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那女孩吓的崩溃大哭,又努力仰起头来望着凌嫚求饶,“不是我要骗你的,是他们说你的模样太干净了,眼睛像水洗过一样的透彻,脸也好看漂亮,说要把你留在南城门里,看看你能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保留现在的样子,呜,大人大人,不要剪我舌头,剪了我就嫁不到好人了,会被我爹娘送去给老鳏夫当暖床丫头的,求你了!”
凌嫚顿了一下,不可思议道,“就因为这?”
那女孩头直点,眼泪一直流,凌嫚张了张嘴,突然就觉得那一地的百姓,其实活着也创造不出她五哥所讲的什么社会价值,就因为一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女孩子,突然闯入了他们圈定的地盘,然后就被以如此荒谬的理由,意图侵害,预谋磨灭她身上的所有,令他们嫉妒的东西。
这简直是一种从心上的坏与恶,根子里就有的恶劣基因。
凌嫚无趣的收了刀,摆手让人放开了那个女孩,看着她的眼睛道,“知道我们进去后,为什么选了你带路,然后去联系那些想离开的女孩么?”
然后不等那女孩开口,接着继续道,“是因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你看到我们的第一眼,不是警惕不是回避,而是期待,那一刻的你,从心里有在期待我们的到来,盼着我们来,是不是?你摸着自己的心问,是不是一直在期盼着我们来?”
那女孩低下头不敢吭声,眼泪一直流的非常汹涌,更不敢扭头去看身后的哥哥,她生来就是要拿去帮哥哥换媳妇的。
凌嫚道,“你看看你身后的这些所谓的亲人朋友,在你要被施刑时,可有起过一丝要为你求情之念,你在他们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已经被狱吏松了禁锢的女孩,再也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残忍的现实告诉她,哪怕她言听计从,哪怕她乖顺肯干,哪怕她助纣为虐,在生死一线之时,任不能避免被抛弃的下场。
她在家人亲朋的眼里,是真的一文不值,连换亲这等事,也不是非她不可,因为她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大不了她哥多等两年,到时候一样换。
凌嫚没有理会她的哭声,抬脚就回了王听澜处,望着昏睡的显露苍老的王姐姐,一时竟不知道她坚持的人生理念,到底有没有意义,值不值得她如此奉献。
明明她们都是战场上冲杀过的,取敌首级如砍瓜切菜,结果,自收了兵刃之后,行事越发的受拘束,处处要受人气,为了所谓的改革,不止要与那些世家勋贵周旋,还要跟无知少教化的百姓苦口婆心,脾气好愿意听的还好说,脾气不好不讲理的敢拿扫帚撵人,她真是再没预料到,她们两个能冲锋杀敌的人,竟然会栽在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手里。
她五哥自从退位微服之后,变得真是太慈眉善目了,她还是喜欢当年那个敢骑着马,在千军万马当中横扫一切的狂悖战王,就是后来在京畿里坐皇帝,也有敢跟满朝堂官员亮刀兵的气魄,现在这日子,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憋屈了,但只有这一次,叫她起了杀意。
凌湙不知何时悄悄到了她身后,有幺鸡这个耳报神,凌湙对这姑娘在牢里的举动一清二楚,此刻自然察觉到了她内心里的隐怒波动,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上次因为崔闾的关系,两人在办公房内并未说上话,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看着两人没什么交集,私下里却是已经拜过君臣之礼了。
崔闾将南城门的资料送来给他,却叫他有了与王听澜明面上的对话机会,在王听澜醒后第一时间,他就来看过了她,因此,也自然知道了她跟凌嫚分开后发生的事。
那些人拿住了王听澜最在意的点,用一屋子女孩的命,要挟王听澜不许她将妇协权益,推行进南城门这片区里来,否则,他们就把这些女孩子一个个投江里去,宁愿打光棍,也不许叫,女孩们有爬到他们头上的一日。
