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闲篇扯回头,再回来看待西城那帮缠磨人的玩意,太上皇于是一扭头,就上了出海的战船,将后续之事,交还给了江州此处实际官方掌理人。
他现在的身份只是衙署幕僚,在南城人的处置上,他理会了越俎代庖之尬,于西城人之土改政事上,便也学会了分寸二字。
江州是大宁的江州,不是他太上皇凌湙的江州,就似从前满殿臣工,上本参他独断专行一样,适时的放开手,也是对忠心投效之人的忠恳认定。
皇帝那边从江州挖走的银子,超出了他预知中的数目,也实在是所有人都神化了他的认知面,哪里知道他退出皇权中心时,交到皇帝手上的所有权利相关中,是包括了他曾经的暗网消息中心,没有人与他细说具体清点走的账目问题,他又哪里知道,皇帝信中所述,发了一柱小财中的小财两字,到底有多少!
知道真相后的太上皇,终于能理解了崔闾对着他时不时的阴阳怪气感,是打从何来的了,联系着大本营那头出来的两个不孝子,再与崔闾面对面时,一股子受逆子连累的羞耻感,让他赫然有些直不起腰。
害,这叫什么事?
人家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怪不得一开始接触崔闾时,他那防备心重的,可能时时在等着老的来胡搅蛮缠呢!
丢人,反正太上皇是张不开嘴,替京里那位哭穷,尽管那孩子的内库里确实穷,可把一地衙署搜刮个干干净净之举,也确实有些不厚道。
太上皇叹气,算了,反正武弋鸣征伐东桑岛,本来就打着捞一柱财的想法,到时候他看看能不能替这可怜的,上任就库里空空的倒霉崔府尊,截留一点钱财回来做补偿。
南城人的安置问题,房屋建筑重新规划问题,以及那一片地的发展方向,总归不可能真的交由想要以拢财为目地的商贾手里,他与崔闾就整个南城门那片区的改造事项,达成了统一意见。
也就是,城区开发必须掌握在衙署手里,但有钱的,想要寻机在此发展商业的商贾们,可以集资认购待改建中的新产房源,两人说到此处时,脑中俱都冒出了个期房字眼,眯眼互相确认,相视而笑。
痛快!
尴尬过后的蜜里调油期,就是对方说什么,另一方总能跟上,对方想什么,另一方也总能意会到,不是知己胜似知己,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人心,便在这样的碰撞里,一点点倾斜,崔闾什么都没说,就让太上皇自觉的想要补偿他,船没出海,就已经想好了让武弋鸣将战利品分成比,直接对半开。
也就是说,战损武弋鸣自己负,战利品得给崔闾分一半。
太上皇的承诺,是那样的实际又实用,临上船时与崔闾道,“南城清理工作尚需不少的时日,也不用太赶,一边清理,一边开招商认购会,等那些大商贾的资金到位,前期施工改建工程也就有可周转的钱了,回头等我从那边回来,后期工程所需花费,也就不必再靠卖南城土地契获得,衙署户房里,也当有自己的收入来源。”
税科大头被朝廷抽取大半,各地衙署实际上都有自己的经济开支,这部分账目,是允许各府主官微动手脚的,凌湙是真诚的想要消弥,由王听澜暗访之举,来伤害到的某人内心拘谨小心,怕他因为顾虑,而搭上自己的私房。
他再痛恨贪官污吏,也没有让手底下人花钱做官的癖好,如此提点,就是在告诉崔闾,他接受了他为自己人的事实,从前不会再有任何不信任的所谓暗访私查之事。
王听澜听幺鸡转述了崔闾在南城门处说的话,待身体稍微能动后,就亲自去了崔闾的办公处,进行了一场真诚的道歉会晤,说了自己会有此举的意图,以及事后被太上皇点醒之举,非常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后,又在众衙署官办们面前,给崔闾倒茶赔礼。
人家态度做到这份上,崔闾也不能太拿乔,再说他本来的气性,都在处理南城人的事务上,全部已经化解消弥,在接了王听澜的道歉茶后,两人握手言和,承认以后有任何疑问,都要当面理清问询,再不做如此伤人分裂之举。
此为他在官场上的一大进步,高兴之余,当然也得回请给予他充分肯定的某人,二人见面拱手还未开口,就听某人抢先开口连摆手,“不许尬夸,有事说事。”
崔闾扶着桌几哈哈大笑,笑的几欲直不起腰身来,对面某人也一脸无奈的挠了挠下巴,心道,再叫你当面尬夸一顿子,回头上了船,万一脚指把船板抠破了可咋弄?
