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郎主?”阿史那虎头已经约莫听到了风声,知道雍州来了个活鬼。
“要不要?”阿史那虎头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贺兰定摇头,“且不需要呢。”杀了有什么用?
阿史那虎头道,“不在怀朔动手,在他返程的路上,咱们冒充劫匪结果了他。”如此,便和怀朔、和贺兰没什么关系了。
贺兰定点头,“也是个好主意。不过,直接杀了后患无穷,雍州还会继续派人过来。”贺兰定的打算差不多和阿史那虎头不约而同。
“半路打劫,把他们的东西抢走就行了。”
阿史那虎头不解,不明白郎主为何要这样多此一举。
“那个人身边是有侍卫和车夫的。”说着,贺兰定展开舆图,“雍州在洛阳的南边,冀州在洛阳的东南边。”
阿史那虎头听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只得竖起耳朵努力仔细听。
“打劫了他们之后,车夫、护卫们直接放走,掳走那个使者,搜走他的文书,随便丢那个山沟沟里去。”在这个时代没了身份文书,就相当于没了身份证,到哪儿都寸步难行,更不用说被丢山沟沟里去了。
“然后用他的文书,一路去冀州,沿途把抢来的货品陆续卖掉,可以大张旗鼓一些。”贺兰定将计划娓娓道来。
“为什么是冀州?”阿史那虎头不解。
贺兰定道,“冀州是高肇的地盘。”这是他从舅舅那边偶然得知的。据说舅舅和阿翁为了调离怀朔,巴结冀州刺史,没少送钱财重礼。
高肇是谁呢也是北魏皇族外戚,乃是皇后的兄长。如今已经官至司徒,据说权倾朝野。
皇甫集虽然也是北魏皇族外戚,但只能算是潜力股,刚刚兴起而已,他要成事起码要等太子诩登记之后。
如今,高皇后与胡嫔,高肇和皇甫集之间必有嫌隙!
而贺兰定要利用的就是他们之间的龃龉。
“要是没能祸水东引也没关系。”贺兰定并不认为自己的计策百分百能成,“只是顺手而为的事情,成与不成,对咱们影响不大。”
雍州方面一次索要不成,必然还有第二次,贺兰定已经做好了交出方子的准备。如今这一通操作,不过是拖延些时间。同时给那些眼高于顶的“大人”们添些堵。
“那为何不直接杀了那个使者?”阿史那虎头还是不解。
贺兰定道,“他活着有用。”一方面,车夫和侍卫都活着,唯独少了使者,那就增加了使者叛逃的可能性,皇甫集就会怀疑他。更不要说阿史那虎头一路往冀州故意留下的破绽。
“再者。倘若他运气好,活着走到了雍州。倘若皇甫集还信任他,那他就是咱们的证人。”贺兰定对他的态度那么热情,要方子说给就给,还送来重礼,怎么看都是对皇甫集忠心不二的样子。
阿史那虎头认真听着贺兰定的解释,心中佩服不已,“我明白了。”
“我带一队人马往草原去,然后绕城出大青山。”阿史那虎头将贺兰定的计划细节化,“最好找几个长相比较像南人的儿郎。”
闻言,贺兰定想到一点,“高肇是高句丽族的。”
阿史那虎头点头明白,“找几个单眼皮细小眼睛的儿郎,蒙面露眼睛。”
两人又合计一通,细化到行动的细节部分,最后贺兰定叮嘱道,“计划不成就算了,保护自身要紧。”
阿史那虎头爽朗笑道,“没什么危险,郎主你都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阿史那虎头走后,贺兰定将计划从头到尾再梳理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风险点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提笔写第二份信函。
这份信函是写给雍州刺史皇甫集的,通篇酸话,茶言茶语,充分展现了贺兰定对皇甫大人的仰慕之情,愿为皇甫大人效犬马之劳的渴望。
方子和信函分别装入信封,都没有用火漆封口。
一夜无眠。第二日,贺兰定起了个大早,将两个信封揣在怀里装好,去往雍州来使落脚的客栈,随行的还有满满一车的礼物,都是怀朔特产——羊毛制品、洁面皂和润肤乳之类的物件。
这雍州来使连贺兰大宅都瞧不上,自然不会住客栈的大通铺,而是租赁了客栈后头的一间小院儿,单门独户,安静又干净。
贺兰定到的时候,车夫正在喂牛,门口还立着两个侍卫。
看到大黑牛,贺兰定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们坐牛车从雍州来的?”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哪儿能啊。”车夫倒不是个眼高于顶的,笑着回贺兰定,“到了朔州后才买的牛车。”
贺兰定挠头,有些搞不明白那人非要坐牛车的意思,估摸是什么士族风流?