王听澜叫他们的话险些气死,心里又担心着不见人影的凌嫚,口吻就失了往日的温和,哪知道就激怒了那些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被绑起来的女孩子,一个个的真给丢江里去了,她一着急,就动了武,但依然记着没有拔刀,只拳脚与那些人来回,然而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被几人联合从后背偷袭,用一把砍柴刀伤了身,接着就被一拥而上的人围着给拳打脚踢的打了一顿,等凌嫚摆脱纠缠找到她时,她已经半陷入了昏迷,口鼻内全是血沫,但她始终记着主上说过的话,不许对手无寸铁之人拔刀,因此,她哪怕在那样的境地里,也紧紧的拉住了暴怒中的凌嫚,阻止了她要杀人的冲动。
凌湙声音有些阴沉,望着昏睡里的王听澜,他跟凌嫚一样,私底下都是管王听澜叫姐姐的,这也是他当年跟着流放队,入北境后救的第一个女子。
她拜他为主,一跟就跟了一辈子,当年他实在分身乏术,在边城既要搞练兵,又要搞民生,在女性发展安置这块上,就显得力不从心,或者也不是力不从心,就是他身为男子的身份,有些事做起来总会被人曲解,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为女子发声。
他又不是女子,干什么总去干涉女子之事?声音多了,便有流言,说是为以后长大了婚配准备的,毕竟边城那个地方,能出什么好女子?现在培养培养,等他成年了,选起人来才不至于磕碜。
后来王听澜来了,他看着她消沉无生志的样子,便郑重将此事交予了她,除了想用烦忙的事务,来占据她空荡荡的心,好不叫她总是陷入胡思乱想中,另外就是她的性别福利,可以以重用她的信号,来让那些总是揣测他用意的人闭嘴。
王听澜一直身体力行的,在执行他的命令,而随着他地盘的扩张,她只用更加繁忙的身影,默默的支持他,并从不喊一声苦累,和工作中受到的委屈伤害。
凌湙道,“嫚儿,你应该知道,你王姐姐,虽是千户之女,可人生的波折一点不比普通女子少,她受到的苦楚与伤害,这些年虽说是淡忘了,可到底心里也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凌嫚沉默了,当年王听澜被救回边城时的样子,她不太记得了,但却知道,这是个与她一样没有家的大姐姐。
北境登城千户之女,却因为当年凉州大将的好色之意,以其父兄之命,强纳了她为妾,迫使她与未婚夫解除婚约,她本以为这辈子没有指望了,在凉州那个逼仄的大将府宅后院,过的生不如死,后来,凌湙来了,用绝对的碾压之姿,揭发并坐实了凉州大将通敌卖国之罪,她登时就从那个后院里挣脱了出来。
因为凌湙,那个凉州大将府里的所有女眷,免于没入教司坊的命运,在那场诛连九族的大罪里保得了一命,她也得以归家,然而命运并没有眷顾她,父兄在登城城破时,就已经被她那个所谓的丈夫杀了,她也被与其勾结的凉羌骑兵抓了,准备带回他们的王庭当女奴,在小凉山后头的月牙湖休整那夜,在她差点被当众猥亵羞辱之际,她那未婚夫拼死来救她。
可那几千的凉羌骑兵,却像招猫逗狗一样的,圈着马儿的,用一柄柄弯刀,将她那未婚夫划的遍体鳞伤,那一夜的鲜血流的可真多啊!
王听澜似在睡梦里也睡不安稳一般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苍白的唇上沾着干裂开后往外渗的血丝,凌嫚轻轻的用湿帕子沾了水替她擦试,却似听她低低的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凌湙叹息,“你王姐姐眼睁睁的看着她未婚夫,被敌骑凌虐而死,她这辈子是过不去那个坎的,所以,她致力于筹建妇协部这事上,她总是异于常人的热心,也非常能容忍那些人的挑衅,因为她不想再让那些受苦的受压迫的姑娘,与她一般,失去家人,失去挚爱,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她想用自己的能力,尽可能的帮到那些女子,嫚儿,王姐姐年轻的时候,脾气也不是这般好的,遇到冲她吹口哨调戏之人,一棍子打的人哭爹喊娘都是有的。”
