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钱能开山道,遇船则起航,就是这个道理。
而他今日喊崔柏源来,就是要跟他说随小五一起去北境的事,当然,除了他,崔闾还另外挑了族里几位忠实可靠的族亲,有老有少,加上随扈仆奴等等,总体也近百人众。
出门在外,势单力就孤,他是让儿子出门学艺,外加寻找自救机遇的,与历练子弟艰苦创业不同,他得保证让他们有足够的实力,与当地常驻民“平等相交,和睦相处”。
雄厚的资本,就是他给予小五等众人的底气。
崔柏源来时,崔闾正伏在桌案上看资料,铺满了一桌子的建筑图纸,是他刚从库房里找出来的,都是祖上曾经建造过的宅邸模样,后来历经迁移,人事沧桑更迭,许多宅基上的建筑物,便都以朴实无华为主,建的一代比一代更为低调内敛,导致如今在大宅的建造传承上,也丝毫看不出曾经的豪族模样。
除了基本的住宿院落,那些彰显着世家显贵的建筑,如榭、轩,太湖石上的望角楼等用来怡情休闲的地方,已经彻底没了踪影,能叫人散心踱步的地方,大概也只有亭和阁了,而搭配着这两种建筑营造物美意境的池或湖等,统统只剩了一汪浅碧,蜿蜒的绕着游廊一角,如死水般泛着笞绿色,磷磷水光下只有几尾杂鱼游动,实显不出这是一个县首富的宅邸。
哪怕是一个贫困县,首富该有的排面,也不能是只有五进宅子,光用作生活住人的地方,怡情小酌区、赏花赏景区、宴宾待客区,以及女眷们最爱的园林区,没有百花齐放的盛况,至少也该有一丛丛的花圃可供小孩子们躲猫猫捉迷藏。
崔闾是没有享受过这些东西,可祖上传下来的家宴摘录里,有一整册的宴饮图和游园图供后辈瞻仰,他光扒拉着里面出现的物什,就够他扼腕叹息一代不如一代强的事实了。
祖上让他们藏匿实力,大概没有想让他们这些后辈们,过的拮据赤贫满身小家子气吧?
反正,崔闾对着这些流传下来的建筑物图纸动心了,他正愁家里孩子不会花钱,县里目前又不能动的事情,总要找个其他名目把钱花起来。
那些个倒霉孩子,手握巨额资金,结果除开几场同窗宴,采卖一些平日里喜欢的东西,就……就什么也不干了。
就算县里没什么东西可置办,去府城也总有可花销的地方,看戏子饮花宴撒开手的与人竞争青倌夜陪权,实在不行去赌两把也好……咳,算了,他也就这么想想,真要有孩子这么干了,大概率他是要打人的。
所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把钱往哪边花,除了给族人分地,若再分钱……不现实,会把那些人引入坐享其成的歧路上去,说到底,他是想让家里人,用健康的思想把钱花出去,包括他自己。
给大宅翻新,给家里人每人建一个带楼的院子,弄上小花圃小园子,然后放给他们自己去布置,这样一来,嘿嘿,他们手中的钱应该就能流出去了。
等县里商贸起来,再引一波外来新鲜玩意,就更不愁把钱花不完了,听说保川府那边的玻璃制作工艺相当成熟,已经可以用整面玻璃代替窗户纸了,那他翻新宅院的时候,就要用据说透光性绝好绝妙的玻璃,每个人的院里都用。
崔柏源就是在他畅想爽歪歪花钱的时候来的。
“让他进来,再上壶热茶来。”崔闾瞬间收了脸上对于新宅子的美好幻想,抬手让崔柏源找位置坐下。
崔柏源有些忐忑,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弄了个能随时起立的姿势,崔闾叹息一声,收起脑中花钱如流水的舒畅感,轻声安抚他,“别为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费心费脑的,跟他们纠缠不清,只会让你自己过的更不称心,谁若再跟你说要兄友弟恭的鬼话,你就把颂舟送他家去,反正都是族中的兄弟子侄,他们愿意友爱,你就让他们去友爱,你大方祝福他们就好,柏源,说到底你跟颂舟两人是没有什么兄弟情分的,你愿意接手他的管教问题,是你做兄长的担当,但能不能把人掰正管教好,就不是你的问题了,反正等你跟小五一起离开族里后,我就会把他送去云台寺当带发修行的僧徒,管他几年素斋吃够,粗活干足,总也能驱散他心里的戾气,再若改正不好,哼,我就让他跟他老子一起呆在祠堂里,一辈子别想出来。”
小畜生,被那女人养的无法无天,竟然敢在其祖父母病重时,堂而皇之的入室抢夺银钱,反了天了他。