将对牛车的疑惑抛到一旁,贺兰定笑嘻嘻地冲车夫和侍卫道,“昨晚招待不周了,舍下寒酸,没什么能招待的。但是咱们怀朔那个贺兰食肆是真的不错的,吃过的人都说好。”说着贺兰定给几人发卡。
“这是贺兰食肆的饭卡,凭卡就能去直接用饭。”贺兰定送出一叠卡,问,“也不知道有几个兄弟,不知道够不够分。”
“够了够了。”车夫打眼一瞧,估摸贺兰定手上有二三十张卡片,“咱们统共就十个人。”
贺兰定点头,心道,人数这不就摸到了么。
贺兰定继续解释卡片的用法,“一张卡可以吃二十次套餐,也可以一次性买等价的商品带走。”
闻言,大门口立着的两个护卫终于眼珠子转转,看向了贺兰定。
贺兰定将卡片塞给车夫,“烦请老哥给兄弟们分一分。”
“还能换东西?”车夫好奇打量卡片。
“能的能的。”贺兰定道,“豆干、油泡、鸡蛋糕什么都可以换。”
“鸡蛋糕知道吧,是贺兰食肆刚出的新产品,口感软绵,又香又甜。”贺兰定与人唠嗑,“兄弟们出门在外不容易,特别是往怀朔来,一路上许多地段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可以备些路上吃。”
正说着话,两个贺兰族人快步往这边来,两人手里都拧满了袋子,正是贺兰百货的羊毛制品大礼包。
贺兰定令人将大礼包也堆到板车上,笑道,“这些个都是分给兄弟们的,是贺兰家生产的毛毯、线帽什么的。”
“您有心了。”车夫笑眯了眼睛。在外行走多年,也为主家办过不少的事情,车夫还是头一回遇到贺兰定这般热情周到,不看人下菜的人呢。
“都是给皇甫大人办事儿。”贺兰定姿态放得极低,“以后啊,说不得还得指望老哥为我美言几句呢。”
“那绝对没问题。”车夫飘飘然。
贺兰定使了个眼色,立马有族人上前帮忙喂牛。
车夫一见自己的活计有人干了,便丢下手来一心一意与贺兰定唠嗑。
“我一见贺兰首领便觉您气度不凡。”车夫夸起贺兰定来,“最重要的是,您慧眼识英雄啊!”
“咱们刺史大人可不是一般人。”说着,车夫将贺兰定拉到一旁小声道,“未来....那不是.....”
车夫语焉不详,贺兰定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未来,不就是指太子登基当皇帝的时候么。这口气可真够可以的。
贺兰定只当没听懂其中含义,含含糊糊的应和着。
谁知,车夫却把贺兰定当了知心人,什么都敢说。
“小的看贺兰首领非池中之物。”车夫手指搓搓,小声道,“这个到位,一郡太守不是难事。”
贺兰定心中一个咯噔:这是卖官吗?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各方面显示,大魏命不长喽!