只不过后来他成了皇帝,被那些大世家勋贵联合抹黑,动不动就谣传他杀人如麻,推行个新政,总有各种刁难等着他,王听澜不愿用强硬手段再去推行妇协工作,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的名声,她害怕太强硬的手段,会再为太上皇招来误解与污名。
在查阅南城门那片区的资料,和历任府台对那边的处置方法时,凌湙终于明白,崔闾说话为什么会那么阴阳怪气了。
那片区的人,何止烂泥扶不上墙呢?根本是每一口呼吸,都在污染空气。
凌湙眼眸微眯,脸色深沉,定定注视着睡梦里也不安稳的王听澜,低声道,“王姐姐,当年是我来迟了一步,叫你与赵大哥天人永别,如今这般年岁,我又怎能看着你受如此折辱,而无动于衷,仍坚持与人为善?呵,我真是……真是一叶障目,竟那么自欺欺人的过了这许多年,不是深知人心黑暗,深知自己退一步而叫别人进十步的道理么?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百姓,平民,手无寸铁,我就……”
那口供之上,字字书写着那些人踩踏王听澜时,肆意鄙夷的嘲弄,辱骂她一个老女人,就算身居高位,就算有皇上撑腰,不也一样得被人吐口水踩脸,一样的没人要没人娶,骂她如此着力于替女人挣取所谓的权益,定然是嫉妒人家有人要有人娶,要让所有女人都跟她一样,都变得没有男人要的扭曲心理。
他深吸一口气,按着凌嫚的肩膀,“照顾好你王姐姐,外面的消息一个也不许传给她听。”
我非佛,亦不修道,有些时候,该拿刀还是得拿刀来解决。
他边走边解了腰间的佩剑,旁边幺鸡紧紧的跟着他,一把子接过了他抛过来的镶金嵌玉的长剑,“把我的刀给我。”
幺鸡眼神大亮,哎了一声,麻利的解了背上的一把大刀,利索的递了过去,声音里带着喜悦,“主上,您终于想通啦!”
太好了,这劳什子破剑,终于可以拿去典了买烧鸡吃了。
凌湙边大跨步往后院里走,边指使幺鸡道,“去叫武弋鸣来,让他调两个千户营去南城,将所有上至六十……六十六,下至十岁上的男丁,全部捆了,敢有反抗者……立斩不赦。”
幺鸡大声应是,扭头跟生怕凌湙会反悔似的,跑的那叫一溜烟,瞬间就看不见人了。
凌湙却一路直直进了后院,崔闾正拢着袖子,在亭中置了小吊炉子煮茶,手里摆着一摞信件,脚边上是成箱笼的衣裳和吃食。
“你倒是悠闲,竟然还煮起茶来了!”
崔闾抬头,脸上是来不及抹去的一片欣慰之色,望向龙行虎步而来的太上皇,眉眼竟然难得平和温暖,“那是,本府又不像宁先生你,家中竟生一些不着调的子孙,本府家里的孩子们,个个……咳,大半都是好的,特别是我家的长子,呵呵呵,颇得我之真传呀!”
凌湙知道他在说什么事,这是又拿话来刺他了。
他站住了脚步,望着亭中坐姿闲适的崔闾,挑眉道,“崔府尊的胆气,是越来越壮了,可有个词叫秋后算账,崔府尊还是莫要太飘的好。”
崔闾一点也不在意,弹着手中的信件道,“看看,冬至而已,我家孩子们给我准备的东西,多贴心呐!”
说完拿眼斜睨着太上皇,声音凉凉道,“小雁儿那边可等着个公道的处置呢!也真是奇怪了,那秋统领和纪大人也回去这般久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个结论下来?”
接着弯腰从箱笼里往外扒拉,翻出了一双鞋子,拍了拍,声音里带着做作的喜悦,“哎呀,这孩子,本来就不大会针线,听说死命着着林娘子学了几个月,呵呵,怪有心的,还晓得给我这个老头子做一双鞋捎来,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姑娘啊!”
凌湙本不想搭理他,可又实在不能忍他这副洋洋得意,在他面前故意卖弄的样子,提步进了凉亭后,大掌一伸就将鞋子给夺到了自己的手上,举到眼前翻来翻去的看了又看,内心当然挺不是滋味的,当面上还得装作不在意,看完又塞回崔闾手里,“就一双鞋子而已,值当你这么炫耀么?又不是你家的闺女,回头她指定会给……”我补上的。
崔闾斜着眼,一脸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哼哼直乐,“就因为不是我家的闺女,才叫本府高兴,这说明什么啊?这说明本府的一片真心公理,叫这小丫头感受到了,看进了眼里,她这才会如此回以真心,投桃报李,虽礼轻,但情义重啊,咽,回头我就去信问问她,肯不肯给本府当闺女,反正我家院子多房子大,再养一个闺女完全够住,以后若要结婚嫁人,嫁妆我都给她提双倍,这孩子,太叫人心疼了,哎!”
