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危火
叶小远:“隐字?”
柳大师点头:“就是变换花鸟鱼虫的形态,让它们既是画,又是字,只有懂得的人才能看明白,乃是十分高超的技艺。这份纸笺,更了不得了,把隐字拆开,藏在了边边角角,浑然一体。”
叶小远:“可这明明……”
曲渡边打断道,“既然是快失传的隐字,大师如何知晓?”
柳大师轻咳一声:“这东西,是给皇室单独作画的高级工匠才能学的,前朝灭了的时候,我还是小小学徒,没机会学,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师傅为了快速学会隐字法时,偷偷留下了笔记,我看了笔记后才会了一点。”
他不好意思道:“当然,只知道,不会用,就从来没张扬过,不好意思把这个当成自己扬名的踏板。”
曲渡边:“那这世上,除了大师之外,还有别人会隐字作画吗。”
柳大师:“之前我是觉得没有的,毕竟前朝的高级工匠都在大火里了,宫乱,一个活口都没留。但是现在看见了这套纸笺,却觉得自己浅薄了,前朝的隐字作画,传承还在。”
前朝。
隐字作画。
叶小远掌心隐隐出了点冷汗,下意识看向曲渡边。
曲渡边微微一笑,“确实如此,不知道大师能不能破译这套纸笺中藏着的字,也算缘分。”
柳大师乐呵呵说:“正有此意,不过我得回家拿我师傅留下来的笔记,殿下稍等一会儿。”
曲渡边叫了乙十二跟他过去拿。
两人走后,曲渡边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来。
叶小远站到他旁边,掌心轻轻压在他肩膀上,“殿下,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
曲渡边没说话。
柳大师很快就又回来了,那笔记本破破烂烂,还用羊皮裹了起来,颇为陈旧,似乎很久没翻过了。
他一边对照,一边将藏起来的字形拆出来,重新组合在一起。
到了天黑,柳大师才成功组合出来了一行字。
[孽胎降世,母亡子幼,见仇者笑,怜而远之,记此为一]
他自个儿看着拼出来的字,结结巴巴:“这、这好像不太对吧。”不是收的礼物吗?解出来的话怎么这么不吉利。
叶小远很有眼色,笑着将柳大师请了出去,“大师累了吧,先去用些酒菜,今天就在这住下吧,殿下要的花样,明早就给您。”
曲渡边缓缓站起来,走到桌前。
这一行字清晰地印在他脑中。
“见仇者笑,怜而远之……”
这几个字砸在他心上,他一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最后竟真的笑了一下。
乙十二攥紧手指,“殿下。”
曲渡边双手撑在桌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六六,你中午的时候,想跟我汇报什么消息?”
乙十二:“汤一粟虽然死了,但是殿下没有说停,暗网就还在追查他的信息,刚找到了一点零星的补充资料。他的族地不是他在户籍上填写的地方,而是镇南关的一处小镇。”
他顿了下,“也是怡妃和陛下相识镇子。”
官员户籍变迁,更改族地,也不是没有过的,原本不是大事。但是现在,这条消息就变得尤为重要起来。
前朝遗族。
甚至还可能是前朝皇族。
曲渡边:“我记得张樊明的陪葬品里,也有一盒纸笺。”
他把柳大师破译出来的这一行字,还有纸笺装好,独自进了书房。
-
皇宫。
傍晚。
福安宫。
四皇子被请进了小祠堂。
他在小祠堂门口的时候,停住了。
里面的怡妃已经听见了脚步声,“进来吧。”
四皇子抬脚进来。
怡妃坐在小祠堂隔间的书房内,正跪坐在地上做纸笺,“你要的新香囊在桌子上,自己拿。”
四皇子坐在她面前,看着案桌上的香囊。
“母妃,这香囊里面,是不是还加了别的东西。”
怡妃动作停下,抬起头,目光平静,“你那天出宫,去了仁医堂,验了什么。”
四皇子:“我出宫没谁知道我去了哪,母妃却知道,”他停顿几秒,“冷越……是母妃的人。”
怡妃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纸片。
“你本来可以糊涂一世,什么都不知情,为何要去探究,平添痛苦。”
她无奈的语气,将四皇子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粉碎。
他坐在这个熟悉的小祠堂中,看着面前这个他自认为十分熟悉,养育他长大的淡泊娘亲,变得无比陌生。
四皇子像个石像一样端坐在这里。
