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直到衣角被拉扯,贺兰定才从回忆中拔出,抬眼望向来人。原来是阿昭。
“阿兄?”阿昭原本在场下与族里的小姑娘们一道喝茶玩乐,抬眼却发现贺兰定的神思不属,立马穿过人群,上前关切询问。
“是有什么事儿?”阿昭紧追不舍地追问。
贺兰定揉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道,“阿兄在想一些事儿呢?”
“阿兄你说来听听。”阿昭搂住贺兰定的胳膊撒娇,“就告诉我嘛!”
“嗯.....”贺兰定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说辞。
阿昭却一眼看穿,“阿兄,你别唬我。我要听真话。”
“啊......”贺兰定张嘴。
阿昭继续道,“如果阿兄不与我言,又能和谁道也?”倘若阿兄连自己都无法信任,那该多孤单啊。
看着小孩儿澄清的眼睛,贺兰定心中一暖,温澜潮生,凑到小孩儿耳边悄声道,“黑塔要有弟弟妹妹了。”
阿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黑塔是谁,眼睛瞪圆,惊呼,“他要有后妈了?”
两小孩儿一直和贺兰定一个屋子睡觉,贺兰定没少讲乱七八糟的睡前故事。白雪公主、灰姑娘之类的故事都在其中。
“他好可怜......”阿昭小脸皱成了个包子,“后妈会让他睡厨房吗?”
未等贺兰定接话,阿昭话音一转,“睡厨房也不错,暖和呢。”
贺兰定:......
“还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呢。”贺兰定叹息。
斛律部落的事情会怎么发展,未来贺兰与斛律会是怎么样的关系,贺兰定无法预估,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贺兰定决定两条腿走路,一是强大自身力量,二是寻找斛律的代替品。
贺兰定利用杠杆原理,以怀朔大联盟为支点,小力气干大活儿,将怀朔各家力量团结起来。眼下一切都很稳妥,可是其下却暗藏了不可避免的风险。
一旦贺兰定与段家、斛律部落离心,贺兰定必然会失去联盟的绝对掌控权。
而世上向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贺兰定与两家的关系绝对不会一成不变。
因此,贺兰定必须早作打算。
好在,经过一年的苦心经营,贺兰部落有壮大不少,无论是资产,还是人口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正想着,宴会进入了第二阶段:年终述职。
阿史那虎头打头阵,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站起来,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刚要开口,可看着场上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话到了嘴边又卡壳了。
“啊....那什么.....”阿史那虎头磕磕绊绊道,“这一年,我....我起先的工作是负责护卫大宅.....然后又去了军营里学习......”
“学武艺、兵法、排兵布阵什么的。”说到这儿阿史那虎头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感觉今年我都没怎么为族里做贡献.....”
贺兰定插入道,“怎么会没有贡献呢?你们成长了、变强了,就让部落整体的实力增强了。”
说着,贺兰定看向族人们,“所有的贺兰族人,但凡有什么想学的,想寻求进步的,比如花花色、木匠活、学算账.....尽管来找我,不要担心去学习耽误了做工。”
“做工,花钱就能聘到人。”贺兰定看着吃得红光满面的族人们。经过两年的苦心经营,大家至少都能吃饱肚子了,族人们个个长胖不少,精神头也好了,身上的那种瑟缩感消失了。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你们强大了、厉害了,就是贺兰部落的实力!”说完,贺兰定看向阿史那虎头,示意他继续说。
阿史那虎头得到郎主的肯定,底气更足了,声音更加洪亮,说话也利索了,拍着胸脯道,“没错!我感觉自己现在强得怕人,领兵去打蠕蠕都不成问题!”
顿时,全场轰然大笑。
阿史那虎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吧,是有些吹牛皮了......但是,等我将手里的兵给练熟了,指哪儿打哪儿,反攻蠕蠕是迟早的事儿!”
众人哈哈大笑,给阿史那虎头加油打气。
阿史那虎头的述职结束,其他人接着发言,可单鹰、库姆、阿塔娜等各个领域的管事都一一讲述了自己一年的工作,同时说两句来年的计划。
大家都没什么文采,讲起来都是大白话,但是众人听得认真,心底有个念头冒出:原来,就是每个人点点滴滴的努力和付出,汇聚成了如今的贺兰啊!
所有人发言结束后,就到了贺兰定总结了。
贺兰定也没什么文采,直接用实际数据说话。整个部落全年收入多少,支出多少。支出的有是那些项目,用在部落人员的吃喝嚼用上花了多少,雇佣外人做工支出多少,用于部落建设成本的支出又是多少。
一笔笔帐记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收入减去支出就是结余了。”贺兰定报了个数字,全场静默——五十万铢钱!那可真是小山一般多了吧!
“当然,不是真有五十万铢钱哈。”贺兰定解释,“我们的货款结算大多是用粮食、布匹、粗盐来结算的。”
因此,此时贺兰部落仓库里堆着的不是小山一样的五铢钱,而是一座座粮仓,一匹匹叠加在一起能顶到屋顶的绢布,还有一麻袋一麻袋的粗盐。
“这些结余的分配和以前一样,留下部落发展基金和武备资金,剩下的,人人有份!”
