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清欢
丁介川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警服，最后一次环视了一圈这个屋子，“收队！”
因为言晰他们救了火，是在做好人好事，而且只是需要去警局做一个笔录，所以丁介川给了他们极大的方便，直接让他们开着自己的车去了警局。
三个人里面杨澜最为年长，所以就由他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他们救火的过程，丁介川先是表扬了一番他们见义勇为的行为，紧接着又沉下了脸，将他们狠狠的呵斥了一顿。
“我知道你们想法是好的，想要救人应该值得提倡，可那么大的火，你们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就冲进去了，还有那个防盗门，”丁介川拧着眉，目光横着扫视过三个人，“谁踹的？！”
言晰眉毛跳了跳，“如果要赔偿的话，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赔偿了？！”丁介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是防盗门啊，你就直接上脚踹了，得亏你力气大，给踹开了，万一踹不开，把你自己弄骨折了怎么办？”
“还有，防盗门是铁做的，被火烧的那么烫，你要是一个不小心摔倒了，皮肤粘上去，是要毁容的，知不知道？！”丁介川今年四十岁了，言晰他们三个人在他的眼里就都是孩子，丁介川将他们好一顿训斥。
杨滢被训的脑袋都抬不起来了，她没想到在现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消防队长给训了一顿，来到警局做个笔录，还要被丁介川再训一顿。
她真的好饿啊……
杨滢撇了撇嘴巴，委屈巴巴的说道，“丁警官，我们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她说着话呢，肚子再一次唱起了空城计。
丁介川忽然扭过头来，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你们都饿了，没吃饭？”
杨滢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早饭都没吃呢，我肚子都快要饿扁了。”
她原本以为她说了这话以后丁介川就会大发慈悲的放他们离开去吃饭，可杨滢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丁介川他脑子他压根就和普通人不一样！
“这样啊……”丁介川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回来后拿了三桶没开封的泡面，伸手指了指饮水机，“那里有开水，饿了的话就先泡桶泡面对付一下。”
杨滢心里头顿时一个哆嗦，“那个……丁警官，我们的笔录好像已经做完了吧？”
“是啊。”丁介川不假思索的应了一声。
“那我们自己去吃饭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杨滢的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丁介川微微一笑，看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下一瞬间，他拿了一沓子信纸和三支中性笔过来，“饿了就先吃泡面，吃完了给我写保证书，保证下次遇到危险的事情，再也不以身试险。”
他享受的看着年轻人脸上痛苦绝望的表情，慢悠悠的拖长了尾音，“每个人都必须要写八百字，一个都不能少哦~”
“你们先写着，我还有事要忙，这里有吃的，有喝的，厕所也有，”丁介川落下一句话转身大踏步离开，走到门口之后，他又突然回过身来，特意叮嘱了一句，“到时候我可是要一个字一个字数着检查的。”
“救命啊……”杨滢顿时都有些崩溃了，她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面，满脸的绝望，“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写作文了，更别说还要写什么破保证书，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写嘛……”
早知道她之前就乖乖的在车里面坐着，等着言晰和杨澜上去救人就好了，功德功德没赚多少，还被两拨人接连训斥了，又要写八百字的保证书，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你喊破喉咙也没用，先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写保证书。”言晰倒是情绪稳定，拿了桶泡面，拆开包装，把里面的调料包都倒了进去，走到饮水机那边接了开水。
他用叉子将泡面桶的盖子锁住，拿起那踏信纸就写了起来。
杨滢也知道丁介川是为了他们好，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才会如此，可问题他们和普通人根本不一样啊！
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嘛。
“哥，”杨滢垮着个脸，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我们真的不能把我们的身份告诉丁警官吗？”
她真的不想写八百字啊！
杨澜把自己的那桶泡面泡好了，顺带着又给杨滢泡了一桶，此时的他正在接水，听到这话后，转过头来，长眉微挑，淡淡回了句，“你觉得呢？”
抱怨也没用，写不完可能真的走不出警局，杨滢只能认栽，“我写，我写，但是真的好烦啊……”
她咬着中性笔的笔头，不停的抓着脑袋，指尖掉落了好几根黑色的长发。
——
