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嘶,这不会是,不会是……闹鬼了吧?”
“……别净瞎说,莫真要招来了什么东西……”
孟彰不知道这些梦境世界里的主人在这顷刻间到底都想了些什么,他只静默地在外头等着。
而不知什么时候,属于他的梦境道炁从他身上弥漫而出,带着那红灯笼映出的辉光一道,在那些乡人的梦境世界之外、在这龙舟之上,又衍生出一片梦境世界。
当然,孟彰也并不就是只在那里干坐着。
待到由他衍生出的梦境世界成形以后,孟彰又一次引动自身道炁,将一缕道炁分化、凝炼。
过不得多时,一片片由孟彰自己的梦境道炁所分薄而炼成的香片便悬停在孟彰近前。
孟彰看得这些香片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有香而无路,不好。”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梦境道炁再次微动,便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出现在了香片的侧旁。
那是孟彰书房里管用的式样。
孟彰这才满意了。
他将那香炉招来,又从那些香片中随意拣出一片来填入其中。
一点红光亮起,香片当即引燃。随后就有一缕轻渺淡薄却沁人心脾、安抚神魂的烟气从香炉里飘出。
那烟气只在孟彰左右一阵徘徊,便即向着轻尘一般的梦境世界荡去。
“孩子他`娘,你有闻到什么吗?”
“咦?好甜的味道!是哪里的果子熟了吗?”
“诶?是肉香啊,哪里来的?好像……好像我今日也没有买肉啊?当家的,难道是你掏了银钱买的?”
“……要去看一看吗?好香好香啊……”
乡人的梦境世界终于又一次激荡起来。
“还是别了吧?那是人家的东西……”
“应该是隔壁家的,他们家该也是好不容易才吃的一顿肉,就不要过去了,让他们好好地吃一顿,我们这里……你要真的也馋肉,回头我也买一些就是了……”
“……算了,这个时节也没什么果子,大抵是不知哪个小子特意带来的吧?”
“……出去看看,我看看谁家在吃得这样香!”
“……就,就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我也不要,就问一问,看一看……”
孟彰面前的这些梦境世界,都只是由寻常乡人构筑而来。
这些乡人还都是阴灵,又没有多少修为在身,梦境世界孱弱单薄,甚至都经不住孟彰一点神意。
孟彰若不小心收敛着些,这些梦境世界怕是撑不住多久,就会被孟彰的一点意念撑破撕碎。
孟彰大抵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但那些乡人可就未必。
情况最好的一种,也就是受一场惊而已。然而,倘若差一点的话,说不得他们的魂灵都会受损。
所以先自沁入这些乡人梦境世界里的,就是那一缕由孟彰梦境道炁分薄炼制而来的香片,随后才是经过小心调整以后、承载在这薄香之后的孟彰话语。
“请问,可能见一见主人家?”
原本还在犹豫乃至是拒绝的梦境世界主人们,这会儿终于听清了孟彰的话。
犹豫少顷,这些仍然未曾动身的梦境世界主人们,也终于醒转过来。
他们一个个或站或坐,回头看着自己的周围。
“原来,我是在做梦啊……”
“原来,我已经过阴了啊……”
他们头一次,在梦境世界中清醒过来,真正地明悟自己的状态。
不过,也正因为是在梦中醒转,正因为他们明晰了自己当前的状况,所以他们更不敢多做耽误,连忙舍下手上的东西,遵循着缭绕而来的薄香指引往外走。
再怎么见识浅薄,乡人们也都知道,方才将话语传入他们耳边来的,绝对不是寻常人。
他们招惹不起。
过不得多时,孟彰近前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是的,只有一道。
但更准确地说,是每一个从自己的梦境世界里走出的乡人,他们面前都停着一叶龙舟、坐着一个孟彰。
这也是孟彰支撑起一个梦境世界的原因。
面前那轻尘一样的梦境世界数量可绝对不算少,要都这么一起出现在孟彰近前,不免有些乱。
还是似现下这般,由孟彰支撑起一个梦境世界来招待比较妥帖。
反正他的心神力量也足够承载得起。
见得这些从梦境世界中走出、面色或是畏惧或是拘谨的乡人,孟彰笑了笑,站起身来稽首作礼:“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这个小郎君……
居然是在跟他们道歉?
