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黑豹的瞳孔缩小,尾巴不住在身后拍打着,整只豹子都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他锋利的爪尖微微下陷,避开颈动脉,轻轻划破了虞荼脖颈的皮肤:
“我耐心可不太好,赶紧把帝流浆交出来!”
一天内见到了太多颠覆三观的东西,虞荼本应害怕,但此时,他的大脑异常清晰,他感觉被爪尖划破的地方血从脖颈流到了衣领,浸湿了一小块睡衣,而后慢慢沁开,沾染到了那颗奇怪的珠子。
接着……他手中那块温凉的帝流浆忽然微微发起热,虞荼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他在吸收帝流浆。
虞荼不动声色的拖延着时间:“你为什么想要帝流浆?”
“草木补命,妖族补运,人类补灵。”把虞荼踩在脚下的黑豹不耐烦道,“好东西谁不想要!你别给我耍花招!”
里表世界有轻易不可伤人性命的铁律,一旦背负上人命,先不说修行受阻,还会上里表世界双方的黑名单,轻则被送去进行上百年的劳改,重则被人咔嚓变成赏金。
黑豹还年轻,不是那么想找死。
眼前这个小崽子一看就是初出茅庐,恐吓恐吓自然就会乖乖把东西交上来了。
“你们人族拿帝流浆还需要辛辛苦苦炼成丹药才能服用,哪有对我们妖族的作用大?”黑豹继续威胁,“好东西就应该留给识货的人!交出来!”
虞荼沉默了一瞬,又问:“人族为什么不能直接服用?”
黑豹:“……”
“你个小崽子怎么话这么多!帝流浆属于天地大补之物,人族那脆弱的小身板吃了还不直接噶屁啊!”
黑豹骂骂咧咧,他把虞荼按倒后发现这是个人族刚成年的小崽子时,心里就一麻,这种介于屏障一重律和屏障二重律保护法之间的崽子是最难处理的了!
把人按倒可以说是在表世界太久不用兽身,打招呼时没控制好力道,脖颈上给他开了一道小口子,也可以推脱成同样的理由,但他要是给人整一身再重点的伤,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只会被抓去吃牢饭!
黑豹努力回忆着自己捕猎时的凶狠杀气,再次强调:“把帝流浆给我交出来,不然杀了你!”
“抢劫勒索是犯法的。”胳膊上的痛意和麻意缓过去了后,虞荼反向抬起胳膊,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豹前腿,“能松一下爪子吗?我快被你踩死了。”
黑豹下意识地将爪子从虞荼脖颈上挪开,然后沉默地看着人族的小崽子从沙土地上爬起来,胳膊、膝盖、脸颊都有破皮,泥土和血糊了一身,看起来有点惨。
黑豹快消失的良心有点作痛,他觉得等他抢到帝流浆后,可能会进去蹲几个月。
已经和这个小崽子耽误了太多时间,他有些焦躁,黑豹本身修行时就喜欢偷懒,如果有其他人过来,他不保证最后一定是自己抢到帝流浆。
“交出来———”明亮的月光下,黑豹的眼睛牢牢锁定了他,整只豹子蓄势待发,“我最后说一遍!”
小崽子磨磨唧唧,黑豹的耐心逐渐告罄,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一半的效用就一半的效用,总比得不到的好!
他伸出爪子准备故技重施,就在这一刻,他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土地下窸窣作响。
……是什么东西?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极快地划过,下一秒———极细的藤条破土而出,稳准狠地圈住了他的脖子,盘绕、收紧、打结!
绿色的藤条越来越多,将黑豹吊在了半空中,勒得他直翻白眼,发出痛苦的悲鸣:“救、救命……”
人族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崽子身上根本就没有灵力波动!这到底是哪儿来的鬼东西?!
黑豹弹出锋利的爪尖,试图割断勒着他脖子的藤条,但无论他在藤条上造成怎样的伤痕,下一秒都会恢复如初。
无论是里世界还是表世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奇怪的东西!
黑豹被勒得眼前出现了重影,阵阵发黑的重影中,他看到了一个人,不太看得容貌,只能看到他脸上好像戴着单片眼镜,镜链末端垂坠着一片绿叶样的饰物。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黑豹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勒在脖子的藤条松了松,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黑豹下意识地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脖子上的藤条又收紧,他被勒得再次翻白眼。
明明眼前这个强大的存在抬手之间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偏不。
他如同猫逗老鼠,不要他的性命,却让他足够狼狈,就好像……就好像在给这个人族的小崽子出气一样!