一顿酒喝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风味,既是同盟酒,又是践行酒,但这次武弋鸣学乖了,再不肯受邀参席,宁愿抱着酒壶与他师傅躲船仓里喝,也不来参与这二人的机锋。
风和日丽的早上,从江州发往东桑岛的战船,扬起了船帆,甲板上的太上皇软甲上身,手持长刀,与送行的崔闾上下相望,挥手。
凯旋之语不必说,一个小小的东桑岛而已,武弋鸣冲锋,太上皇压阵,崔闾实在不能想像会出什么意外,能陷进这两位,且那日的酒桌上,人太上皇明确说了以后不许他再尬吹,行吧!不吹就不吹。
等船影渐小,逐渐看不清船上人的表情后,崔闾拢手佛袖,招出了一列早就准备好的漕帮壮汉,让他们冲着远去的船只高声嘶吼,“我大宁武皇神功盖世,战神附体,战无不胜,此去江海顺风顺水顺财神~”
顺财神之声随风传出老远,哪怕隔着茫茫江水,也能看见船甲板上的人,身形趔趄,扶拦回眸眺望。
崔闾一下子眯眼乐弯了腰,尬吹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做成习惯了后,似乎、也许,就不那么感到脸红丢人了。
哈哈哈哈哈!
他这副闷声发笑,憋红了脸的样子,叫刚走到近前来的小儿子和长子不明所以,皆驻足迟疑望来,连声音都略显惊恐,“爹?您怎地了?”
崔闾连忙摆手,举袖遮眼悄摸摸抹了抹眼角,待再来看时,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长子崔元逸拱手行礼,“父亲,家中那边暂时未见有异,儿子会再继续盯着的。”
他说的当然是在族田里挖石油的事情,但这事小儿子不知道,因此摸着脑袋有些茫然。
今天也是幺儿准备出发去北境的日子,养伤加收拾东西,及至今日,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滙渠全家老小,一齐进了府城,赶在太上皇上船之前,匆匆拜了一面。
太上皇小小出了点血。
谁让崔闾膝下儿孙众多呢?这长辈见面总得给点什么,且甭管身份高低,只要没明说,他就只当普通友人介绍了,于是,在太上皇揶揄的眼神中,他抄着手,示意低下年纪小的孩子们全部叩头,伸出小手,硬要。
年纪大些的,如长子幺儿这等的,还稍微含蓄些,推辞一下就在老爹的眼神示意下,收了赏。
嘿嘿,主打一个不白见,不然干嘛挑这个时候,把全家老小拖府城里来?就要混个脸熟亲密度,日后混北境那块地时,有倚仗!
孩子们是不知道这个宁伯伯具体什么来历的,看着他那过分年轻的面容,在沉默了一息之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跪下以晚辈礼相见。
崔季康小夫妻二人,已经整装待发,随行的还有崔柏源夫妻,林力夫作为护卫长,带着其姐和小侄女一同前往,而令人意外的是崔榆,被凌湙托人一封荐信,给弄到了北境武帅府,做了司户主薄,位同普通州府县令。
崔闾知道,这是太上皇在用实权职位,买他心安,是打量他对幺儿去北境处境上的担忧,而作出的首次徇私让步,连王听澜知道后都惊讶的瞪直了眼,因为在太上皇此前的人生中,就没有过这样,为底下人开口的先例在。
有崔榆在武帅府司户所任职,崔季康也就不是纯纯的外来户,再有当地不长眼的地头蛇,想要来打压碰瓷,就得掂量掂量他背后的人脉势力了,包括此前从吕木绰处得到的名贴,等等等等,都是崔闾这个老父亲,替远出家门的儿子作的打算。
崔闾望着与几个妯娌手拉手,依依惜别惜的眼眶红红的小儿媳,又望着一脸不舍跟在他身边的小儿子,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交待,“那边不比家里,闯了祸自有你大哥和为父替你兜底,季康,出门在外,切记横行,有理无需怕,遇无理者亦无需让,不惹事亦无需怕事,爹在这边虽鞭长莫及,但人生老友倒有二三,皆锁于匣内交予了你,非到关键时刻不许用,岂知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能留一份守到救命处,亦不枉费了爹为你作的各种打算,出门在外,万事全得靠你自己,若遇实分拿不定主意的,可与你三叔商议,切忌莽撞,切勿上了外人套,最后,女人身少沾,你有媳妇,外面那些个……咳,不许招家里去惹你媳妇伤心,叫我知道了,定派人打断你的腿。”
本来气氛还伤感着,结果这话说的,叫崔季康脸都绿了,觑着自己大哥和一旁两个嫂嫂的脸色,涨的面色青紫,直着脖子小声抗议,“爹,您说什么呢?看叫嫂嫂们笑的,还有大哥,最近桃花运可旺可旺了,各县镇富绅家的姑娘,都来滙渠偶遇他,嫂子都气了好几回呢!哼,您还是操行操心他吧!”
