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是个人修。”熊家堂兄道,“听说是个女娃娃。”人修的年纪在妖族看来都是娃娃。
“是她啊。剑修果然厉害。”朗星河感叹。八强里就一个女修,就是太阿宫的剑修魏雁齐,虽然是个女子,可个子比朗星河高(真的是非常在意了)。
“你比较厉害。”在熊家人的眼中,自然是自家的孩子更厉害(朗星河作为熊有的小伙伴,在熊家人眼里就算是半个熊家人了)。
“我给你摘些果子去吧。”熊家堂兄觉着小崽儿看着其他小伙伴吃东西,自己没得吃,真是太可怜了。
“不用.....”朗星河想说自己如今的修为,早就辟谷,不吃也没关系的。
可不等他拒绝,熊家堂兄已经往林子里去了。
初冬的林子果子已经不多了,熊家堂兄却一会儿变返回了,衣兜里满满的果子,得意道,“嘿嘿,掏了一只松鼠窝。”
朗星河看着小山一般的坚果,心道,这是把松鼠一家的过冬仓库一窝端了吧。
“你先吃。”熊家堂兄将果子倒到朗星河跟前,又道,“等会儿我回去兜些果子给它们还回去就是。”
五只疯玩一下午,又饱餐一顿,俱是满足不已,开开心心地跟着熊家堂兄回家了。
熊家虽然地盘大,但人口也多,因此住处不免有些局促了。朗星河五个自然是不在乎的,乐得住大通铺,五只你挤我、我挤你,只觉得有趣极了。
北境的冬夜万物寂静,除了呼啸的风,便是虫鸣声也没有。屋内一灯如豆,五只小熊排排躺。胡之腾睡觉极不老实,刚躺下时还笔直直的,没过一会儿就睡得四仰八叉,脑袋搁在熊有渔的肚皮上,腿儿翘在朗星河的屁股上。
“重!”朗星河扭扭身体,企图将胡之腾这块牛皮糖甩走。
“我就不!”胡之腾圆腰一挺,半个身子都搁到了朗星河身上。
“让开!压着我会做噩梦的。”朗星河连滚带踢。
封离睡在朗星河的隔壁,他挪挪身体给朗星河和胡之腾两只空出战斗的场地来。
“那个.....”朗星河和胡之腾闹得正欢腾,封离突然轻声开口,打闹的两只一顿,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封离抿抿嘴,一咬牙,开口道,“我......明天要走了.....”这几日的快活日子本就是偷来的,自己不该贪恋的,不然对大家都不好。
朗星河其实早就察觉到封离有心事,可是并不追问戳破,只想着大家能多开心一天也是好的。
朗星河一个翻身,将胡之腾坐在屁股下头,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在黑暗中泛着荧光,幽幽地望着封离,良久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随意介入他人的命运,就要承担他人的因果。我总觉得这句话不过是利己主义者的自我粉饰。面对他人的苦难,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这也太冷酷了。”
江普张嘴想要反驳,心说怎么是利己主义的粉饰啦?自己这是有依据的论断好么!可是还不待开口就被一旁的熊有渔给捂住了嘴巴,没了发言权。
朗星河苦恼挠头,可惜前爪太短够不着脑壳,只能改为挠下巴,他叹气道,“可是.....我选择去帮助别人就一定是对的吗?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的这种烂好心会不会给自己、给家人、给朋友们带来灾祸呢?”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屡见不鲜。
“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会后悔的吧。”哪里有什么无悔的选择呢?
朗星河很迷茫,他想帮助封离,可是却不知从何帮起,说到底其实就是能力不足,否则哪儿来的这么多纠结?
如果让他不管封离死活,他也做不到,他心里会难过得要死。
看着沮丧的朗星河,封离却笑了,“很早很早以前你们就帮过我啦。”
在中容城繁华中央大街背后的黑暗小巷中,是他们为自己赶走了暴徒,那是自己幸运之神的第一眷顾自己,算是自己的第一次命运转折。
神龙庙提供给小乞儿的免费稀粥以及每旬的公开讲经是自己的第二次命运转折。
再到一路北上,通过妖族的国都升仙考,进入云腾书院,踏足修仙大道,那是自己的第三次命运转折。
三次命运的岔路口,都是眼前的小伙伴们拉了自己一把。可是人生路漫漫,能有伙伴陪伴一段路程已经是极其幸运了。有些路只自己独自启程,孤身面对。
“不要愧疚。”封离揉了一把朗星河的毛绒脑壳,“如果我饿了,你可以请我吃饭。如果我冷了,你可以给我裁衣。可这件事情,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需要些什么帮助,你又从何来帮我呢?”
封离越释然,小伙伴们就越难过。
“那....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回家吗?南国皇族和仙门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说不定你可以渔翁得利。”朗星河侥幸道。
封离没有摇头,他不想告诉大家自己已经躲不掉了,那个时而不时出现在自己脑子的声音应该就是人皇的声音。人皇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封离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被锁定了。
封离顺着朗星河的话,笑道,“没错,我也觉得很有可能躲过一劫呢。”
“他们估计顾不上我,所以我准备到处流浪去,变猫变狗,变成小乞儿,大荒这么大,我想去看看。”飞越大湖,翻过高山,去陆地的尽头。
说到这儿,封离的笑容更盛了,“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又突然相遇了呢。”
第199章
封离离开了, 在永昼城的初雪降临前离开了。
众人极力挽留,“看完雪再走吧”、“过完年再走吧”、“等开春暖和了再走吧”.....