黑豹心下悚然,脖颈上的藤条已经收紧放松了数次,他也在阎王殿门前来回跨了几遭,早已不复刚刚的傲慢嚣张,他气息奄奄,声若游丝:
“大佬……我不该抢小孩子的东西……我知错了———求求、求求您饶了我吧……”
他求饶的大佬没有理他,脖颈上的藤条依旧放松、收紧、放松、收紧……黑豹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在意识消失前,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命休矣!!!
黑豹晕了过去,虞荼更急了。
他刚刚吸收完一部分帝流浆,危急时刻召唤出了那些绿色藤条,他自己操纵起来就像鱼骑自行车,困难到爆炸,切换成珠子幻化的马甲后,难度值上升到了猫控制猫尾巴,绿色藤条有时听使唤,有时不听使唤,他已经在尽力控制这些藤条不要直接把这只豹子勒死了!
虞荼内心疯狂尖叫,黑豹是金钱豹黑色变种,是国一!国一啊!
宰了是要坐牢的!
住手!赶紧住手啊!!!
第7章
“虞荼同学,感谢你对濒危动物保护做出的贡献。”一个警察模样的人和虞荼握手,“近几十年没听说过荒山上有黑豹,但偏僻的镇子夜晚还是要注意安全,以后尽量不要一个人出来闲逛。”
他面前这个孩子才刚成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大晚上出来闲逛遇到黑豹吓得摔了一身伤,天降无妄之灾,但遇到的豹子在下山途中被藤条缠住了四肢和脖颈,稀里糊涂撞树上把自己给撞晕了,根本就没来得及给他造成威胁。
最初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和动物保护专家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离谱。
但真正到达现场,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后剩下的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反而就是真相。
总不能是这个孩子拿细细的藤条和黑豹搏斗,把豹子给勒晕了吧?
先不提这个孩子身上都是摔倒后的擦伤,就这个猜测,比黑豹自己把自己撞晕还离谱。
虞荼乖乖地点头:“我就是晚上有点失眠,睡不着才出来溜达,以后不会了。”
他侧过头,看着被动物保护专家们绑在担架上、翻着白眼吐舌头的黑豹:“专家们准备怎么处理他?”
和警察一起赶到的、被称为秦教授的专家听到了他的话,头发半花白的老人笑着回答他:“先带到动物保护站里去进行健康检测,如果有问题,给它治好后再放归山林。”
他说完后看着担架上的黑豹,眼里不知不觉染上了点忧虑,那点笑也消失了:“说实话,从事动物保护这么多年,我从没见到过把自己撞晕的豹子……看这油光水滑的皮毛,也不像是个有智力缺陷的啊……”
“说不定之前是个聪明的,就这段时间傻了呢!”和虞荼讲话的那个警察插了一句,“我听说过守株待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守株待豹的!”