欢呼声恨不得掀飞屋顶,直冲云霄。
这一日,怀朔镇许多人家都听到了从贺兰大宅里传出的,一阵又一阵如海浪般的欢呼雀跃之声。
看着族人们欣喜若狂的面孔,贺兰定也笑了。暂时将明年的生产计划、新品创新、队伍发展.....诸多烦恼抛到脑后,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喜悦。
第八十五章
草原上的天气越发寒冷了, 转眼又到了出门能冻掉耳朵的日子。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贺兰部落迎来了新生。先是阿英怀胎十月瓜熟蒂落,顺顺当当地生下了一个红彤彤的小婴儿。
再有部落的牧羊犬, 不吱声不吱气地在一个北风呼号的雪夜生下了四只小狗崽。
无论是小婴儿的诞生, 还是小狗崽的到来, 都令族人们欢欣雀跃——新生就是希望。
贺兰定唤来可单青云, 给他封了个大红包, 道,“好好照料家里媳妇和宝宝,等开春暖和了, 你们一家就要去朔州了。”
“哎!”可单青云高声应下, 喜笑颜开——眼下这般家里有粮, 手里有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而自己的好日子都是源自眼前这位年轻又英明的首领。为了首领,为了部落, 可单青云觉得便是要自己献出头颅都不眨眼睛,更不要说是去为部落打前哨, 支个小小的食铺了。
贺兰定见可单青云傻笑的模样, 也跟着开心,便问,“小孩儿取名没有?”
“取了!”可单青云点头,“叫阿大!”
闻言,贺兰定若有所思, 看来可单青云这是生完一个还不够, 取个名字叫阿大, 这是要带着后头的弟弟妹妹们呢。
正想着, 可单青云咧嘴笑道,“巴图尔也刚刚生了四个,跟着阿大后头叫阿二、阿三、阿四、阿五。”
贺兰定脑子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巴图尔是谁——部落的牧羊犬,一只膘肥体壮,小牛犊一般腿壮腰圆的黑白花狗子。
“以后阿大就是他们的大哥了!”可单青云笑得像朵盛开的花儿。
贺兰定:.....行吧.....你这当爸爸的高兴就行。
正说着话,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音。待那声音到了近处,就听:“阿兄!我们要进来啦!”原是阿昭和阿暄两小。
两小孩儿年岁渐长,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地闯进贺兰定谈话的书房了。
“进来吧!”贺兰定朗声回道。
下一刻,厚重的毛毡门帘被掀开,“嗖嗖”的冷风从缝隙中挤进温暖的屋子,随之而来的是两只欢脱如小马驹一样的身影。
“阿兄!”
“阿兄~~”
两小孩儿一左一右攀住贺兰定的胳膊,撒着娇。
“阿兄,我想养只狗!”阿昭开门见山道。
阿暄也赶忙道,“阿兄,我也要!”两人都看上了巴图尔刚刚生的小狗崽。
贺兰定对两小孩儿道,“这事儿你们问我可没用,得问他。”说着,笑着指向一旁的可单青云。
“哈?”两小孩儿一脸疑惑。
贺兰定笑道,“都是他儿子。”儿子认了狗弟兄,当爹的不得认狗儿子么。
巴图尔一共生了四只小狗崽,红彤彤、光溜溜,闭着眼睛在冷风中吱吱乱叫,看着可怜得要命。
“就这么养着?”贺兰定惊愕,这寒风呼呼的,狗妈妈和狗崽子连个暖棚都没有,就一顶四面漏风的破毡毯支在头顶上。
毡毯旁边放了个饭盆,里的食物冻成了一块黑褐色的冰疙瘩,看不出本来的面目。狗妈妈团成一团,尽力圈住四只小狗子,用自己的体温去捂住孩子们。
贺兰定心道,怎么说也是产妇和新生儿,不该添加些营养,好好养着么?
“没事儿。”负责放狗的族人满不在乎道,“都这么养的。”倘若能够熬过这样苦寒艰难的日子,小狗崽们长大后就会成为最威武、最厉害的好狗。
阿昭和阿暄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狗们,稚嫩的脸上全是慈爱。
贺兰定:.....见鬼的慈爱.....
“阿兄,我就要它了。”阿昭指着最瘦小的小狗崽。
阿暄则看中了最大只的,“我要这只。”
两人一人挑了一只,贺兰定也选了一只。
“阿兄也要养?”阿昭疑惑问。
贺兰定道,“送给黑塔。”
自从知道斛律术和阿兰的事情,贺兰定便想去斛律部落看看段氏留下的小儿子,也是自己的小弟弟黑塔。
只是自己乍闻消息就去登门,似乎有些不妥,像是对斛律术不满似的。
于是,登门拜访的日子便一拖再拖,直到小狗崽的出生,给了贺兰定一个很好的由头。
贺兰定叮嘱养狗的族人,让他好好照料狗妈妈巴图尔,“生了孩子正虚弱呢,给喂些好的,豆腐工坊那儿的豆渣饼管够的。”
尽管族里的生活已经好了许多,但是许多人还是习惯了抠抠搜搜的日子,坚信着苦难和严寒可以磨砺出坚韧不拔的意志与勇武。
又过去了快二十天,养狗的族人来报,小狗崽们都睁眼了,可以断奶离开妈妈了。
快满月的小狗崽肥嘟嘟的,个头不大,但是握在手里沉甸甸、暖烘烘,甚至能感受到它“砰砰砰”的心跳声,昭示着蓬勃的生命力。
贺兰定将小狗崽装进毛毯袋子里,挂在马鞍边上,领着一队人马,带着一车礼往斛律部落去。
天气依旧很冷,朔风如冰刀子一般往脸上招呼。贺兰定骑在马上,背脊挺直,如今的他早就习惯了草原的冬日,习惯了这天地一色的灰白。
一队人马疾驰大半日,穿过无边无际的冬日旷野,翻过一处小丘坡,终于在丘坡的另一面见着了位于“天地中央”的斛律部落。
斛律部落的守卫早早察觉到马蹄声,策马上前探查,待看到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贺兰”旗帜,顿时松了一口气,勒紧的缰绳也松了几分。
探查的队伍一部分上前迎接,一部分掉头回部落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