因为不喜崔固,连带着被他亲自教养的崔颂舟,也得不到崔闾的半个眼神,只要那小子欺负崔柏源被他知道了,他就敢以弟欺兄的罪名抽他一顿,久了那小子见他便如鼠般逃窜,那日祠堂门口,他见父母皆被审被关,一时忘了吃过的苦头,冲着崔闾张口大骂,结果不止被抽了鞭子,还被打了嘴,等后头终于认清了现实反应过来,又开始哭嚎着求他哥崔柏源帮他求情说好话,崔柏源被他凄厉的声音和模样吓住,到底没忍心管了闲事,向崔闾求了情,把人带回府,说要亲自看管他。
然,狗改不了吃屎,那小子伤一见好,就又开始作,折腾的本就不富裕的家里,更捉襟见肘,尔后又喊了叔叔崔榆来替他作主,逼着他哥哥,也就是崔柏源到崔闾这里来,说要自请他们一家出族。
笑死,出族?旁人可以出,他家是绝不可能的。
崔闾才不会给人留个,逼迫养父母的亲生儿子出族流浪的把柄,他就是摁,也要把崔固那一家子摁死在族里。
养父母的坟前他可是立过誓的,这辈子都要好好的关照他们一家子,能扶持的就扶,比如崔榆和崔柏源,能治的就治,比如长歪了但年纪小的崔颂舟,能关的就得关一辈子,谁也别想用养恩来掣肘他、指摘他、甚至污蔑他。
日后便是到了地下,他也能拍着胸脯,对那两位老人说,他做到了照拂的责任和承诺,问心无愧。
崔柏源的性子到底有些绵软,是个会干事但不会来事的人,放在小五身边当个管事,类比崔诚这样的地位尚可,若放他独立经营一个铺面或一个庄子,大概率是要被掌柜和庄头给糊弄瘸了的那种人。
崔闾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性子的人,奈何养父母家的长房,也就剩他能培养培养,崔榆再优秀,但在族中以长为尊的规矩下,他也取代不了崔柏源长房长孙的地位,所以,崔闾必须得捏着鼻子培养他,教他如何胜任长房职责。
崔柏源很怵这个族长大伯,哪怕知道族长大伯所做的一切为他好,可他还是本能的惧怕,眼见崔闾说着话便拉下了脸,就知道自己在管教崔颂舟这件事上,没能让大伯满意,一时间站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边放,浑身透着无措感。
崔闾按着桌案上的图纸,空出另一只手来揉捏眉心,半晌方道,“颂舟癔症了,为免叫你夫妻二人被他闹的日夜难安,这便把他绑了送去云台寺的佛祖面前净化净化,想来吃些粗茶淡饭,当能明白有族亲依靠的好处,行了,你也别被他装可怜的样子骗了,学会眼不见为净就好,伯源,你只有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他才不会学你们的父亲那样,把你当傻子哄。”
崔柏源白了脸,头埋的更低,声音懦懦沮丧非常,“侄儿又让大伯失望了。”
崔闾摆手让他坐,然后从桌案上的图纸里抽出一张,“这是我们祖上族学的建筑规制,你看看有什么可以搭建在,我们现有的族学房舍周,拼建或翻建都可以,拿去跟小五商讨商讨,过两天族学那边就要动工改建了。”
崔柏源从小受其祖教养,自然也继承了祖上的匠艺手工,族里盖璋建瓦,都是他家这一支负责的,是以,崔闾才这样放心的将图纸交给他,“走之前,把族学要翻建的地方圈出来,该改则改,不能改的地方就拆,我需要现在的族学是对比着祖上族学的缩小版,柏源,祖上的辉煌,你可以尽情的照着图纸想,若还无法想像,我这里还有大宅建筑群图纸,包括依附大宅建筑风格统一建造的族中房产。”
看图纸上统一的族群建筑风格,应当是族里出钱一同建的,就是不知道分给族人居住的时候,是以契抵,还是以资抵。
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也总算有了一个小目标,他也要按着祖上图纸画的那样,用统一风格的房子,来彰显崔氏门楣的荣耀和兴旺。
清河崔氏有清河崔氏的族徽,博陵崔氏亦有博陵崔氏的族徽,他要在统一风格的宅居门顶上,将博陵崔氏的族徽雕刻上去,若真有会背近至百年左右世家谱的来到此地,他就不信,清河崔氏还敢贬损他博陵崔氏一分,更别妄想降格吞并他们。
除此以外,崔闾还有一层设想,那就是,假如灾祸不能避免,他总要在这世上留下属于他们博陵崔氏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雁过留声,人过留痕,他博陵崔氏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不能说叫人灭了就真的踪影人迹全被抹尽。