即便是在孟彰的梦境世界里,即便有孟彰的法意支撑引导,极大程度地削减了这些乡人的不安,他们也不禁一阵躁动,几乎没能站稳。
“这位郎君你……”
“……这位郎君你太过客气了,不用的……”
“……不,不用这样……”
孟彰却很认真,他摇了摇头,又引这些乡人入座。
乡人们到底坐了,虽然最大胆的那些人也仍然少不了拘谨。
孟彰并不在意,他亲自给人奉了茶水与果点。
这些茶水、果点并不都是实物,而是跟现今在香炉里燃着的香片一样的本质,都是孟彰梦境道炁所化。
这是孟彰的招待,但同时,也是孟彰的一点补偿。
纵然孟彰没有恶意,且一直都还算小心克制,这次见面不会在魂体层面上给乡人们造成什么伤害,但在心理层面上……
却是未必。
构筑梦境世界的,是梦境世界主人的所有识与见、情与感,其中自然也包括潜意识与显意识。
孟彰这一回相邀,哪怕是放在醒来以后的世界,对这些乡人们也是实打实的惊吓,如何又不会在梦境世界里留下痕迹?
甚至,这些痕迹还很可能会出现在一众乡人的潜意识里。
由不得孟彰不尽力将事情打理周全。
这些乡人不过是寻常的阴灵,可不是孟显,经不得太多的折腾。
“请吃用一些吧,”孟彰道,“应该能好受一些。”
原本还很有些拘谨的乡人们渐渐被安抚下来,终于也大着胆子去伸手取用茶水与果点。
他们的脸色更是一点点好转起来。
孟彰见得,也取了一片份果点在手,闲话家常一般跟乡人们聊天。
“这天可太热了,哪怕不出门,也总觉得热……”
手里有香甜的果点,面前有微苦回甘的茶水,侧旁又有引人放松的薄香缭绕,对面还坐着一个亲善友好的小郎君……
乡人们渐渐打开了话头。
“可不是。但也不能总在家里坐着,还要打理田地。”
“天热,没有雨,田里、地里就旱了,得灌水了,不然会影响收成……”
孟彰沉默了一瞬,才低低开口道:“是啊,就算再热的天,又怎么能在家里闲坐?丢下长着庄稼的田地不管呢?”
不吃饭了么?不穿衣了么?一家子的出息可都系在田地里呢……
纵然他们是阴灵,只要不是阳世香火彻底断绝,总还有阳世那边的亲人接济,可阴世天地是阳世天地的映照。
阴世天地这里日子不好过,阳世天地那边厢就容易了么?
阳世天地里的亲人如果连自己都养不了,又怎么能够再去接济他们?
更何况,在阳世天地里劳累多年的他们,也少有能够歇下来的。
“很热的……”孟彰低低呢喃。
“热有什么?”坐在孟彰对面的一个老农摇摇头,“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
孟彰更是沉默。
“我不怕热,”一个中年汉子对孟彰道,“我怕的是没有水。”
“其实我们这边还好,一里外就有一条河,因着今年没有雨水,河也低了,可到底是有水,挑也能挑回来。邻近又有那孟家庄接济,日子还算过得去……”
“……更远一点的村子,比我们村可还要惨。……”
“一遍一遍地挑着水来回走,一日少不得走上六七回,每回一里多的地……”
“……孟家庄的郎君心好,准我们用很低的价钱买来召雨的宝符,可是再低的价钱,那也是得要钱……”
“……不买?那不能。谁知道后头是不是还会更热更旱?再没有钱,也得买一些来准备着。孟家庄的小郎君心好,但我听说他不止给我们这邻近的一个庄子让利,其他地方的庄子也是一样的处置,他这样耗糜银钱的,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总还得预备着。反正,宝符这样的东西,能放。”
“……再卖出去是不能的。我们毕竟不是孟家小郎君的佃户,不好领这份好处。孟家庄里的那些佃户能做这事,我们不能做。村老说了,得知足知本。……”
孟彰一直听着,只在偶尔询问一两句,接了些话头。
“听起来,孟家庄里的管事、庄头和佃户都还很不错?”
“是挺好的。听已经阴寿耗尽了的阿祖说过,早十来年间,孟家庄里的管事和庄头就时常遣人来过问村子里的情况。”
“我这几年才从阳世那边厢过来的,不知道十多年前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我也知道,这阴世里的村子,日子过得比阳世时候要舒坦。”
“……就,大家更友善一些的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孟彰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坐在他对面的那些乡人都感觉得到,面前这位小郎君的目光挪了出去,似是往外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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