第一百零二章
贺兰定对花钱买官不感兴趣, 眼下他只想把雍州来使给应付走。
好在这个使者对怀朔镇非常厌恶,说是怀朔的空气中都有羊屎臭,多待一秒都是脏污了自己。
因此拿到贺兰定的方子后, 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返程了, 连同贺兰家置办的一马车的礼物一起走了——这个时候倒不嫌弃怀朔的东西脏臭了。
“何先生, 到了朔州, 咱们要把牛车卖了不?”车夫一边赶车, 一边询问——买牛车的钱可不是何先生自己掏的腰包。
“嗯。”何纯在马车内翻看贺兰定的信件,胡乱应了一声车夫。
车夫翻了个白眼,对于这种情况早就习惯。心中却是不屑:说起来是什么世家贵族, 其实不就是个破落户, 装什么装呢?不都是给皇甫家当狗么。
车夫是皇甫家的仆僮, 心里却看不上给皇甫家当门客的何纯,只觉得何纯不过比自己多识了几个字,本事可不见得不自己强。
何纯不知道车夫对自己的腹谤,此时他被贺兰定的信函吸引去了全部的心神:这胡儿的字竟然比自己还好上许多!
虽然心中不愿承认, 可是看着一纸形体端庄大气的字迹,何纯心中嫉妒得冒泡, 就连自己把信函捏得变形都没有发觉。
何纯出生寒门, 自诩与陈郡何家有些关系,其实家境贫寒,幼年连读书都艰难,更没有名师指点自己的书法。
以至于现在连一个北地胡儿的字都要比自己好上许多!
何纯的注意力全在贺兰定的笔迹上,以至于书信中写了什么, 制造润肤乳的方子具体写了什么, 他一个字儿都没能进脑子——嫉妒占据了他脑子的半壁江山。
贺兰定还不知自己的字迹给雍州来使带来了怎样的刺激, 目送雍州的队伍驶出城门后, 贺兰定屏退左右,孤身一人悄摸摸往大将军去——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舅舅,雍州那边来人了。”一见面,贺兰定就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当然,后续阿史那虎头准备拦路打劫的事情,贺兰定是一个字儿也没提。
段宁眼皮儿掀掀,丢下手中茶碗,淡淡道,“早就知道了。”那么一队人马进城,作为镇将的段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倒是沉得住气。”段宁语气有些不悦——要不是阿爹拦着,自己都提着刀要去给自家外甥撑腰了。
谁知,皇帝不急,太监急。
啊呸!自己才不是太监。
瞧着舅舅神色变化,贺兰定心里一暖,连忙解释,“我本来昨天晚上就想过来向阿翁和舅舅禀告此事的。”
“但是,后来仔细一想,觉得不妥。”贺兰定将自己的顾虑道来,“涉及皇家争斗,卷进去没好事儿,舍了我一个倒也罢了,不能把舅舅你们拖累进去。”
贺兰定不拿着这事儿请教段家,以后便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贺兰定一个人的责任,不会太过牵连段家。
闻言,段宁长叹一声,“还是你想的久远、周到。”
昨日自己乍然一听雍州的事儿,第一个反应就是:竟然有人敢欺负我外甥?不想活了?!根本没有考虑到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
“倘若不是阿爹点醒我,我已经急冲冲过去,恐怕就坏事儿了。”阿翁和外甥都想到的事情,唯独自己没有想到。段宁有些低落。
贺兰定笑道,“舅舅你这是关心则乱。”
“你别宽慰我。”段宁摆摆手,他知道自己的脑子里缺了那么一根弦,并不适合在官场上冲锋陷阵。
说罢,段宁又问,“这事儿便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贺兰定苦笑,“他是皇家姻亲,我贺兰算个什么呢。”强权之下,只能夹缝中求生存。
段宁也憋屈,但是面对太子的舅爷,他也没办法帮大外甥报仇雪恨。
贺兰定拍拍手,乐观道,“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总不能把天底下的钱全都赚光了吧。”
“你倒是想得开。”段宁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觉得憋屈。
贺兰定却知道这天地下憋屈的事情多着去了,倘若一直纠结不放,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贺兰定道,“咱们尽管把怀朔经营好了,届时,咱们有钱有粮,有马有人,谁不高看咱们一眼。”贺兰定如此安慰着舅舅,心中却充满了危机感。
只是,越焦急越要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