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贺兰定给了一批霹雳弹给孙腾,让他找机会埋在河间郡城墙脚下。
“攻下葛荣,我的帐下永远有孙大哥你的位置!”贺兰定的低语如魔鬼之音勾得孙腾心如鼓点,砰砰直跳。
“不要告诉贺六浑,免得旁生枝节。”贺兰定又不放心地叮嘱。
“明白!这点小事,我能搞定!”孙腾胸口拍得梆梆响。
没几日,宇文泰带回来宇文洛生愿意与贺兰大军里应外合的好消息。
“您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死的!”和三哥见面后,宇文泰更加伤心了。
原来葛荣以武川镇民为要挟,命宇文肱正面围困定州府。宇文肱迫不得已上阵。
“阿爹领军至城下,遥望墙头守军,就想到了当年固守武川之景。”先一时还是保家卫国的正义之师,一眨眼就沦落成了反贼。守城的、攻城的调了个位。
“三哥就在阿爹的身旁。”宇文泰想象当时的情形便觉得心疼要命,“阿爹久不愿进攻,走到阵前,被墙上守军一箭射死。”
哪个领军会傻乎乎的自己走到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之内啊?只能说,宇文肱是自愿赴死。
宇文肱身死,为了以宇文掌控武川出身的士兵,葛荣收宇文洛生为义子,昭告天下封王,彻底斩断了宇文家的退路。
就在宇文洛生以为自己要顶着反贼的名头到死的时候,失去消息已久的四弟宇文泰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带来了代表朝廷的命书。
“三哥还签下了盟书。”宇文泰呈上一张绢帛,上面有宇文洛生的印鉴和签名。有了这份盟书,一旦宇文洛生毁约,贺兰定将盟书昭告天下,葛荣乃至天下都容不下宇文洛生。足见宇文家转投朝廷之心切。
至此,万事俱备,箭在弦上,只待战争的号角吹响。
孝昌四年二月,贺兰大军东进至瀛洲,与葛荣叛军决战于河间郡。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片开。
河间郡城郊,贺兰定率十万众大军压境。从城墙上极目远眺,但见碧空之下, 阔野之上, 看不到边际的大军列队整齐, 除了猎猎旗帜翻卷, 竟是鸦雀无声, 寂静一片。何等惊人的严肃军纪!
看着这样的贺兰大军,葛荣有些心慌,一股无力感交杂着不安在心中升腾。站在葛荣身侧的高欢亦是眉头紧锁——战争还没有真正开始, 然胜利的天平似乎早已倾斜。
“自贺兰定横空出世, 未尝有一......”最后一个“败”字尚未说出口, 只听一道利剑出鞘之声,银光闪过,鲜血喷涌。
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小将已然人头落地,大好头颅如皮球般咕噜噜滚远, 留给众人一对死不瞑目的眼睛。
葛荣手腕一抖,甩落刀刃上的血迹, 神色阴冷, 宛若潜伏在沼泽地里的毒蛇吐露着蛇信,“退怯者杀!扰乱军心者杀!”
在贺兰大军兵临城下之前,谁都无法想象一只百战百胜的队伍是什么样子。直到贺兰大军向世人展露獠牙,一个声音便从众人心中升起——这是一支战胜不了的队伍!
“给我死守!”留下一道命令,葛荣走下城头。高欢、宇文洛生等人紧随其后。
“义父, 只守不攻吗?”宇文洛生向葛荣请命, “儿愿领兵去阵前与贺兰和尚一战!”
葛荣却没有应声, 神色空芒不知在想些什么。
“义父?!”宇文洛生上前一步, 神色疑惑——他自然不想去阵前叫阵,只是样子还是要做的。
“啊....”葛荣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愣了愣,冲宇文洛生摆摆手,呵斥道,“不要轻举妄动!”说罢不再搭理宇文洛生,而是将高欢拉到一旁说话。
被斥责的宇文洛生眸子一黯,躬身走到一旁不再做声,余光却打量着凑近说话的葛荣与高欢二人。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阴影下,另一双眼眸也在注视着说着悄悄话的葛荣和孙腾——正是孙腾。
“高欢,你怎么看?”面对十万贺兰大军,葛荣有些心慌。他不是没带兵打仗过,但是从未见过城外的那种军队。简直.....简直....简直像个怪物!
而人是没法打败怪物的。
葛荣想逃。他向高欢咨询意见,高欢几番献计让他觉得高欢是个非常有头脑、有远见的人。
高欢没想到葛荣竟然不战而逃!这个时候逃,往哪儿逃?
往西投奔尔朱荣?你才得了人家的粮草军械却丁点战果都没有,人家还能收你?
往南归降冀州?守冀州的是元孚,大魏宗室!而死在葛荣手里的大魏宗室不知繁几!元渊就是死在葛荣手里的!如此,元孚能接受葛荣的投降?
北边不用想了,那里早就是贺兰定的地盘了。
往东?难不成要出海?
东南西北,天高地广竟是没有葛荣的容身之地了。
“如今倘若想要撤退,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高欢神色晦暗,吐出一个名字,“齐王萧宝夤。”
算来算去,除了刚刚称帝不久,根基不稳的萧宝夤,再也没有旁人会接受葛荣的这支叛军了。
“关中?”葛荣不满,“太远了!”瀛洲和关中地区中间隔着的相州、殷州可都是贺兰定的地盘。
“尔朱荣那边不行?”葛荣不死心。
高欢思酌片刻后道,“也不是不行,只恐不得被重用。”如丧家之犬灰溜溜去投奔尔朱荣,想想都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高欢给出的答案都不是葛荣想要的。最后,葛荣牙齿咬得咯咯响,大喊着,“那就打!打!往死里打!”没地方逃就只能打了。
“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高欢道,“我们有守城的优势,可以逸待劳,拖死他们。晚上派轻骑骚扰,让他们不得好眠。再派斥候查探粮草所在,断其粮草。”
“妙计!”