凌湙看他表演,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饮,只在崔闾说到最后时,顿了一下,终于是正了神色,道,“北境那边……已经将两人看押了起来,放心,会给那孩子一个交待的。”
纪家那边近些日子不断派人到保川府来,通过娄文宇那边给自己传信,希望能得到自己的宽赦手令,但凌湙一律都叫娄文宇挡了回去,并去信给了武帅府,让那边严加看管二人,特别是纪百灵,不许纪家人与她有任何接触,至少秋三刀,凌湙也是一脸头疼。
他叔叔秋扎图一直在自己身边,当然也知道了这个侄儿干的蠢事,却始终一句开口替他求情的话都没说,而且,送信来的人告诉他,秋三刀现在非常危险,因为孕子时受了纪百灵一刀扎腹,导致他身体里的孕囊破损,胎子很有可能已经落去了身体旁处,如今每日卧床不起,连大夫都不敢帮他下药,种种描述,都跟宫外孕一般,有着一尸两命的征兆。
凌湙简直无法想像,那样的两个孩子,小时也看着都还好的模样,怎么长大了就变了性情?连秋扎图也无法解释,他们秋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逆子,所以干脆闭嘴一口情都不求了。
李雁那边自然是得知了他的到来,本来是按捺不住要到府城来见他的,是他去了信,叫她安心呆在滙渠,等这边事了,他才好借口找她,往滙渠去实地看看。
没料竟是让崔闾在他面前装了一波,凌湙斜睨向他,暗忖,“李雁那孩子定然也给他准备了,回头他那边指定有一份,哼,当谁没有似的,且叫你得意去吧!”
两人扯了一通闲篇,才终于将话题转向了正事,凌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冲着崔闾拱了拱手,声音真诚,“多谢!”
多谢你用南城门之事,来点醒陷入迷障中的我,或许两人在西城那里查访时,这人就已经起了心思,只不好说,也没有由头提。
崔闾眨眼,装不懂,“不谢,啊不是,宁先生要谢本府个什么?”
凌湙不搭理他,点着桌几道,“我已令武将军带了两营人去南城门,崔府尊是不是得现身一下?看后面怎么个处理法?”
崔闾意外,装震惊道,“调了两营人?宁先生这是要开杀戒啊?”
凌湙拿手指点点他,“再装就过了,崔闾,你说说你原本的想法,是准备怎么处置那片区里的百姓的?”
崔闾这才收了玩笑色,正经危坐,与其对视,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半晌,竟齐齐出声,“充船役苦力。”
凌湙顿了一下,与崔闾眼对眼的定定对视,忽尔笑着拍了一下桌几,震的上面的茶盘砰砰跳。
二人竟不谋而合了。
只不过崔闾是想将那些人,给充进漕运船下,让他们去做船工挑夫,逼迫他们自食其力。
而凌湙这边,却是直接绑了往准备出发去东桑岛的海船上带,一场海战下来,能活出几成人来,全靠他们各人运气。
既然说服教育无法感化他们,那就直接提头见吧!想争命想活的,哼,自己看着办!
二人举杯相碰,滋溜一口吸了茶,互相做了个请的姿势,“去南城看看?”
走着!
第73章
南城门片区这会子已经甚嚣尘上了,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将这块地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哪怕有执武将兵挡在前面,威严肃穆杀气凛凛,也吓不退为看热闹坚持不走的百姓。
不让靠近,那我登高总行了吧?
