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稻饼
秦朝宁见状, 只得爬上去他软绵绵的床,亲自把他摇醒。
集合三人这事,大概花了秦朝宁一刻钟,才把他们俩都给带出了西耳房, 来到书院的内院。
他们三个皆穿着裋褐(贫穷百姓的粗布短上衣短裤), 在秦朝宁的带领下,开始在内院跑圈。
梁梓稳的裋褐是穿的秦朝宁的,当跑了一圈后, 他的脑子就完全醒神了,整个人恢复精力充沛的模样, 一边跟着跑步还能一边回头和柳三郎说话。
“这裋褐你们都有, 我下次归家也让我府上的绣娘给我做。”
“幺儿,你看,你的裋褐, 我穿得比你短诶,啊哈哈哈, 我比幺儿长得高!“
而落后于他们二人的柳三郎气喘着问道:“呼,呼, 跑圈是幺儿你们营地里的习惯吗。”
秦朝宁领着跑并不想说话:“……嗯。”
你们说是,便是吧。
待他们三个跑了五圈后,原地缓了缓,秦朝宁就带着他们开始打五禽戏。
五禽戏最早源自《三国志.华佗传》,以模仿鸟兽中的虎、鹿、熊、猿、鸟的动作形态而形成的一套强身健体操。
其中动作,譬如拟虎爪、拟鹿角、拟熊掌、拟猿钩、拟鸟翅,动作不标准时会略显滑稽儿戏,像是在玩耍似的。
因此,这天当举试班那些早起的学子经过内院时,看到的便是三个“活泼好动”,“蒙童不知愁滋味”,“嘻嘻哈哈”的师弟天刚亮便在玩耍。
他们哪怕匆匆走过回廊,都还能听到他们清脆、稚嫩的笑声。
稍晚些路过的那些启蒙乙班的蒙童们则是觉得柳三郎和他的小表弟,以及舍友都玩得挺欢的。
再晚些路过的启蒙甲班的王朗等人则是对此嗤之以鼻,觉得他们三人不务正业。
他们路过内院时还刻意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哼哧一声。
一大早就弄得满身大汗,脏兮兮的,简直毫无君子之风,君子之态,和那些泥腿子野孩子有什么区别。他们就不一样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学子,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严格要求自己的仪容仪态。
而秦朝宁、梁梓稳、柳三郎就压根没留意到他们的路过。
他们三人挺专注(寄娱乐于运动中)的。
梁梓稳和柳三郎抬手抬腿做的每个动作都忍不住和对方嬉笑打闹,开心得很!两遍全套动作下来后,他们俩出的汗比秦朝宁还多,小脸蛋均是红扑扑,充满了笑容。
等做完了早练,秦朝宁就带着他们回去换衣服、洗漱,然后去公厨快速吃过朝食。紧接着,三人去到学堂边上的榕树底下站着消食。
不过站了一息,秦朝宁就开始考较他们背书。
刚想懒洋洋的梁梓稳和柳三郎简直甚是难以置信,顿时满脸委屈地看着他:“……不是说消食么?”
怎么就要背书了!!骗人!!
“站着也无事,背背书,能醒神呢。”秦朝宁眨了眨略显无辜的眼睛,嘴上说话的语气却是理直气壮得很。
“……怎么就算是无事呢……还,还能发呆呢?”柳三郎弱弱地应道。他的两只小手不安又不甘地绞着衣服。
“就,就,咱们说点趣事不行么?”梁梓稳心虚地看着秦朝宁。今早他睡醒后,昨天书上的内容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唉,人为何要学习!
“做学问那么有趣,世间还有比看书、背书、练字更有趣的吗?哦,你们是指以后写文、诗、赋、策、论、诏、诰、表、判的乐趣吗?”秦朝宁疑惑地看着他们。
“……”
焉能哉!!
梁梓稳和柳三郎相视一眼,均是内心一颤,瑟瑟发抖。
呜呜,幺儿休完假比夫子还可怕!!
