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对于站稳脚跟是什么感觉,贺兰定只有一个字:爽!
——猥琐发育八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扬眉吐气嘛!
李甲田认输了,给贺兰定送来了小山般的赔礼——买命钱。
看着一车车的绢布,一箱箱的金银珠宝,贺兰定疑惑看左右,“咱们上次没能掏空他的库存啊!”
随从:“狡兔尚且三窟,更不要说这些积年富贵的人家了。”
“大家伙儿拿下去分了吧。”贺兰定向来不是个小气的,自己吃肉,手下也必须有肉吃。
李甲田跪了,盛乐的其他豪强们也跪了。自此之后,贺兰定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声喊到底的政令通达,什么叫做如鱼得水、得心应手。
秋收时节,贺兰定免了老百姓们一半的赋税,同时下发甜菜种子,开始第二轮种植。只是这一回可不是种在田埂、墙根的边边角角了,而是大规模种植在良田之上。
除了种子,贺兰定还免费下发了桐油纸,用来覆田保温过冬。
“恐伤地力啊。”师爷担忧。
眼下的农业种植别提什么一年两收、三收了,基本都是一年一收,甚至种植两年后还要休种一年,让土壤恢复肥力。如贺兰定这般种完粟米接着种甜菜的做法,落在许多人眼中无异于竭泽而渔、杀鸡取卵。
“我自有办法。”
随着甜菜种子和桐油纸的下发,贺兰定又颁布了一桩“征肥令”——嘘嘘粑粑什么的不许到处乱倒,必须倾倒到城中的指定地点。
“这是什么魔鬼?!”征肥令一下,普通老百姓们没啥感觉,豪强们的日子可就苦了。因为贺兰定按各家人头收取“肥料”!
在贺兰定看来,这些豪强们各个家中仆僮百千,都是产“肥”大户,征缴的指标可不就得下发到他们的头上去。
贺兰定向左右随从感慨,“唉,如今想来,咱们怀朔自有怀朔的好处啊!”怀朔虽然没水,但是牛羊马多啊,遍地是肥料。哪里需要费心费力地下达个什么“征肥令”。
“没错!”
“就是!”
左右随从皆是认同。
盛乐城的发展顺风顺水,又一个好消息从怀朔传来:柔然内乱。
“看来今冬能安稳些了。”柔然内部争权,自然就顾不上南下抢掠了。
贺兰定又问怀朔新镇将杨钧的情况,“马上又到羊毛节了,那位没什么想法?”
前来送账本的阿鹤摇头,“杨将军一心扑在练兵上,对羊毛生意不感兴趣,没有过问过联盟的事情。”
闻言,贺兰定心中盘算: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对方真的只是冲着怀朔来的,而不是为了贺兰家的资产?
然而,不管对方目的如何,对贺兰部落的影响是必然的。贺兰定并不敢掉以轻心,令阿鹤注意着将军府的动向。
说完杨钧的事情,师徒二人细细商议起今年怀朔羊毛节的事情,他们决定在羊毛节前弄个暖场的内购会。
内购会的事情是阿鹤早几年就提出来的。当初他初来怀朔在联盟做事,发现联盟的工作人员会在羊毛节前将品质好、款式新的产品剔出来,自己倒手去卖。这无疑会导致羊毛节上的产品质量不太如意,不利于打响怀朔羊毛的名声。
于是阿鹤便想出了内购会的办法,直接光明正大敞开来让内部员工和老顾客们优先挑选。
只是这些年来的冬日都不怎么太平,为了稳定发展,内购会的提案便一直没有能够实施。
如今贺兰部落新营地建成,贺兰定在盛乐站稳脚跟,大鲜卑山能够提供稳定的煤石,武器更新、粮食储备全部到位。贺兰定终于可以着手进行部落内部的革新了。
“那几户人家都给盯好了,如果这一回内购会他们收手不干了,老老实实跟着大家一起先选货,那么前事不究。倘若还是继续伸手,捋联盟羊毛,那给怎么办就怎么办。”
其实倒卖羊毛制品这事儿只是个小事儿,贺兰定想做的就是从小处着手,给部落众人收收神,严肃纪律——大魏将乱,一个纪律严明、赏罚分明、坚如壁垒的贺兰部落才更能在这飘摇乱世中存活下去。
“要不今年将内购会设在盛乐?”阿鹤提议,“一来叫老客户们知晓师父您如今是一郡之守了。二来,让盛乐的百姓看看师父您的号召力和财力!”
“好主意!”贺兰定抚掌赞叹,“阿鹤如今越来越能干了!”
