵!朕还没死呢!窦王孙就做淳于越了?”
“好啊!但也不知……他有没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福气。”刘启说着便把手里的竹简扔了出去。
一声闷响震得外殿的奴婢脖子一缩,但宦官令却面不改色地捡起竹简,将其放回原位。
怒气未消的刘启闭上眼睛,声音也变得冷静起来:“罢了,罢了……”
他抓紧膝盖上的布料,再次睁眼时顺利变回冷酷无情的帝王:“太子不是说要去鲁国瞧瞧孔丘的老宅吗?那就让郅都……不,晁错陪他去吧!”
善于杀人诛心的帝王冷笑道:“让太子詹事做个抉择吧!”
“是随太子一起去鲁国,还是留下对墨家的那几个工匠动手。“
考虑到思贤苑里的东西可以成为控制学派的武器,刘启又补充道:“看紧点,必要时令廷尉或卫尉卿出手拦人。”
“诺。”黑影得令后悄悄离去,而刘启想到近期跟窦太后的争执,以及变得过分张扬的窦婴,也是面色阴沉地再次思考起外戚问题。
“看来死一个薄昭还不够啊!”刘启看向长寿殿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并不知道这些插曲的刘瑞正在研究印刷术的操作性。
四大发明的印刷术在古代运用最广的就是雕版印刷术与活字印刷术。
雕版印刷术就是借凹凸用一块雕满文献的模板进行印刷,而活字印刷术是借助活动的木刻字、金属或胶泥字块进行印刷。前者搞起来门槛低且比较迅速,缺点是刻错一个字就整板皆废,不能循环利用。相较之下,活字印刷术在后期就环保省事的多,但是对工匠的技术要求更高,对字模的品控也非常苛刻。
刘瑞尝试了下雕版和字摸有多难弄后便暂缓了印刷术计划,结果接到刘启同意他去鲁国的消息,以及安排晁错同行的惊天操作。
“父皇这是恼了哪位儒生啊,非要这般去打他们脸。”要知道,目前被儒家,尤其是当官的儒家恨之入骨的莫过于晁错。因为这厮儿和李斯一样,是借儒皮凑到君主面前,而且从思想理念到行为处事都与儒家不符,鲁地的那些老儒生能忍得了他才怪。
一想到这儿,刘瑞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搞不懂他的便宜阿父又要干嘛!
不是说好了给儒家点好处让他们别站淮南王和吴王吗?怎么在大计划前还要打儒家一巴掌?
宣室殿的那位,你这么跳脱,他这个当儿臣的很难跟上啊!
不过有一说一,刘瑞决不相信这事是刘启挑起的。这倒不是二人的父子情有多浓烈,而是他对刘启卸磨杀驴的本性非常了解。历史上的晁错,郅都,刘武,周亚夫,乃至被遗诏坑死的窦婴都是在被刘启榨干利用价值前获得非凡待遇。
没道理在儒家身上换一种做法吧!
第88章
刘启让晁错陪刘瑞去鲁国的事还没引起关中儒生的抗议,就先让晁错陷入深深的怀疑中:“陛下这是……”
“陛下这是想着内史大人与儒生们有着诸多误会,正好借着太子出行的功夫解开误会,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前来传令的黄门侍郎笑着道:“还请内史大人好好准备,莫要让太子就等。”
晁错的表情微微一僵,但还算冷静道:“劳烦若君走一趟了。”
说罢亲自送其出门,看着马车慢悠悠的离开,眉头终于轻轻拧了起来:“陛下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如果没有太子同行,晁错去鲁国怕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而让一个法家的代表大臣陪着太子去孔丘的老家……
晁错看不懂刘启的操作,但是他知道儒生,尤其是鲁国的儒生一定会羞愤欲死,甚至与法家不死不休。
这可不是晁错期待的。
但也许是刘启想要的。
因为他是君王的一把刀。
亦或是说,法家的大臣一直都是背锅侠和利刃的存在。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这也是刘启重视晁错,想把利刃传给刘瑞的重要兆头。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晁错没想示好刘瑞,因为他的身份摆在在这儿。作为皇帝的利刃,绝对的孤臣,绝对的保皇党,他不可能向储君示好,否则刘启会立刻宰了他。但又不能毫不表示,否则等刘瑞上位后会罢免他。或是在刘瑞登基前,刘启就觉得他挟权自重,连储君都不放在眼里,于是亲自将他罢回老家。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真不是个夸张的说法。
头疼的晁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脑袋,最后招来忠心的家仆,让他请郅都过来一聚。
太子回宫不到一年就再次出行的事让薄皇后很是吃惊,同时也让凤凰殿的栗姬长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还说是疼爱呢!哪有成天把疼爱的儿子往外赶的。”
栗姬说罢还心情很好地向孙子招招手。
小皇孙还没有名字,所以根据其母的姓氏称其为荀皇孙。
一岁大的荀皇孙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胖嘟嘟的看起来分外有福,然而栗姬的笑容在孙子走的歪歪扭扭,还是需要奴婢抱到跟前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把手上的漆器砸向荀皇子的阿母:“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都一岁了还不能稳稳当当的走路?”
家人子打扮的少女顶着恐惧跪下,表情慌乱道:“孩子还小,走不稳当也是……”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栗姬便骂道:“你当我是懵懂小儿,没养过孩子吗?”
栗姬吼得荀姓的家人子身形微颤,一旁的荀皇孙也是小嘴一瘪,哭得那叫个撕心裂肺。
“别嚎了,赶紧把他抱下去。”上一秒还像个慈爱大母的栗姬下一秒便状若魔鬼道:“都给我滚出去。”
被吓到的荀皇孙哭得更大声了。
荀家人子见状,立刻捂着儿子的小嘴躬身退下,结果走到宫门口时听见栗姬冷冷说道:“没用的东西,生的孩子也如此蠢笨。”
“若不是你为荀氏之女,我儿的宫中也容不下这般蠢妇。”
荀家人子的眸中有泪光闪烁,但还是强撑体面地离开。
“蠢妇。”栗姬待荀家人子走后冷冷道:“这是个蠢货,馆陶长公主也是个蠢货。”
“夫人慎言。”栗姬身旁的老黄门出言提醒道:“您还要馆陶长公主帮着将公子荣扶上帝位呢!要是让人传到馆陶长公主的耳中……”
“怎么,你要去馆陶那儿告我一状?”栗姬的眉毛挑的很高,这让她那艳丽的五官显得越发尖酸刻薄:“你个吃里爬外的老东西,见着椒房殿的小兔崽子当了太子,就想另拜山头,卖主求荣了?”
栗姬伸手扇了老黄门一巴掌,犹嫌不够地让人将其拖下去行刑。
好在周围的奴仆准备动手时,刘荣出面制止了小黄门的粗鲁行径,将老黄门从地上扶起,轻求道:“先帝与太皇太后,太后都以仁为本,后宫诸母无不效其宽和仁善。”
刘荣让自己的小黄门将老黄门扶下,冲着栗姬苦口婆心道:“阿母非要与先帝的理念背道而驰,让我们兄弟难堪吗?”
“难堪?合着你觉得我这个当阿母的只会让你感到难堪?”栗姬气得上手就打,刘荣没法反抗阿母,只得默默忍受栗姬的又打又骂。
“人有脸,树有皮。我栗姬怎么生出你这个不忠不孝的儿子,你以为我苦心谋划这么久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