如果梁梓稳知道秦朝宁之所以从宽松放羊模式对他们俩,切换到如今的一帮一齐奋斗举试模式,还是因为他们梁家给他送了全套科举基础用书,以及间接提出了洗发液、沐浴露这事,促成的……怕是会悔不当初!恨不能少管闲事!
至于柳三郎,则是秦朝宁是觉得,放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表舅们、姥姥、姥爷以往对他们家那么好,小表哥值得拥有这场学习提升计划!
可惜,柳三郎对于他的内心想法并不知情,要不然,定是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最终,梁梓稳和柳三郎还是不得不把学堂里昨日的课业,不甘不愿地开始了背诵。
在秦朝宁的指点下,他们从一开始的背不完整,断断续续,在夫子来到学堂准备上午的讲学前,竟也磕磕碰碰背完整了。
于是乎,今日在学堂里,无论是梁梓稳在启蒙甲班被抽背,亦或者是柳三郎在启蒙乙班被抽背,均是通过了考较,还得到了夫子的一句勉励话,“尚可”。
等到了晌午他们在公厨吃晌食时,梁梓稳和柳三郎紧挨着坐在一起。两人窃窃私语,目光还时不时偷偷瞄一眼秦朝宁,小表情称得上十分丰富,时而大义凛然,时而悲壮,时而苦着脸……
他们俩人事后十分有默契地匆忙吃完杂菜汤粉,不等秦朝宁本人,迫不及待拔腿就往外跑。这一幕,让钱勤学、柳大郎、柳二郎看得稀奇极了。
这俩小子平日里不是最稀罕宁哥儿的吗,天天跟进跟出,三人形影不离。
这会,柳大郎看了一眼还在认真吃汤粉的秦朝宁,问他道,“这是,你们三人吵架、打架了?”
“并无”,秦朝宁朝柳大表哥笑了笑,继续埋头嗦粉。
书院里的汤粉,不如家里做的好吃多矣。但是,浪费可耻!他要每一根粉都要吃完,每一滴汤都要喝完。
听完他的回答,看到他面色如常,钱勤学、柳大郎、柳二郎也就不管他们三个小的事了。他们吃过汤粉后还得去赶课业。
秦朝宁吃饱后,自己洗干净了碗筷才慢慢往西耳房的蒙童舍号走回去。
当他回到肆号舍号,小手把木门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梁梓稳在床上躺好了,盖好被子,还发出鼾声。
秦朝宁木着脸:“……”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睡觉,是不打鼾的吗。
他没出声,默默走到自己床边上脱了草鞋,爬到床上把直身脱了换上裋褐,然后躺下准备午睡。
一直假寐的梁梓稳躺在床上忐忑不安好一阵子了,时刻留意着屋内动静,既不安又心里没底。特别是当秦朝宁回来后,他的小心脏就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恍若要跳出胸腔似的,紧张得他的额间都冒出细汗。
结果,秦朝宁既没有走到他床边,也没有喊醒他。屋内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这让他煎熬得几欲憋不住了,再咬牙忍了忍……还是不由得偷偷睁开眼睛往对面床瞄了瞄。
“……”
然而,他看到的是幺儿已经换好了衣服,阖着眼准备入睡的模样。
梁梓稳:“……”
心下更七上八下了……幺儿会不会以为他和柳三郎不理他了呀,还是生气了吗。
其实,他和柳三郎只是不想中午饭后还要背书、看书、练字……也不想被考较。他阖上眼,纠结地在床上不停地思量,终是扛不住问道,“幺儿,幺儿,睡了么。”
“已寐”,秦朝宁应道。
梁梓稳:“……”
很好,这是周公都能跳出梦来了。
他想了想,从床上蹦起来,直接坦白言道,“幺儿,中午我和三郎都不愿做学问了。我俩是因为这事才偷跑回来的。”
闻言,秦朝宁便坐直了身子,转过身直视梁梓稳的双眸应道,“晓得了,日后中午都无需做学问。睡吧,下午还有夫子的讲学呢。”
“!”,梁梓稳惊到了。
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就答应了吗!