崔元逸没料火会往他身上燎,一时瞠目,抬手就想拍他弟,叫崔季康机灵躲了,还做着搞怪鬼脸,倒一时缓解了分别的悲伤,一行人边说边往漕船上走,那边已经将东西装船,跟随去的府中护卫和挑选出来的族亲家奴,全都在码头边上等着,见他们一行人往这边来了,忙齐齐跪了下来,场面肃穆威严。
崔闾自己没感觉,可他一走过来,眼神只那么轻轻从各人面上划过,一股子不容人反抗的威严气势,就撅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不自觉的矮下身体,拜服于地,文丝不敢动。
数月治理江州,处理府务逐渐的得心应手,让他整个人比之从前,更具有威仪,未言一句语,就已经令人心头收紧,并生不出任何如往日,在滙渠般的直视之举。
崔闾沉声开口,“此次挑了你们随五少爷出门,定也是信尔之人品行止,同为一族,出门在外,必得守望相助,任何时候任何理由,有敢胆作出叛主叛族之事的,其在本州的家小亲人,同受诛连,定惩不怠,尔等,可有听清楚明白了?”
跪于码头船甲之上的,众亲、族小、仆奴、护卫们,震声齐齐出声回应,“属下(奴婢、小的)们,谨尊大老爷教诲,定铭记在心,不敢愈矩,越雷池半步。”
崔季康忍泪与父兄挥别,走前别别扭扭的与大哥崔元逸道,“等二哥回家,你替我告诉他,参股的那份银子,无论赚多赚少,都是我赠与他的,叫他以后莫要惹爹生气,趁着江州势好,多挣银子少生事,回头我俩还是好兄弟。”
叫崔元逸伸手拍了他一脑袋,笑斥一声“滚吧你!”,就将人给轰走了。
剩下的两父子,直在码头等到看不清船只上的人影后,才转身往衙署方向走,崔闾听着长子在耳边轻声将近日,借由扩建水渠之事,在各处田间地头挖坑之举,一一道来,除了碎石泥土,挖深入近五六米深的坑底里,都没有崔闾说的那种似棕黑色粘稠物,这不仅让崔元逸心生疑窦,不知道他爹是打哪听来的传言,竟会觉得他们家族地里,会有此等奇物。
见都没见过,可别叫人给忽悠了吧!
崔闾沉思,也不好解释,只道,“无防,回头可以继续深挖,一块地没有,那就再换一块地挖,总会挖出来的。”
崔元逸欲言又止,再挖下去,恐要叫人生疑了,且翻了年就要春耕,这地一块块的挖成那样,分到地的族人心里指定要不开怀的,回头说起来,不知道怎样有损他爹的官声呢!