财富会被瓜分,血脉会被断绝,可耗费巨资建起来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只要不是遇上真正的残暴狂徒,面对这样精致的,透着历史沉淀的豪门宅院,会起占有之心,会起霸占之欲,只要有人不舍得毁之,那属于他们博陵崔氏的痕迹就将永远保留下来。
他见到过后世的人,面对古建筑物寸寸研究时的那种惊叹又虔诚的样子,对于每一座能经历朝代更迭而保存下来的富家门户,都会找足了曾经居住过在此处的人们的生活过往,并在资料中向世人讲述。
建筑美学,不止是老祖宗们留给他们后人的宝贵财物,也是后人透过这些东西来了解先祖们的生活轨迹,他要用博陵崔氏的建筑,向后人讲述属于他们家族的兴衰存亡,就算再经过多少漫长的岁月,只要建筑一直存在,就能挽住他们曾存在过的历史,是谁也抹不去的一种精气神和意蕴,他要透过属于博陵崔氏的家族建筑,向后人传递他们当年的文化、对美的意识体系、对现时社会和一个氏族在政治变迁下,关于伦理、关于民俗,关于宗族信仰的理解,他要通过这种被后世人称为世界语言的建筑物,传递他们博陵崔氏曾在一段历史中存在过的证明,不是谁说抄没,就能毁了一个氏族百年传承所有心血的事。
若有人非要灭他族而快之,那他就要留下足以令后世人有可研究价值的建筑物,让每一个来到他门前的人,都因为这豪奢的建筑手笔,而停下催之而后快的心,并起侵占拥有之念,如此,他博陵崔氏也将千秋万代。
崔闾眼神闪亮,盯着桌案上祖制的大宅建筑图,他不止要改建族学,还要倾万贯家资,重现祖宅建制和辉煌。
崔柏源也是被手中图纸给震惊到了,想想现在族学的规模,再看看图纸上标注的建筑占地,就算再缩小了建,也不是现在族学的那点地能盛下的,必定得要侵占一部分良田,或左右族亲的房产。
崔闾也在算着扩大后的大宅占地,那现在拥挤在一起的族亲房屋,就全得纳入后续建设版图,如此一来,整个族居地就得往外围扩建,甚至能直接扩填半个县区。
滙渠县是不像其他有钱的富县,分内城和外城的,它就只有一个城区,出了主城区就是一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商贩的车马都不带往这来的,长年官道没人影,想衣衫干净的往府城去,都得瞅着天气晴好的时候。
若非如此交通不便,他崔氏落脚到此地时,可能都不容易能存下那么大批量的万倾田地,现在想来,可能一开始,祖宗们也是有想将大宅建成祖制规模那样的,只是后来人力所不怠,到底只是建了能住人的一部分生活场所,这似乎也就不难解释,为何他桌案上的建筑图纸,会被保存这样好的原因了。
先祖们大概也是希望后人,多少能恢复一些祖宅建制的,就算不能完全复刻,至少也别真的让一个百年氏族,没落的犹如赤贫户。
崔闾开始真正意识到,大宅底下的数十库的东西,不止是先祖留给后人的念想,而是他们对恢复家族原有体面的执念,倘有一日时局稳定,那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就是装点后人身世体面的底气,虽然现在情况有点相反,可未偿不能成为一个氏族留给这人间最美好的念想和回馈?
还是那句话,总比被人瓜分,贪没了强。
行了,他终于给崔固那老小子找到了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崔柏源得跟着小五去北境,或者只能监管一部分改建族学的事,但没关系,他那关在祠堂里的老子可以拉出来当牛使唤。
崔固万般提不上筷,但有一样是值得高看的,那就是他在自己老子的棍棒下,练出了一手令他非常痛恨鄙夷的匠工手艺,虽然他根本不爱动,可崔闾知道,关于建筑造房盖屋的天份,他是他家那一支里最好的。
老祖宗的高明之处,就是生存的技能传承上,每一支都有独门手艺,只可惜能真正传承到现在的,不足十之一。
崔闾点着手,对立等在门边上的崔诚道,“让仲浩挑选一些擅长谈判的帮手,着手准备扩建大宅的事,往外延展至少千米的范围,全部纳入大宅筹建的地基内,让他好好跟人谈动迁的事,哪怕多给些补偿,若人家有别的要求,也尽量满足,都邻里住了这许多年,别与人结怨。”
张廉榷总不能拦着他扩建自家宅院吧?
