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黑色符文也好,献祭阵法也罢,为什么会和他的思路这么契合?难道他也曾参与过这么伤天害理的研究?
虞荼的内心乱了一刹,勉力维持的阵法瞬间解体,献祭阵法本就凶戾,阵法未成的反噬也可怖,输出的能量攻击己身,虞荼脸色一白,几乎站立不住,他单膝跪地,低头呕出一口血。
最近持续上涨的能量刹那空了一大块。
虞荼抹去嘴角的血,等反噬的痛楚过去后才缓慢起身———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能与他的思路契合,他就必然能弄懂,只是需要时间与试错。
虞荼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他一共见了两次的阵法或许在里表世界并不止两处,甚至可能……牵涉到万年前。
*
十一月下旬,虞荼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马甲研究献祭法阵,本体照常上学。
被曝光漫画为真这事对本体的影响并没有他想象的大,因为他们的同学们要么自己非人族,要么家学渊源早有传承,再不济也被十八岁成年时的录取通知书重塑了三观。
总而言之,他们的同学们虽然也惊讶,但承受能力比表世界的人要好太多。
马甲所在的商业街被堵得水泄不通还要靠异处局出紧急措施,本体所在的长安学府只有他们上学的那天被同学们围着调侃了一阵子,然后大家就忙各自的事去了———长安学府人均卷王,绝非浪得虚名。
这让完全看不到漫画的四个人松了口气,看得到漫画的虞荼也松了口气。
这半个月里,漫画又更了一次,三分之二在讲长安学府的日常与他们接取的擂台赛任务,剩下的三分之一里,一半在画表世界越来越多的怪异,提醒人们哪些地方最好不要去,日常中要注意避开什么,被漫画读者们调侃为“现实版规则怪谈”。
另一半则是马甲的戏份,画了他清理荒凉的后院,又在那里推演诡异的阵法,因为心神恍惚而吐血的那一幕也被漫画画了出来,虞荼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但读者们的反应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仅应激,还好像脑补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呜呜呜呜不要刀我的老婆,知道漫画为真后我就更心疼他了!]
[就喊老婆就喊老婆TAT老婆你要是有意见你来找我,当面和我说好不好?]
[谁能不爱不夜侯呢?没有人能不爱他!【声嘶力竭.JPG】]
[老婆你不能仗着自己能力强就不把身体当一回事,你想想你还有菟菟,你不爱惜自己菟菟知道了会掉眼泪的QAQ]
[老婆!我美强惨的老婆哇!]
评论区的读者们哭成一片,虞荼在那极有感染力与洗脑能力的汪洋大海里,恍恍惚惚觉得马甲简直是全世界最可怜的美强惨,在完全不熟悉的现世里醒来,又目送着故人一个个离开,即使不再记得,却依旧难过到痛彻心扉。
虞荼:“……?”
编的他都快信了!
因为马甲闭门不出,本体又在里世界上学,这次的漫画更新除了能量暴增外,没有其他影响。但漫画更新后的第二天,闻晴旧学姐来了一趟,邀请了他们五人前往【雨曜春尘】。
闻晴旧他们小组实力强劲,除了闻道堂的任务外还开发了其他挣学分的渠道,所以他们小组用学分阔气地包下了一整层实验楼,在虞荼他们应邀后,闻晴旧领着他们去了专属实验层,然后给他们详细介绍了之前她向虞荼提起过的“改变世界的伟大计划”。
被问起为什么突然邀请他们来了解这个详细计划时,闻晴旧直言不讳:“因为嘤嘤你是漫画主角,漫画会围绕你更新,我希望我们的项目能上漫画。”
顾鸿影:“……?”
闻晴旧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特制眼镜:“我们的研究项目又复杂又烧钱持续周期还长,我想从表世界拉点投资。”
顾鸿影:“……啊?”