崔闾瞭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内心所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用担心爹的名声,地是咱们自己家的,分出去再收回来,也没说不可以,或者以银子补偿,总归不叫他们有所指摘就是,当然,若觉得我们分田赠银之举,属正理该当的,就立马将实惠全部收回,我们家行善施德可以,但也不能做别人眼里的冤大头。”
崔元逸点头,“是,儿子知道了。”
两人行至衙署大门前一条街上,就见整个衙署大门前围了汪汪一群人,站在大门高阶上的胥吏书办们,被围上来的百姓急的满头满脸汗,那七嘴八舌的人群还在吵吵嚷嚷,“说好了分地的,怎么量过以后就没人去了?大老爷怎么能骗人?我们要地,南城人都快有房了,我们分个地这么磨叽,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先来后到懂不懂,明明是我们西城人先量的地。”
却是西城那边的人,终于坐不住的跑上衙署来闹了。
第76章
南城门清理工作,目前正在紧张的进行着。
府尊大人亲临现场处理公务,也是江州历任父母官没有过的,不止被处理的人懵逼,那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后来也跟着炸锅。
本来就只想看场热闹,回头蹲墙角闲聊天打屁时好有话题吹,结果,看着看着府尊大人来了,再听着听着,好家伙,府尊大人当场办公了,那处理起从里面被逮出来的不老实头们,那叫一个手起刀落,处置的半分犹豫不带的,且叫人怎么听,都没觉得有处分过重,或惩治太严之感,及至后头甚至叫人觉得,还可以判的更重些。
这些杀千刀的,心怎么那么狠?亲生骨肉啊,下手也是毫不手软。
本来围观的人就多,等四周消息一发散,那全城有闲的都撒丫子往南城门这处跑,连内城富绅宅子里,也有派了家丁老仆往南城门来打探消息的。
接连好几日,南城门被圈起来的那块地上,都有来往驻足,然后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的百姓,语气已经从一开始的鄙夷不屑,转成了羡慕眼红了。
里面的女人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竟能得府尊大人亲自关怀,且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给了她们承诺,开女户、分地、分房,只要她们有勇气踏出南城门一步,这些惠民之策,就全都先紧着她们这边开。
那乡里长家的老妪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和被她偷救条命回来的孙女儿,领着接近二百来名妇人女孩,赤脚步行至衙署大门口,冲着里面养伤的王听澜叩头请罪,声音悲泣,满心疲惫,诉说着这些年来,因反抗被打死的女人人数,因性别被溺死的女婴惨事,然后,终于说出了溺婴池的存在。
这么多年溺毙的女婴,被由各种虐待弄死的女孩们,都叫那些男人给丢进了溺婴池,一处散发着腐臭,令人闻之闭气的粪坑。
一处臭到足以掩盖尸体腐烂味道的地方,也是那些路过南城边上的百姓们,日常能闻到的气味,那不是一般的脏乱到极致后散发的,而是孩子们的尸骸味啊!
跟着去到衙署门前去观望的百姓,听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当时就有人禁不住呕了起来。
我靠,怪不得那味道沾了一身之后,怎么也洗不掉,好几天鼻子失灵的闻不了其他味,原来……原来……狗日的,天杀的,这是溺了多少女孩进去啊!
算了算了,出生在这种地方的女人,不是走了狗屎运,怕不是捅了哪处霉窝,八辈子倒了血霉落生在南城,不是遇到如青天大老爷般的崔府尊,怕是得等里面的女人死绝了,才能引起外人注意。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王听澜被人扶着走了出来,听着那老妪字字泣血,看向那些埋头低伏着哭到起不来身的女人们,一时间也跟着红了眼眶,连旁边本来还气哼哼,拦着不叫她出门的凌嫚,此时也红了眼。
原来,这些女人,竟是在那样的境地里,日日受折磨的苟活着么?怪道会身不由己的被人控制,因为不听话的后果,就是进溺粪池啊!
王听澜拍着凌嫚的手,轻声道,“去把老嬷扶起来。”
凌嫚抿了抿嘴,顿了一下,还是弯腰去扶了。
她本来是要跟着五哥上船的,可这边王姐姐受了伤,身边也没个亲近人照顾,于是,她选择留下,目送了幺鸡跟着五哥一起登船走了。
那老妪坚持不肯起,带着身后的女人们,实实的给王听澜磕了十个响头,这才跪坐在地上说话,“大人,那……池子里的孩子们,能不能给她们置一处安息地啊?”
那些生前不被善待,死后亦没有得到好的收殓方式的孩子们,能不能有一个干净的转生机会啊?