【作者有话说】
其他买官郡守:搜刮敛财。
贺兰定:我!一股清流!
盛乐豪强:有苦难言——难道我要对外哭诉郡守大人抢了我家的那什么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就在贺兰定一心一意谋发展的时候, 大魏洛阳皇城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元叉、刘腾政变,清河王元怿被处死,胡太后被幽禁宣光殿。
当然, 其中的内情不足为外人道也。大部分的老百姓听闻的消息只是清河王元怿突然死了, 胡太后称病不出。
“情人死了, 老太后心里难受, 彻底不管朝政啦!”相对于刀光血影的宫廷政变, 普通民众对皇室的情色新闻更加感兴趣,比如嫂嫂和小叔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没错,清河王元怿乃是先帝的异母弟弟, 也就是胡太后的小叔子。两人之间的禁忌之恋为坊间所津津乐道。
身在盛乐的贺兰定收到洛阳方面的消息时已是初冬, 洛阳皇城中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清河王身死, 胡太后称病,小皇帝加元服,大赦天下,改元正光。
只是不知阿昭如何了。
时代的剧变中, 普通人的生死如轻如鸿毛、微似尘埃。库姆加急送来的情报中只说暂时没有打听到阿昭的消息,还安慰贺兰定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怎么会是好消息呢?”阿昭是胡太后的贴身记史女官, 胡太后失势被囚, 阿昭怎么会有个好果子吃。
收到情报的一瞬,贺兰定脑子空空,宛若被一根大棍当头一棒,砸得嗡嗡作响——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贺兰定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杀进洛阳城?这无疑是蚍蜉撼大树, 可笑不自量。
很快, 又一个消息传遍大魏:相州刺史元熙在邺城起义, 打得是“清君侧, 诛灭元叉、刘腾”的旗号。
然而,起义的第十五天,义军还没能整顿出发,相州府长史柳元章入邺城,相州军民争相投靠之。柳元章轻而易举围困刺史府,生擒元熙兄弟。
一场没有群众基础的起义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这让贺兰定更加意识到什么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大魏已经烂透了,但是依旧是难以撬动的庞然大物。
可是.....
“我要去趟洛阳。”那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啊!那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陪着自己熬夜做豆腐的小孩儿啊!
自己看着她从怯生生的小小一团慢慢长大成了明眸善睐、开朗大方的大姑娘。雏鸟长成欲展翅高飞,自己便送她离巢,祝她成就凌云壮志。如今她陷在洛阳生死不知,自己怎么能袖手不管?!
“师父三思啊!”
“郎主不可!”
所有人都在阻止贺兰定,“您便是如今去了洛阳又能如何呢?”
贺兰定不为所动,只道,“我所作的一切,我最初的初心,就是想让族人吃饱穿暖而已。”如今阿昭生死不知,自己却不为所动,那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是为了什么?!
当即,贺兰定点齐人马,装备上最精良的武器,连火箭都装了一车。除此之外,贺兰定还带两百斤黄金——什么东西都没金子好使!
“阿鹤,鹏叔,盛乐这边的庶务就交给你们了。”贺兰定做最后的叮嘱,结果车队才还未出盛乐城,一份来自洛阳的急信拦下了贺兰定的脚步。
“你是何人?”送信的却不是贺兰定留在洛阳的人手。
“吾乃新平郡君门人,前来给盛乐郡守送信。”送信的小兵低头行礼,哑着嗓子,贺兰定却听出了不对,目如金光射向对方。
这是个女子!——耳朵边儿上甚至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你?”贺兰定迟疑。新平郡君不是元叉的妻子吗?这个自称新平郡君门人的信史是何人?
女兵想起阿昭姑娘的描述,“我家阿兄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在他的眼中,女子和男子没有区别。
在阿兄的努力下,在咱们怀朔,女子也可以如男子一般上学、识字、做工。我家好几个铺子都是女掌柜当家呢!”