一种另类新奇但又合理的招商引资方式,好像出现了呢。
这件生活中有意思的小插曲过后,一切有条不紊地继续了下去,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顾鸿影突然在他们的五人小群里发消息,说他要去特训一个月,十二月份不会在学校,临走前一起聚个餐。
他发的消息仿佛是一个离别的信号,其他几人也陆续发言———
埃里克:【我收到了家族消息得回去一趟,我的[天赋]需要进一步巩固,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熬过了奥利维亚老师的暑期夏令营,埃里克就有了天赋觉醒的迹象,这半年他的天赋已经正式觉醒了,只是还不太稳定。
殷莉:【我的老师也给我发了消息,我回昆仑大概就在这几天。】
郝芝芝:【如果你们都离开,我可能会回米勒克尔,我感应到我的[天赋]了,校长说如果我有[天赋]觉醒的迹象,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她。】
小伙伴们下个月好像都有正事要做,虞荼刚准备说自己就留在长安学府继续上学,闲暇时接取闻道堂的任务攒学分时,却发现昨天深夜,帝休长老给他发了消息。
消息的大意是说离屏障破碎的时间越来越近,里世界也没有以往那么安全,他们计划给虞荼请一个月长假,让他回来进行“多对一”辅导。
以草木族长辈们对他的爱护,虞荼觉得这个决定并不稀奇,但他们小队五个人下个月都刚好有安排,未免巧合得有点过分。
虞荼给帝休长老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在小群里和其他小伙伴说他下个月要回草木族。
大家十二月份都有各自的安排,于是晚上的聚餐就被迅速拍板,学习任务重,去表世界太耗时间,聚餐地点定在实验区的揽明月,顾鸿影用学分抢了个包间。
长安学府的食堂味道一流,提前订好的菜都是他们喜欢的,顾鸿影甚至还订了一打啤酒———都成年了,喝些酒也无所谓,就是有点费学分。
他们选的包间在六楼,窗外是高悬的月亮,这周合分最高的学院依旧是文学院,所以人造月亮里放起了《浪淘沙》,头顶的七楼闹烘烘的,似乎是有对小情侣在表白,于是七楼的学生们都在起哄。
《浪淘沙》好像不是那么应景,于是没过多久,就成了《凤求凰》,嘻嘻哈哈的欢声从楼上一直飘到楼下,在表白结束后,才重新换回《浪淘沙》。
除了埃里克,大家成年之前都没喝过酒,几瓶啤酒下肚,几乎全军覆没,虞荼晕晕乎乎地靠在栏杆边,感觉天空中悬挂的月亮在唱歌。
虞荼迷迷瞪瞪地想,月亮也会唱歌?
它唱着“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
顾鸿影过来将他带进了屋,虞荼没听清后面是什么,只听到杯子响亮的碰撞声,还有———
“干杯!元旦见!”
第288章
喝到最后, 一打啤酒见了底,顾鸿影靠在椅子上,脸颊上是醉酒特有的红晕, 但他的眼神却是截然相反的清明。
身具灵力的人是喝不醉的, 灵力在体内运行四五个周天, 酒精就会被灵力消化掉,除非是特意想要醉。
顾鸿影晃了晃手里的易拉罐,剩下的半罐啤酒晃荡着漾出水声:“盯着我看什么?”
“你今晚有些奇怪。”埃里克靠在栏杆上翘着腿, 手臂悬空,整个人向后仰,是个危险的姿势,“下个月, 不是特训。”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散漫却相当肯定,金色的发丝沐浴在月光之下,配着那双极有神采的石青色眼睛,美貌惊人。
顾鸿影和埃里克在入学时因为被传送到同一处地方而双双撞晕进了医务室, 从此就结下了梁子,即使后来成了并肩同行的伙伴, 也经常因为看对方不顺眼而阴阳怪气, 但若要论了解程度, 埃里克是最了解顾鸿影的人。
顾鸿影平时嘻嘻哈哈, 阳光活力之中透着沙雕, 但正经起来时, 却与平常判若两人,他笑了一下, 没有接下这个话题。
“我在想一个问题……”顾鸿影继续摇晃着他手里没喝完的半罐啤酒,然后垂眼盯着, 仿佛里面潜藏着一个有趣的秘密,“你说我们相聚组成小队,是自然而然,还是命中注定?”
“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疑惑?”埃里克身体微微前倾,“因为你是白泽转世?”
他们小队里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渠道,所以大家都知道顾鸿影就是白泽。
“或许?”顾鸿影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说,“也许命运就是一盘巨大的棋?”