半个县区的氏族居住地,崔闾眼神闪闪,只要那里的百姓肯与他家置换,那他就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大肆扩充商贸店铺,官家管天管地,总不能管他在自家的地头上,开门做生意。
曲线救国,虽然过程会艰难些,可未尝不能达到他本来的发展意愿?
活人难不成还能让尿憋死,你张廉榷一日不挪窝,难道我还不能动了?
崔闾又加了一句,“他们若愿意拿钱,就补足了银钱帮他们搬迁,若他们愿意拿地,就从我名下的田契里给他们挑,总之,要让他们欢欢喜喜的搬离原住地,当然,若既不要钱也不要地的,就拿其他地方的房产跟他们置换,屋前屋后全部给他们丈量足了,务必得让所有人,说不出我崔氏苛待强逼人搬家的话来,滙渠县又不大,告诉仲浩,犯不着为丁点钱财得罪人。”
崔诚边听边记,等差不多记全了后,才提醒道,“老爷投注在漕帮码头的那笔钱,还要继续么?那边最近催的紧,要的比之前还多了一倍,恐胃口养的太大不好收拾。”
崔闾挑了下嘴角,“养着吧!快了。”
初冬的大雪快来了,湖面的浪潮会打在一个猝不及防的深夜里,漕帮那些人私运的精铁制具和玻璃工艺品,会全折在那个浪口下。
而与他们合作的对象,可没有人会像他这样光砸钱不求回报的,他等那些人期期艾艾的求上门。
有求,才有的谈,这一回,他要让那些人把手里的船让几条出来,这样,他这边再派人过江时,便不会有被人漫天要价,卡脖子坏事的行为了,而小五他们出江州,也不再需要求他们护送。
“后日我要随张大人去府台大人家饮宴,你去帮我准备份礼物,无需太贵重,一个纳妾礼而已……”
崔诚听后欲言又止,以为是崔闾吝啬钱财的毛病又犯了,那毕竟是府台大人府,礼物太轻了恐不太好,毕竟是要当场唱名记礼的,被人听了怕要笑话。
崔闾笑笑,摇头,一副高深莫测样,“你不懂,照我说的去做。”
第19章
崔闾说要改建族学,扩建族长大宅,那是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的。
族里百多户人家,刚刚从宗族事务处理中心处那边,领到了属于自己家的承租田,正忙着将田上已经挂熟的庄稼往回收,说好了这一季的收成仍归大宅所有,他们只能从中留出一成作为辛苦费,毕竟田上的庄稼是属于上一季的收成,没有说地分给他们了,连带把人收成也给分了的,真要有这么个想法,那可真是属于贪得无厌了。
其实本来崔闾是有打算,将田里的收成一同分出去的,可话到嘴边,看见那些因为震惊瞪大眼睛盯着他的人,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清楚自己散财之举的原因,可旁人不清楚,打着病愈受天启的借口,改善族人生活,施恩有度可以让人心存感激,可若施恩太过了,则是会引出人的贪欲的。
不劳而获者众,则怠事生产者浊,他的目地是引人向上,而非教人仰头专等天上掉馅饼,于是,就有了地和收成分开算的章程。
果然,他在族人的印象里,就仍然是那个小气的锣锅,大方但又没那么大方,仍然是会计教三瓜两枣的崔锣锅。
地都全分出去了,还要上面的丁点收成,可不人还是那个人,性子也还是没变的小气性子么。
没跑了,这就是他们的族长,一个因病转了性,但又没完全转成大阔绰人的族长老爷。
可这样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原属于大宅田亩上的佃户怎么办?分到地的族人按人头算,到手的田地与家里的劳力相当,需要用到大人力的地方,只多是在农忙时节,那平日里依靠大宅田地过活的佃户们,只能散了?
要知道,整个县里有一多半人家,是靠着佃大宅名下的地过日子的,如今地分给人家族亲了,他们想反抗想阻拦,可势还没起,就被人把劲头打没了。
闹什么闹?地是你的么?佃给你怎么你就能作得了地的主了?大宅那边分地的时候,难道少给了补偿?粮食银子可谓给的相当足,这个冬恐怕也会是他们过的最富余的一个冬,所以你们有什么可闹的?
佃户们羞惭的低了头,是的,大宅这次真没苛刻他们,族长都亲自发话了,让负责这块事务的人不许为难他们,可……可……可他们总不能就过这一个冬吧?以后呢?明年开春他们的活计呢?放眼整个滙渠县,他们要上哪儿找田亩租赁耕种?