思及此,女兵心中安定,从胸口衣襟里掏出带着着体温的信件上递贺兰定,“贺女史的急信。”
“!”贺兰定上前一步抢过信件,急急打开,入目是熟悉的字体,正是阿昭手书,“安好,兄勿念。”字有几分潦草,但却是阿昭的亲笔无疑。
短短五个字犹如一股冬日暖泉让贺兰定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欢喜上前拉住小兵的胳膊将她往郡守府带,“千里奔袭辛苦了,先进屋喝杯热茶。”
女兵身体一僵。
贺兰定反应过来不对,赶忙松手,邀请对方进府歇息。
“阿昭还好吗?洛阳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兰定凭退左右,只留女兵单独谈话。心道,对方莫不是效仿花木兰,女扮男装参军?不过,这不关自己什么事儿,自己只想知道洛阳城的情况。
女兵捧着热乎乎的奶茶碗,冻僵得五指和思维缓缓复苏,先回答了贺兰定最最关心的事情,“贺女史还好,元、刘两位大人很是重用她。”
闻言,贺兰定松了一口气。之前阿昭在给自己的信中提过她给朝廷出了不少赚钱的点子,比如赛马、□□之类。
阿昭为朝廷敛财丰厚,因此胡太后以及刘腾、元叉都很看重她。想必,这一回洛阳政变,阿昭能够安稳,也是托了那些新奇敛财点子的关系。
“七月初四,含章殿兵变,清河王被伏杀。贺女史察觉不对,当即召健妇营女兵围守太后寝宫。”女兵面色一痛。那一夜的刀光剑影、流血牺牲,只要想起便觉痛彻心扉。
“健妇营?”贺兰定问,“是女兵营吗?”先前阿昭只说自己想要组建一支女子护卫队。但是说过后在书信中就再也没有提过,没想到她真的建成了。甚至这队女子护卫队还参与到了宫廷政变之中。
“一夜血战,一千个姐妹最后只剩下三十二人。”女兵双眼通红。
“刘腾、元叉掌握了虎贲军、羽林军?”一夜激战居然没有任何救援,可见宫廷的武装力量已经被策反掌握了。
女兵点头,“去岁虎贲军围杀张府,一千多人犯事,却只诛首恶八人。那些侥幸活命的虎贲视刘大人为再生父母,争先恐后拜其为义父。”危险自此埋下。
刘腾掌握了虎贲军,野心愈大,终究在隔年发动政变,幽禁了一手提拔他的胡太后。
“不对。”贺兰定拧眉,“你们与虎贲军作战一夜,刘腾安能留你们?”又怎么会容下阿昭呢?
“战至天明,无力回天。”女兵面上悲切,“贺女史佯装不知道一切,反向元刘二人求援。”
谁都知道罪魁祸首是元叉和刘腾,可是阿昭黑不提、白不提,只道贼人袭击皇宫,胡太后急火攻心,不良于行,请两位大人出面主持大局。
阿昭的主动退让换来一条活路。元叉和刘腾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他们得到了胡太后的懿旨:“朕不幸染病,无力朝堂,遂还政于圣上。高阳王与侍中元叉共同辅政。”
懿旨中没有提到刘腾,这是阿昭的意思,“如今刘、元能够联手,那是要共同对抗陛下。如今陛下退居宣光殿,两人必有一斗。”
元叉有太后懿旨,刘腾有虎贲军支持,两人旗鼓相当才能斗得你来我往。如此,胡太后才能安全。
“万一刘腾羞恼迁怒于朕,该如何是好?”胡太后已然吓破了胆子。
阿昭道,“刘腾毕竟是太监,从古至今焉有太监摄政监国之例?”倘若懿旨让刘腾监国,那胡太后绝对能名流千史——臭名。
阿昭将利弊和各方的势力纠结细细说予胡太后,“且新平郡君还在宫外,有她在,元大人总要顾念这一份亲情,不会要了陛下的性命。”
阿昭却没有提皇帝元诩的存在才是胡太后活命的最重要原因。只说新平郡君的作用。
新平郡君是胡太后的亲妹妹,同时也是元叉的妻子。宫中兵变的第一时间,新平郡君就被强行带走了。有这样一份关系在,便是刘腾欲对胡太后动手,元叉也不会同意的。
“养虎得噬,我之谓矣!”胡太后头发蓬乱,衣冠不整,泪水冲花了妆容,犹如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哪有昔日大权在握时的光耀夺目。
看着胡太后凄惨的样子,阿昭想,果然,权利才是女人最好的补品。
对于胡太后将一手好牌打到稀烂,阿昭是不屑的。但是所有的情绪压到心底,阿昭柔声安慰失魂落魄的胡太后,“无论如何,阿昭总会陪伴陛下左右。”——这是危机,却也是转机!
“啊!”胡太后悲怆泣血,一把搂住阿昭嚎啕大哭。
“如今太后幽居宣光殿,贺女史陪伴左右。”女兵顿了顿,继续道,“健妇营被解散。”当夜健妇营女兵们的悍不畏死、誓死效忠胡太后的情形,无论是元叉还是刘腾都容不得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