她一开口,身后跪坐着的女人们,又再一次的俯身痛哭,捂着胸□□生生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肉,痛苦的身体都跟着抽搐,包括老妪在内,她们每一个人,都有至少一到三个闺女,被溺在那里,几乎每日夜间,都有女人偷偷过去,给生辰在当天的孩子烧纸线,或一些她们替孩子做的小衣裳小鞋子,然后回家若不幸被发现,必然还要遭一顿毒打。
这样的日子,当然有女人不想过受不了的要寻死的,然而,活下来的懵懂稚儿,却成了要挟她们的工具,跟根绳子一样的栓着她们,叫人生死不能。
王听澜看着一地哀痛不已的女人们,红着眼睛答应了,“好,本官定会替她们择一处风水好地,好好的葬了她们,让她们来生可以投个好人家。”
事情报到崔闾这里,崔闾也是一场唏嘘,让人去云台寺请了高僧,于隔日大敲云板做足七日的法事,为那些生错了人家的孩子们超度,那一阵子满城的香火纸钱,烟冲云霄。
起挖溺婴池的那日,为免围观的百姓众多,发生踩踏事件,崔闾出动了整个城的衙差守卫,将南城门那处各条道口挡了起来,然后,将暂时锁在码头仓库里的,十至十三岁,六十至六十六岁,没有跟船出海的大小男人们,全又都拉回了南城。
他要让他们亲手,将溺毙在里面的女孩尸骸,给一块块的捡出来,并且不许借助任何工具的,赤脚趟进去捞拾。
那些被赶至粪坑边的南城男子,一个个脸色都变了,先还不愿意,梗着脖子一副任杀任剐,就别想让我去捡尸骸的无赖样子,结果,等眼睁睁看着一个梗着脖子的年轻刺头,被一刀削掉耳朵,鲜血淌了一颈子后,立马就服软了。
崔闾一点都不掼着人,吩咐左右看守他们的衙差护卫,但看有摸鱼偷懒的,不用请示,直接削耳朵剁手脚,谁要是不服喊屈,也不用来请示,直接削成人彘,叫他们真正体会一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那时候应该就能懂屈服的真正含义了。
王听澜撑着病体,带着凌嫚在南城守了足足五日,那从粪坑里清理出来的尸骸,才算真正捡完,清洗干净后,铺在殓尸的麻布上,整整铺了三条街出来,请了狱房和刑房的十来名经验老道的衙差来,直直拼凑出来近六百具完整尸骨,有些小小的骨头拢手里只有一丁点,轻飘飘的,叫人不忍细数,细看,而因年代久远,那些已经拼不成一具完整尸骸的,光小小头骨,就数了近千,白渗渗的眼眶洞里,似诉说着没能看见这世间风光的委屈。
那几日夜里,其他三个城门内的百姓,连说话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了这些冤死的亡灵,真是不看不知道,一数吓一跳,一个南城门而已,里面竟然埋藏了数千具女子尸骸,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能睡觉的?怎么就不怕报应呢?
这下子,不止云台寺的高僧们念经烧香,替亡魂超度了,有条件的人家,自发的开始摆路祭,香烛纸钱,出一份各自心意的,送一送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太惨了,以后投胎,可一定要把眼睛瞪大了投。
那些负责烧纸钱的人,边烧边低低念,真诚交待自己的人生经验,什么男孩子太多的人家,一看就不能投,家徒四壁的也别投,老婆生孩子,男人还死外面吹牛皮的,也不能投,林林总总嘱咐了许多许多。
看着那些铺了满地的小小尸骨们,几乎没有人能不落泪,那几日连夜逛商超的人都少了,就在南城事务没处理完成之前,全城百姓都感觉心情低落,没什么劲一样的等着衙署那边,会有什么说法。
崔闾看着报上来的数据,真是杀了那些人的心都有,特别是那些六十到六十六间的男人,听说捡完了尸骸回码头仓库,还能喝上两碗薄粥,反倒是那些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们,冲击力度显然极大,好些个回去别说粥了,连水都喝不下,一开口就吐,吐的胆汁子都出来了,等终于消停了后,那呆直的眼神,也说明了这事在心灵上的震动,怕都要成一生的阴影了。
南城门内部情形,属历史遗留问题,许多人家悄摸摸的就断了根,为尸骸寻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一是实在太多了,二也是没那个技术一一比对,后来干脆一合计,在江边能够眺望京畿皇城方向的地方,给砌了一座塔,名字就很简单粗暴,一目了然,就叫姑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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