“呜呜,幺儿你真好!若是得知此事,三郎必定也会高兴坏了的。”梁梓稳抱着被子高兴地滚了两圈。
“睡吧”,秦朝宁笑着应道。
他们这个年纪,充足的睡眠是必要的。拔苗助长是不可能拔的,若是将来长不高,那才是亏大了!
就这般,他们三人开始过起了十分规律的书院生活,每天该做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随着他们每日天刚亮出现在内院里跑圈和打五禽戏、八段锦,日子多了后,那些路过的师兄们渐渐看明白了他们是在强健体魄。
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师兄同样早早地起来,在内院处等他们,然后加入了他们的跑圈和打五禽戏。
这天以后,后面的日子陆陆续续又有了其他师兄的加入。伴随着加入跑圈,打五禽戏,打八段锦的人越来越多,让每日清晨的东篱书院逐渐热闹无比,富有朝气与活力。
没多久后,孙夫子便得知了此事。他对此,满意得不行!虽然他这里并不教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是作为过来人,他深知一副强壮些的身体对于学子们参与科举有多重要。
为此,他后续在书院的四个班里都公开赞扬了此事,并把这事鼓励为每人每日需要做的事情之一。
启蒙甲班的王朗等人:“……”
夫子,这是受了什么蛊惑!
而孙夫子不知道的是,正是由于他今日的一番举措,让多年后,东篱书院闻名于整个临聿府城的并不是书院教出了多少名秀才,而是这个书院的每个学子均有一副健壮体魄!
传闻每个在东篱书院进学过的人,不擅长打五禽戏和八段锦,是不会考上童生、秀才、举人老爷的!
在书院里的日子开始平淡而充实,秦朝宁总是一有时间便往藏书室跑。他时不时也在藏书室里也会碰上孙夫子,亦或者是举试班的师兄们。
不过,孙夫子有一次看到秦朝宁,张嘴随机来了一句,“朝宁,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何意?”
当时被叫住的秦朝宁愣了愣,然后老实回话道,“(周君)以道德教化来治理政事,就会像北极星一般,处于不变的位置,而群星都会环绕在它的周围。”
听罢,孙夫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叮嘱他继续努力不可懈怠就走了。
但是,自此后,孙夫子每次见到秦朝宁都会随机考上一句,一开始还是从《论语》里抽的内容问上一问,后来就开始随机抽到《大学》、《中庸》、《孟子》、《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而每当秦朝宁回答不上的时候,孙夫子便是一脸没过瘾似的,叹息道,“宁哥儿呀,学海无涯,路漫漫其修远兮,尔仍需上下而求索,不懈前行。”
秦朝宁:“……”
书太多,看不及,根本看不及。
这还没完,在孙夫子考较秦朝宁的一幕被举试班的师兄们撞见过几次后,这些来藏书室的师兄们也开始了孙夫子那样的趣味之举。
“幺儿呀,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出自何书,何意呀?”
秦朝宁:“……”
顿了顿,他无奈回话道,“……出自《大学》,意为天地万物有根有末,万事万物有始有终,懂得了它们的先后顺序,便可接近道的真谛。”
“幺儿不愧是我们举试甲班敏之兄的弟弟,这聪慧劲当真别出无二。”
然而,这只是个开端。随着举试班的人几乎每个见到秦朝宁都这般随口考较,往常每日都粘着秦朝宁的梁梓稳和柳三郎,现下只要一看见不远处有举试班的学子的身影便犹如老鼠见了猫,逃也逃不及。
而往往被撇在原地的秦朝宁也同样感到苦恼,实在是,他也并非每次被考较都能回答上来的。这时候,这些举试班的师兄们就会和孙夫子一般神态神情,开始劝勉秦朝宁仍需努力,勇于攀登知识的山峰!
秦朝宁:“……”
可恶!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在秦朝宁这般“惨况”的对比下,每日被秦朝宁逮着做学问、做运动的梁梓稳与柳三郎俩人深感觉得自己的境况,比之幺儿好上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使得他们慢慢竟也觉得自己的书院生活是非常不错的,他们这下在东篱书院内呆得更快乐了,也更愿意看书、背书、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