在他们泡泡面写保证书的这个时间段里，丁介川从警局的系统里面调出来了张卫国和祝成功两个人的大致情况。
两个人都是山省石井镇的人，张卫国比死者祝成功大两岁，幼年时期两个人是不是好友不得而知，但现如今的情况是，张卫国在市里面开了几家洗浴中心，祝成功在这家洗浴中心里面当经理。
两个人不仅是老乡，亦是朋友，也是老板和员工的雇佣关系，倒还挺复杂。
丁介川安排了两名警员前往祝成功当经理的那个洗浴中心里面询问员工，他自己则是把张卫国带到了审讯室里面。
“你不用紧张，”丁介川上来就打感情牌，还让旁边的警察给张卫国倒了一杯温开水，里面加了一些蜂蜜，“喝点蜂蜜水，心情能好一些，把你都已经承认你动手杀人了，那咱们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咱们开诚布公？”
张卫国捧着杯子轻抿了一口，果不其然，到嘴巴里的水带着一股丝丝的甜味，他点点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丁介川指尖轻轻敲击在桌子上，身体往后仰，收敛了浑身的气势，“咱们就简单聊个天，不如……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开的这家洗浴中心的吧。”
“怎么开的洗浴中心啊……”张卫国眯了眯眼睛，好似陷入到了回忆当中，“是我人生中做的最正确，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吧。”
他又喝了一口水，随即娓娓道来：
张卫国高中毕业就来到了市里打工，一开始就在洗浴中心里面做一些打扫卫生的活计，他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脑子转的还是挺快的，而且非常的懂人情世故这一方面。
所以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他就已经和洗浴中心的老板处成了哥们，而且对方也极度的信任他，谈生意进货什么的都带着他，手把手的教他。
张卫国在洗浴中心老板这里学到了一些本事，随后洗浴中心老板给他提供了原始资金，让他换了一条街，另开了一家洗浴中心，还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了他认识。
“我和我老婆的感情一直都很好，”提到自己的妻子，张卫国的面容都变得温和了下来，他勾着唇轻轻笑了笑，“我非常感激我的岳父，如果不是他这样帮我，我不会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我也不会遇到我的老婆，没有现如今幸福的生活。”
张卫国和妻子结婚两年以后，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岳父也确认了他的人品，后来把一开始的那家洗浴中心也交给了张卫国打理。
张卫国有野心，也有手段，不断的扩张着自己的产业，现如今手里头已经有十几家洗浴中心了。
去年他作为老板巡视一家洗浴中心的时候，遇到了被其他的人欺负的祝成功。
“他挺落魄的，看起来也很可怜，”张卫国如是说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是我老乡，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我们两家的院子都挨着，我就替他出了头，慢慢慢慢的提携他，现在他都是那家洗浴中心的经理了。”
虽说张卫国如今事业有成，但遇到一个同地方的老乡也挺不容易的，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靠着岳父，就总是有人说他是吃软饭的软饭男。
张卫国心里面明白，却是是这么一回事，可总是听人这样说，他还是有些不得劲，所以他就时不时的去找祝成功喝点小酒，两个人回忆一下往昔，说一说儿时的趣事。
再加上张卫国对祝成功有提携救助之恩，他天然的在祝成功面前有一股高尚感，可以找回从自己的岳父以及老婆那里损失的自信心。
慢慢的，他们两个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今天白天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孩子放暑假了，我老婆想要带孩子出国去玩，但是我这工作又忙，实在是抽不出来空，昨天晚上又一晚上没回去，就和老婆小吵了一架。”
张卫国缓缓的说出了自己找祝成功喝酒的原因，“我被老婆在外面关了一晚上，天亮了都不让我进门，我就提着酒去找了老祝，我俩都喝上头了，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我真不是故意要砸他的。”
“我当时气急了，砸了他一酒瓶子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火灾，会爆炸，我走到楼下，听到有人喊着火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打了报警电话，我还打了119，叫了消防，我也没离开现场。”
“警察同志，”张卫国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询问，“我就是失手杀了他，我还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主动自首，看在我这么主动认罪的份上，是不是可以少判几年啊？”
丁介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捏了捏笔尖。
“哒——哒——哒——”
中性笔的笔帽在桌子上被按下去又弹起来，发出一阵一阵清脆的声响，极其的有节奏感。
一声声有节奏的响动，仿佛是鼓点一般，不断的敲击着张卫国的心脏，敲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慌张，