虞荼:“……”
虞荼心虚得不敢说话。
秦教授的助手给绑好的黑豹进行了360度无死角拍照,收集到足够的素材后,加入到了他们的聊天大军:
“如果真的是智障,那就不适合放归了。只能送到动物园里去,好歹能保证下半辈子安稳到老。”
“黑豹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是濒危物种。”秦教授的助手是个年轻人,他笑眯眯道,“感谢你,我们的研究素材又多了一点。”
虞荼:“不客气。”
在确定完所有的事情经过后,保护动物救助车先离开了小镇,留下来的警察对虞荼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闲逛,很容易遇到危险,虞荼再三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类似错误后,警察们才在做完笔录后离开。
送走所有人,虞荼没有回住的小楼,而是去了他昨晚准备去的茶馆,茶馆在小镇最清冷的街道最深处,与最前面那户人家还隔了好大一片郁郁葱葱的槐树林。
虞荼到达槐树林的中心,便看见一道古朴的雕花木门,还有从门两侧延伸开的青灰色围墙———与其说是茶馆,倒不如说更像一座私人宅邸。
虞荼将手放在大门最中心的花纹上,“咔哒”一声轻响后,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了内部的景象。
他来到这座小镇不过十来天,先是被迫接受了从天而降的拯救世界任务,后来又忙着在小镇里暂时安家落户,然后突遇男主,测了灵力,拿了录取通知书,完成入学测试……他只在来的第一天匆匆过来确定了一下茶馆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细细发掘内部的玄机。
虞荼走进茶馆,茶馆地面铺着白色的石砖,往前行十余步,架了一座极短的桥,常人只需三五步,便可从桥的一端到达另一端,桥下能听到汩汩的流水声,但水面上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看不清水里的景象。
走过那座短桥,是一些随意散放的桌椅,桌子椅子都有些陈旧了,带着一种岁月流逝后的古朴沧桑。
这些桌椅背后,有一面“背景墙”。
往下看,墙的根深深扎入了地下,往上看,墙上伸出数道枝丫,郁郁葱葱地遮蔽了这座宅地的上空。
枝叶覆盖,本该是一幅压抑至极的景象,但真正置身其间,星星点点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时,反而让人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静谧美好。
虞荼随意拽了把椅子坐下来,仰头看着那繁茂的枝叶,这株仿佛遮天蔽日长在茶馆内部的树并不是槐树,虞荼也认不出它的品种,只是呆在这棵树枝叶形成的阴影下,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身上的伤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他微微阖着眼,忽然觉得眼皮上多了什么东西,他抬起手,碰到了一片……树叶。
这是一片很漂亮的树叶,形状漂亮,颜色漂亮,带着一种勃勃的生机。
虞荼将它夹在指尖,它在虞荼的指尖慢慢溃散成浅绿的光点,融到了他的眼睛中。
虞荼的视线中,忽然多了一些“东西”。
比如茶馆中遍布的、缠绕在这棵不知名树上的绿藤;比如这些古朴桌椅上密密麻麻、看不清的花纹;比如作为“背景墙”的树身上,有一处波动极不寻常……
虞荼只看了一小会儿,就觉得双眼有些发烫,他闭上了眼睛,停顿了几秒后再睁开,眼前的异象就全部消失了。
虞荼还记得之前看到的、“背景墙”上那处奇怪的波动,他循着记忆里的位置走过去,伸手———
天旋地转后,他出现在了一个新的地方,这个地方不同于外面的明朗疏阔,光线昏黄,有种阴沉的压抑感。
古旧的博物架排成一长排,没入到光线无法照亮的黑暗中,这些架子上摆着许多东西,有些看起来像是年代久远的古董,有些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有些像是山野中随意捡拾的石头花草……但无论是什么,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虞荼看见自己的口袋在微微发光———是帝流浆。
他将形如橄榄的帝流浆拿出来,帝流浆表面裹着一层柔软的、类似透明薄膜的东西,内部是银色的流动液体,此时液体流动得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盛,最后在他的手中,亮得像一轮小太阳。
帝流浆中的能量非常磅礴,虞荼昨晚只吸收了千分之一就制服了黑豹,但现在,他感觉到帝流浆中的能量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最多十秒,帝流浆就要消耗殆尽。
作为帝流浆的主人,虞荼可以出手阻止,切断帝流浆这种莫名的消耗,但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帝流浆在他手中从璀璨到暗淡,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昏黄的光线好像亮堂了点,第一个博物架上,有盏灯亮起了一点火苗,只是火苗微弱,仿佛轻轻对着它呼一口气就能吹灭。
虞荼凑近,那是一盏雕刻得极精美的青铜灯,灯座是展翅欲飞的凤凰,那微弱的火苗就亮在凤凰的心口。
冥冥之中,虞荼觉得自己好像和这座茶馆多了一些更深刻的联系,但具体是什么,他暂时还不太说得出来。
雕花的木制大门上,繁复的花纹渐渐泛起淡绿,但只亮了几息,便很快暗淡隐没,在它隐没的同一刻,青铜凤凰灯里微弱的火苗熄灭了。
刚刚亮堂一点的光重新恢复昏暗,凤凰灯上又重新蒙上薄薄的灰尘。
好奇怪。
虞荼伸手想去碰碰那盏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中多了一点东西———
一条晃晃悠悠的镜链,末端垂着一片青翠的叶子。
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切成了珠子幻化的马甲。
刚刚盯着火苗瞧久了,眼睛有些不舒服,虞荼摘下单片眼镜伸手揉了揉,然后再戴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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