从他接到录取通知书、从他被丢到诡异的荒山、从他敲开虞荼所在的小楼的门……
顾鸿影的神色看起来不像醉酒,但话题却东一句西一句,好似浑然没有中心:“三青给我送来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以为它是骗子,生气的三青将我踹到了入学测试的地方,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不夜侯。”
一年多前的记忆依旧那样鲜活,顾鸿影清晰地记得白雾环绕着他,在荒凉破败的废墟里,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那时光线昏暗,歌声诡谲,他扯开了挡住道路的、枯死的爬山虎藤,猝不及防地遇到不夜侯时,顾鸿影当场愣住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见到不夜侯前辈的第一眼不是害怕,而是亲切,意识深处冒出的雀跃,让他对这位明明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提不起丝毫防备之心。
就像他不明白“荒山歌声之谜”为什么莫名其妙解决了一样,顾鸿影也不明白在自己问出“你是谁”时这个问题,他的心中为什么会莫名升起隐约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他不知道。
后来好不容易下了荒山,他在槐林镇挨家挨户敲门求助,只有虞荼选择了帮助他,见到虞荼的第一眼,顾鸿影同样有种亲切感,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他最初将这种亲切感归结于虞荼长着一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现在再看,或许是因为荼荼与不夜侯前辈有亲缘关系,所以他同样觉得亲切。
“或许那个时候,命运就已经开始了。”顾鸿影喝了一口啤酒,继续道,“如果我是白泽转世,前辈当时看见我,到底是在看我,还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埃里克皱眉,不解道:“你为什么会在意这个?”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意。”
顾鸿影自己也不解,他从小被爱意包围,父母、长辈、朋友、甚至是路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大家都对他予以善意,他阳光开朗,热情活泼,在爱意之中慢慢长大成人———他并不是会纠结这种问题的人,这种问题在他眼里,还没有今天的阳光好不好重要。
他说:“可能因为他是不夜侯?可能因为他是荼荼的长辈?”
他的语气迟疑且充满了不确定,明显是自己都不相信,可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顾鸿影转头看看旁边已经醉倒的虞荼,虞荼喝醉了很乖,不发酒疯,不说胡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不夜侯前辈是一个很好的人。”顾鸿影说,“可能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很多问题前辈都会自己背负,甚至很多危险是我们带来的。”
他们那诡异的运气总让他们遇到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以至于他们无法自主解决,不夜侯前辈为了捞他们几个还受过伤。
“前辈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荼荼,否则不会在一遇到危险时就那么及时出现。”顾鸿影斟酌着词句,“按理来说,荼荼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活的很累。”
虞荼腼腆话少,温柔细心,大一开学之后,在他们几个的影响下,自信开朗了不少。
顾鸿影知道虞荼是孤儿,从小的生活条件不好,直到他回归草木族,又有了一个宠溺他的强大长辈。按理来说,虞荼应该会在这些爱里舒展枝叶,就像揉成一团的纸张被慢慢抚平褶皱,重新变回原本的模样,可他不是。
那么多的爱倾泻下去,他却没有在爱里生出翅膀,反而像被捆上了沉重的锁链,作为朝夕相处的伙伴,顾鸿影并不是无知无觉。
“你觉得荼荼背负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对吗?”埃里克从小被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察言观色是他的基础技能,他意有所指,“其实大家都有所察觉。”
平时相处的过程中,他们有在不留痕迹地照顾虞荼的情绪,尽可能地不将把负面情绪带出来,埃里克其实有时也不明白,他偶尔会从虞荼的眼神里看到浓重的疲惫和稍纵即逝的痛苦,但这不应该。
草木族对幼崽的呵护有目共睹,虞荼又那么特殊,只会得到更多的、更细心的照顾,这样的负面状态并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更别说他努力得令人心惊,仿佛身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追赶着,片刻不能放松。
“你们为什么不怀疑是他的[天赋]在作怪?”郝芝芝从沙发的另一端慢慢爬起来,她的眼神也很清明,用灵力促使了自己酒醒,“你们或许没有意识到,[洞悉万物]究竟有多特殊。”
“我担心他可能用[天赋]模模糊糊感知到了一些……命运。”郝芝芝顿了顿,“而他感知到的东西,或许不太妙。”
他们三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没有谁接着郝芝芝的话往后说,但三个人心知肚明,如果[洞悉万物]真的如同郝芝芝所猜想的那么特殊,那么虞荼所感知到的,大概率与不夜侯有关。
血缘相牵的亲人,更容易捕捉到一些讯号。
这个话题委实有些沉重,最后还是由顾鸿影打破了沉默,他努力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增长实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是啊……”郝芝芝惆怅地叹了口气,忽然道,“莉莉,你装睡的本事可真不怎么样。”
斜靠在椅子上的殷莉缓缓睁开眼睛,她面上还有着些许醉意,但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清醒:“我有在听,只是不想说话。”
顾鸿影乐了:“还好荼荼是真睡着了,不然我们五个现在都是假醉,那不尴尬到爆炸?”
埃里克十分真诚道:“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其实……虞荼有点像我师父。”因为残留的醉意,殷莉说话慢吞吞的,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多有歧义,“他们、都是执念很重的人……我能感觉到。”
“虞荼在害怕——”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措辞,“失去。”
害怕失去什么?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又好像疑云重重。
这个话题如果再接着往下讲,或许会涉及到他们都不想触及的问题,于是四个人默契地止住。
顾鸿影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今天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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