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幽深的大海深处,沉重的石块坠满了全身,如何也浮不出水面。
窒息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了他的口鼻。
第185章
怡妃知道四皇子回来, 小祠堂周围的宫人全都清空了。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她将外面的门关好,牵着毫无反应的四皇子走到了小祠堂前,拉着他一起跪了下来。
香案上香炉中, 轻雾淡淡。
怡妃道:“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母妃就将事情告诉你。”她扭过头,看着四皇子, “你不仅是大周的皇子, 更是前朝魏国令氏皇族之后。”
当年。
大周太祖起事, 一路攻入魏国皇城, 前朝末路。
魏国崇尚烈火, 末代皇帝以及一众皇族, 不管是处于自愿还是被迫,几乎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他们不降不跪,在熊熊大火之中,和自己命运相连的王朝一起,化成了灰烬。
之后的十余年, 太祖扫清积弊, 承认前朝正统性,杀逆贼,镇新朝之乱, 以铁血手腕登基称帝,是为大周。
旧王朝灭, 新王朝生。
只有末代皇帝最小的女儿活了下来, 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公主, 和几个侍卫宫女一起逃了出去。
她们隐姓埋名, 在镇南关周围藏了起来。
后来大周和南宁打仗,她们就伪装成了被南宁士兵杀的家破人亡的普通大周百姓, 成功在镇南关附近落户。
一落,就是几十年。
他们在当地发展的很不错。
“……小公主,算是我的祖母,”怡妃淡淡道,“听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她已经快去世了。她虽然是前朝的小公主,却没有太深的复国欲望,觉得有一支令氏皇族血脉在世间悄悄活下去也很好。”
“我娘却并非如此,她拼命学了很多东西,还开了一家自己的镖局,在当地都打出了名望,她想要培养镖局的打手刺杀先帝。奈何,折戟沉沙,她甚至连先帝的面都没有见到。”
区区几个前朝遗族,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告诉入赘的枕边人,就想要对抗一个国家,蚍蜉撼树,做梦罢了。
只是传承的复国之火一直没有熄灭,蔓延了三代人。
直到怡妃的出生。
她并不觉得复国只有杀了大周皇帝一种方式。
只要血脉存在,那么令氏皇族就一直存在。
她也不觉得,没有庞大的资金或者人脉的支撑就没办法前行一步。
她让手底下能用的寥寥二三人去走仕途,能走到哪一步,便走到哪一步,即便是棋子,也得有出现在棋盘上的资格。
机会很快就来了,镇南关生乱,崇昭帝亲临。
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演得毫无瑕疵,为了成全这场戏,镖局中熟人几乎全都死光了。
只留下了她自小的护卫冷越,在京城外面,接应她在宫中的行事。
怡妃:“你出生后,我观察了你三年,发现你天生懒怠,虽然聪明,但却不是可以听话去争夺皇位的性格。这很不好,也很好。”
起码四皇子不争不抢的性格,成了她最大的保护符。
她握着四皇子的手:“现在,棋局基本已经定下,告诉你实情也无妨。只要你安安稳稳的登基,令氏皇族,就能在大周此代复生。”
嫁接而生,枯木再春。
既然大周能在前朝的骸骨上蜕变,前朝为何不能在大周这颗树上复生。
不过是一场轮回。
四皇子消化了很久,才把这番话消化掉。
他将自己冰凉的手从怡妃手中抽出来,他抬头看着前方的佛龛。
红布垂落下的佛陀像,似乎是被缭绕在眼前的人欲烟火挡住了,看不清跪在它面前的凡俗世人。
四皇子:“冷越跟在我身边,是在我出宫建府没多久。出宫狩猎,三哥断臂,他是不是也参与了。”
怡妃淡淡道:“二皇子是个狠的,他的人原本在三皇子掉落的阻拦坑里放的是可致人半身残废的毒蛇,只是毒蛇跑了,冷越看见后,帮忙驱赶了一头熊而已。”
这件事就是二皇子策划,五皇子实施,冷越是恰巧看见,帮忙补上了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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