商业不发达的县区,普通百姓只能从地里刨食,没有也想不出别的门路搞到能养家的活计,现在佃的地被一锤子买卖兜了底,手上的粮食银子就是全家人的指望,可花完了呢?日子要怎么过?
他们茫然了,一边是喜气洋洋分到了地的崔氏族人,一边是苦哈哈愁的眼泪都要掉下来的佃农们,他们的人数是崔氏族人的好几倍,算也能算清楚,那些分到地的人家,雇不了他们这许多人,所以,势必会有一大半人家失去生活来源。
苍天啊!他们怎么没有生做崔氏子呢?
以前可同情这些靠着那点族田过日子的崔姓族人了,觉得他们被头顶上的宗族压榨的都没了活气,一个个怏怏的萎靡不振,现在呢?羡慕、羡慕,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能改姓么?他们想改。
直到大宅那边传出要修建房子的消息,他们动了,感觉活泛气立马上了身。
天呐~他们再也不在心里骂大宅里的那位,从病好后就开始疯魔的话了,这是个好人,大好人,活菩萨般的大善人!
来活了,所有的佃农们。
何止他们来活了,整个县上的百姓们,都感觉他们要活了,崔闾初时以为,要动员在扩建范围内的原住户搬离,会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结果,人家看着递到面前的搬迁条件,再回头看看自己家那拥挤的,破烂的,一间屋子住三代人的祖传房屋,换、谁不换谁是孙子。
条件?再谈一谈,再抻一抻?说不定会有更高的搬迁待遇呢?
可拉倒吧!万一把那个吝啬小气的崔锣锅本性又给唤出来了,他们可没有后悔药吃,是以,必须现在立刻就签协议,必须得趁着崔锣锅脑瓜子还没转回原来的频道,把协议签了,把钱拿了,把屋腾空了。
整个大宅外围千米左右的住户们,根本不等人来收房,就自己主动把房子让了出来,等负责此事的崔仲浩带着家仆护院过来时,人家恨不得举鞭欢迎。
哎哟,可把二少爷您盼来了,您看咱们收拾的可干净整洁?没关系,您要看着不满意,咱们就再打扫一遍,保证角角落落连根杂草都没有。
跟着来干活的佃农们不干了,他们好不容易有了整理迁出户房屋的活计,怎么一个个的还跟他们抢起活来了?有病吧不是?叫你们搬,就麻利走人就是,扫的纤尘不染,理的纹丝不乱,那我们怎么干?
砸人饭碗,天打雷劈啊!
好在这次的改建扩建是个大工程,崔仲浩只拿到了一部分扩建图纸,图纸上的扩建物也不多复杂,就是圈围墙,把置换来的宅基地全部先圈起来,然后在里面挖人工湖,湖周开花圃和放观景石的一个园子,游廊、八角亭这些配套设施自然都算在内,如此,只一个角的工程量,就能先养活失去田地的佃农们。
等族学那边的改建工量一算出来,崔氏的招工贴就挂出来了,这下子好了,那些搬离了原住处的百姓们,也有了另外的来钱活计,因为超配合的搬离态度,他们比城区其他门的百姓有优先录用权,崔氏摆出来的招工处,就看他们人头攒动的抽签子登记工种,会攒各种手艺的,如木工、泥瓦工、种花种树小能手等等等等,都是最好派活的一类,挣的也最多,那什么也不会的,就去挖湖挖池挖沟渠,抬上抬下搬东搬西出体力。
仅止三五天的时间,就感觉整个滙渠县都动了起来,崔氏大宅与县衙一样,都建在地势高的北城,只不过县衙占了正北向,崔氏朝向有些偏东,也是迎日头最好的一个地理位置。
本来县衙的占地属中等,官造的规模都有建制,大了逾矩,小了不体面,按一般官老爷的居住习惯,前衙办差后衙生活,但若遇上个讲究的官老爷,就会另置了宅子安顿家人,两处一并,便也能称得上县上房产第一等。
然,滙渠县的例外就在于,是先有的崔氏,后有的县衙,前面说了,这是块类盆地的山凹子里,本来是没有官家在这里设衙的,老早这块地方叫滙渠沟,官税都派不到这里来的三五散落户,等崔氏举族搬过来,用一笔当年看来可观,如今算起来简直跟白捡没两样的银钱,买光了这里的几乎所有能耕种的地后,官家一看,哟嗬,这地方以后可算有田税可以收了,那行吧,设个衙吧,于是乎,滙渠沟就变成了滙渠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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