是夜,月明星稀,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得天地间明晃晃一片,宛若白昼。葛荣点了一队敢死队出城去骚扰贺兰大军。
“砰!”一声巨响从黑夜中爆发,惊起飞鸟阵阵。
“发生了什么事?!”河间府城,无数士兵从睡梦中惊起,嚷嚷道,“是不是贺兰大军攻城啦!?”
“噤声!”另一个士兵拉住嚷嚷的士兵,示意他侧耳倾听,“有歌声。”
古老而熟悉的旋律从天边而来,仿若随着月光一道洒满人间。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士兵愣神,嘴唇嗫嚅,忍不住跟着旋律低声吟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瞬间,他好似回到了绿波翻滚的草原,风吹草地,成群的绵羊好似一颗颗珍珠滚落在绿色的毯子上。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越来越多的士兵情不自禁加入到了吟唱之中。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又回到了阴山脚下,天空仿佛圆顶帐篷,广阔无边。蓝天之下,旷野之上,他们骑着马唱着歌,挥舞着马鞭赶着牛羊归家去。
归家去!归家去!再喝一碗热腾腾的奶茶,再吃一口硬得磕牙的干馕饼。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隔着一道高耸厚重的城墙,歌声相和,引无数儿郎落下热泪。
“咱们投了吧!”
“贺兰会带着我们归家去!”
“重回敕勒川!”
军心摇动,这一刻,葛荣不得不面对大势已去的事实。
“撤!”不管往哪儿逃,先逃了再说。
城墙之外,十万贺兰大军齐唱“敕勒川”,简明如话的歌词,雄壮开阔的曲调,直让人衣襟沾湿。便是策划一切的贺兰定和斛律金都落下了热泪。
“真不想打了。”斛律金擦擦鼻子。
贺兰定深吸一口气,抬头望月,算算时辰,与孙腾约定的时间到了。
“过了今夜,儿郎们就回家了。”
叛军可恨吗?可恨!但是最最可恨的是压迫他们的大魏朝廷和官员,是利用他们的叛军首领!
绝大部分的叛乱士兵就像是沉默无知的羔羊,牧羊犬驱赶着他们去哪里吃草,他们就跟着往哪儿去。
谈什么国家大义,说什么仁义礼智,饭都没得吃,人都要饿死了,说那些谁懂?!
“咱们带他们回家。”
随着贺兰定的话音落下,“轰隆隆”爆破声响彻云霄,地动山摇,硝烟滚滚——孙腾行动了。
尘土过后,高耸的河间城墙震塌了一半,厚铁皮包裹的城门更是轰然倒塌——孙腾个大机灵直接将一枚火.药塞到了城门开合的机括中。机括炸飞,城门也就倒了。
上一刻还沉浸在思乡的悲怆之中,下一刻,城墙就倒了!贺兰定一套“以情动人,以力服人”的组合拳,直接让河间郡守军集体投降。
“迎贺兰,归家去!”在震天的呼喊声中,贺兰定领军进城。
“葛荣往东边跑了!带着贺六浑!”孙腾第一时间上前告密。
“我去追!”宇文泰策马上前。
孙腾原本没在意这个自告奋勇的小将,可是瞅了一眼就移不开眼了,“宇...宇文?!”兄弟两个人总有点长相相似。孙腾将宇文泰认成了宇文洛生。
“是宇文泰。”贺兰定解释一句,然后让宇文泰领兵去追葛荣残兵,与其兄长宇文洛生里应外合,一举歼灭葛荣。
“宇....宇文?”宇文泰一骑绝尘而去,孙腾还傻愣着。
“是,武川宇文。”贺兰定又给他解释一遍。
“啊!”孙腾看向贺兰定,只觉贺兰定越发深不可测起来——以为自己是唯一,谁知自己只是其中之一!你到底有多少内应啊?!
“其实都是自家人。”贺兰定沉声道,“咱们六镇儿郎,自己打自己,算是个怎么回事。”
孙腾抱拳,“拉汉高义!”
贺兰定拍拍孙腾的肩膀,笑道,“光我一个人高义有什么有,没有孙大哥的配合,也没如今的好局面。”
孙腾立马眉开眼笑。贺兰定顺道将整编葛荣降兵的任务交给孙腾,“告诉大家伙儿,可以回家了。”
“想回家放羊的,回家放羊。想回家种田的,人人都能分到田地。想跟着我继续征战的,也通通欢迎。”
“喏!”孙腾大声应下,拔脚要走。刚走两步又停住,走了回了,忐忑问道,“贺六浑那边.....”贺六浑怎么能跟着葛荣跑了呢?!这不是傻了吗?
贺兰定知道孙腾和高欢的情谊,安抚道,“放心。我自是相信他的。”
一路东逃的葛荣还不知道自己的左膀右臂其实都各怀鬼胎。
最先发难的是宇文洛生。残兵逃了一夜,行至第二日下午终于抵达浮阳郡安营扎寨稍作休整。
“难不成真的要出海吗?”葛荣问高欢。
不等高欢作答,背后忽得掠起一道凉风。葛荣心中一紧,侧过身子堪堪一躲,却依旧被射中了手臂。
“你!”葛荣目眦欲裂,扭头去看,却是第二箭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