于是,周围地势稍微高点的地方站的全是人,有二层小楼的地方,上面也挤满了人头,实在不行,堆人墙挨个轮着看,反正这热闹不可能不看。
真真是太好了,府台大人终于忍不了这些垃圾了,天天臭气熏天,路过那一片时,人都得摒住呼吸,否则呛一鼻子臭味,能恶心半宿,太脏乱差了。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半分未觉官府有恃强凌弱,乱杀无辜之感,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将兵们,竟有觉可爱亲切之感,多正义凛然呐!真是一群可敬的人呐!站的松柏一样的笔直,竟然连鼻子都不捂,表情更动都不带动的,军纪严明,意志坚定,不愧是保川府的兵。
反而在见到里面有奔逃反抗,抓挠踢打,嘴里喷着污言秽语的人,最后被士兵们一刀拍晕了拖走,半分不容情面时,竟都纷纷鼓掌拍手称快。
该,早就应该这么收拾他们了,一群通匪通贼,不知道内里藏了多少龌龊人和事的贱民。
这便是整个南城人的处境,是连本地同胞,都瞧不起容不下的存在。
南城门位置虽偏,地势低洼,又常年受江水浸浊,屋潮青苔满布,换谁其实都瞧不上这块地方,当然也不会眼红居住在这里的人,可到底这也是府城,再地势不好,再条件简陋,这里也是府城,是其他乡镇里很多上府城来讨生活的人,花钱都买不到的屋契房源。
衙署户房档案里,对南城门片区的房地契管理这块上,明确的标注了不通买卖的勾划,简直与城中狱无异。
但是给这么一帮不思进取,不知道好好打理房屋以及周围居住环境的贱民住,真也是其他几个门的百姓,所不能理解的,把这些人随便赶到哪处的晒盐场不就好了么?强制做活,还有地睡,让出这片区的地,不知要翻盖多少新房小楼,能减轻其他几个门里百姓的居住情况,简直不知该有多棒。
只这心思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也就最近江州码头陆续开放了,进了许多外地商贾,有思想灵活的,便打起了府城地契的主意,看着内外城的地势,当然首选内城,可僧多粥少,也有资本雄厚之差,那些资金链薄一点的,便将目光打量在了外城上,南城门这处不免就有被人问起,然后,当地的百姓们便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摆手摇头。
衙署户房那边,近一月以来,不知接了多少牙人的申表,说有许多外地来的商贾,想联合出资盘下南城门片区的开发权,也无须衙署自己出力劳神,只要这边允许,办了房屋地契转让手续,他们就自然有人有钱,并会全心全意的将这块地方搞好,甚至能搞成府城外普通百姓商贸休闲集散地。
内城有内城的消费标准,外城也当有外城的生活区域,就比如那百货商超,内城有,外城也不能厚此薄彼,也应当有,毕竟普通百姓的生活范围都在外城,每日劳累到家,若能就近购买生活所需,谁还愿意大老远的跑内城去呢?费脚力不说,还要多掏一份运力。
然后,附加的一份内城商超整改计划表,全篇看下来,只有一个意思,内城自有内城的消费力,不应当为了迁就外城百姓的购买力,而平衡物价,降低一些本可以高价售出的好物。
说到底,就是有钱人的钱,就该往狠了死死赚,不用替他们节省,太低的物价,反而会让他们觉得货品不好,配不上他们,富人圈的攀比,一向以价值多寡论,而不是所谓的性价比,性价比是外城人该有的经营模式,反正,商贾之战,最忌稳,稳了谁也挣不着钱。
曾经有钱,并且一直在有钱人行列的崔闾:怪不得老子跟崔诚两个人出门买东西,总会买出两样价来,东西明明都一样一样的,每回都是老子的贵,所以后来,他就不再坚持自己买东西去了,全都交给了崔诚,放给下面人去买。
本来是怕采买这块叫人弄出油水来,他自己就想捏着这块亲力亲为,结果自己买的反而贵,他当时还纳了闷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此时,一口崔锣锅轻轻的碎了!(吝啬期崔老爷的外号)
那些卖他东西的买卖人,一看他来就提价,因为知道他有钱,肯定是不在意那点小钱钱的,怪不得那时候崔诚的脸上,总是欲言又止的,约莫就是想提醒,又怕伤了老爷面子与尊严的样子。
无意中知道了真相的崔闾脸黢黑黢黑的,好个奸商,看他回了滙渠怎么整顿这些奸商。
好家伙,可真是好家伙,原来这奸滑的生意经,从一开始就对有钱人这么的不友好。
作为曾经一文钱要掰两半花的吝啬鬼,这真相简直该遭雷劈,当时崔闾就不好了,直接扔了这份计划表,并恨恨的表示,老子有钱,也不当这冤大头,有钱人才不像你们说的那么蠢。
结果,这份计划表,不知怎地,被夹在一卷案宗里,给送到了太上皇手里,他看着南城门那块地的实际情况,又看到了那份计划表,以为是崔闾特意令人夹带来给他看的,一时竟颇觉有志同道合感,这不就是商业CBD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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