他微垂下脑袋，仔细的思索了一遍自己所做的事情。
完全没有什么纰漏啊！
可为什么……丁介川不回答他的问题呢？
难不成对方发现了什么吗？
“你之前说开洗浴中心是你人生中最庆幸，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
就在张卫国等待的有些不耐烦，表情开始急躁的时候，丁介川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进了张卫国的眼底，“你后悔在哪里？”
第084章 第 84 章
张卫国神情忽然一顿, 那张上了年纪的脸上带了些许的苦相，他低下了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他没有哭出声, 就这样沉默的流着泪，丁介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给他拿了几张擦眼泪的纸，然后就静静的在一旁等着他。
又默默的哭泣了片刻, 张卫国双手合抱着抬起来, 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那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丁介川，语气当中的悲伤浓厚的都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后悔……后悔莫及啊！”
“那个时候的我忙着接手洗浴中心, 忙着在大城市里面立足，忙着和老婆谈情说爱, 忙着得到岳父的认可……”
张卫国越说越难过, 声音哽咽的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老家的妹妹打电话回来说想我了, 想让我回去看看她, 可我总是借口很忙，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到最后，最后……”
提起自己的妹妹，张卫国难受的泣不成声，即使他的话语里面没有说出来自己的妹妹最后究竟怎么样了，但丁介川感觉自己也能猜个大差不差。
丁介川轻轻叹了一声，缓缓问道, “所以你妹妹她……是去世了吗？”
“是啊，”张卫国无力的点了点头, 眼泪再次控制不住的淌了出来，“等我终于忙完了，准备带着妻子回到老家去看望妹妹的时候，却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我的妹妹已经死了。”
“她死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节哀。”丁介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作为刑警这么多年，看遍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丁介川已经没有办法再做到情绪有大幅度的起伏了。
他原本以为张卫国所提到的后悔的事情会和今天的这个案子有关，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一场多年前的遗憾。
张卫国的妹妹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得到他岳父的认可，手里头也没有掌握着那么多家的洗浴中心，甚至那个时候的他和祝成功都还没有重逢。
可见张卫国妹妹的死亡和案子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么……
张卫国向祝成功的脑袋上抡了一瓶子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们之前还一起吃饭，把酒言欢，就只是单纯的醉酒以后起了争执吗？
这些疑惑得不到解决的话，案子也没有办法告破，丁介川理所当然的问了出来。
“哈哈哈哈……”听了这话，张卫国骤然间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就仿佛是多年夙愿一朝了结，多年的仇怨终于得报，悬在心头的执念消散了一样。
他笑得开怀，笑得灿烂。
那是一种由内而终的，发自内心的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又接二连三的迸发了出来，但张卫国很快的就动手将眼泪给擦掉了。
顷刻之间，他的情绪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就好像刚才那个壮若疯癫的人完全不是他自己一般。
丁介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打断张卫国，只是默默的将他的行为记在了心里面。
“丁警官，你的问题问的很关键，”张卫国的情绪有所缓和，他说话的语气也放慢了一些，“但我给你的答案就是，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误会。”
在张卫国的叙述当中，丁介川得知，张卫国昨天晚上和几个甲方去谈了个生意，谈的是他名下的洗浴中心里面进货的问题，为了能够让那几个合作商给他便宜一些，他就和那些人多喝了几杯。
等到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他也喝的醉醺醺的，可他的妻子不仅不体谅他，反而将屋门从里面锁上了，根本不让他进门。
张卫国整个人瘫软的在门口敲了很久，可他的老婆就仿佛是吃了秤砣一般的铁石心肠，由着他在门口冰冷的地面上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亮以后，张卫国的酒醒了一些，他老婆也终于从里面打开了屋门，可迎接他的却并不是老婆已经消气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