然而封离很坚决,苦笑着, “你们别这样,这样我就走不掉了。我下这样大的决心可是很难的。”
谁都向往更加美好的生活, 而自己却要剥离所有的柔情孤身上路,这样的决定不容易。但是自己不能拖累同伴们。
封离道, “你们就当是给我....给我.....”封离思酌着说辞, “就当是给我留个未完成的执念,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活下去, 有朝一日来永昼城看雪。”
朗星河企图将自己的印鉴给封离, 凭着自己的这枚印鉴,只要在这大荒有人烟、有商贸的地方, 封离就能吃上饱饭。
封离也拒绝了,“不需要这样多的东西。当初我一个小乞儿也能从中容城一路走到春明城。”当欲望降到最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再困难。
“那....你....你别硬撑啊。”送别之日,胡之腾几乎要哭了出来。不仅仅是舍不得封离, 更是触景伤情,看着封离的今日,似乎就看到了自己的来日。
所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大家总是要分离的是吧?
胡之腾耷拉着脑袋, 没有精神,心中只有无限伤感。
朗星河望着封离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拍拍胡之腾的肩膀,劝道, “我们离成年还有一百七十年,再此之前咱们应该不会分开的。除非你早恋。”
“早恋?!我才不要!”胡之腾信誓旦旦。
一百七十年,那可还正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呢。
封离离开的当天晚上,北风呼呼,气温骤降,巴掌大小的雪花片自无尽夜空飘飘落下。第二天清晨推开窗,世界明亮,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唉,封离要是晚一天走就好了,就能看到雪啦!”江普趴在窗边,看着银白色的世界,想起封离,有些遗憾。
熊有渔摇头,说道,“没关系的啊,封离说了,他会回来的。”熊有渔固执地相信,小伙伴都是一言九鼎之人,说会回来,那就会回来。
胡之腾打了个大哈欠,嘴巴里喷出一口白雾,说道,“估计没走远呢,应该也看着雪了。”
“那不算!”熊有渔道,“那雪不是永昼城的雪,就不算数的。”
朗星河惦记着封离,惆怅道,“他什么东西都没带,也不知道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雪地赶路可冷了,还容易迷路。”除了自己的佩刀,封离什么也没带就上路了。
初雪降临,可惜缺了一个小伙伴,其余四人都没了赏雪的兴致,更别提打雪仗、泡温泉什么的了。四人只窝在屋里,呆呆烤着火,连说话聊天都提不起劲儿来了。
就在这样的低迷中,一则最新消息传来。
“大好消息!”熊家堂兄推开门,又猛得关上,将呼号的风雪关在门外。
“什么啊?”熊有渔掀掀眼皮儿,有气无力问道。
“哎啊,你们怎么遭瘟一样?”熊家堂兄将四只小熊从被窝里挖出来。只见他双颊通红,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兴奋上火。
“斗法大赛元婴级的比赛定在咱们永昼城啦!”在熊家看来这是无上的荣光,是对家乡永昼城的肯定。
“什么?”朗星河一下子脱离了游魂状态,眼睛惊得瞪圆。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熊家堂兄不知朗星河心中所想,高兴得手舞足蹈,“哼哼,让他们来看看咱永昼城的变化有多大!”
一直以来,永昼城在世人眼中和荒凉、贫瘠、偏远画着等号——啊?永昼城啊,那鸟不拉屎冻死人的地方。
“咱们永昼城好着呢!”熊家堂兄心里已经琢磨着要把自己最最漂亮的一件衣袍从箱底给翻出来,用上面拳头大小的宝石闪瞎来客们的眼睛。
“怎么会在永昼城比赛?”和熊家堂兄的兴奋不同,朗星河四人都很冷静,甚至怀疑其中有没有什么阴谋。
朗星河道,“先前我就听阿妈说,各大妖王都在争取斗法大赛的举办权。”斗法大会能够给举办地带来人流、带来财富,同时更是一种城市实力的展现。
“可是.....”胡之腾挠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银狼王在八大妖王当中着实排不上什么名号的啊。怎么会拼过其他妖王,抢到比赛的举办权呢?
“我去问问苏夫子。”朗星河放心不下,准备迎着风雪进城。
一直以来,雪季的永昼城是安静的,就像个沉睡的小姑娘,安宁沉静。可是今日进城,却发现城中热闹得像是过年节一般,大街小巷全是人,人人脸上挂着开心自豪的笑容。
四只小白熊窝在板车的车斗里,黑豆豆眼转溜溜,像是头回上街的土包子,被繁华热闹的城市震住了。
“谁家的孩子?头回进城?”有熟人冲驾车的熊家堂兄打招呼。
熊家堂兄还是那套说辞,“三大爷隔壁家四花婶婶娘家的崽崽,这不是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么,带他们进城置办几套体面衣裳。”
“要的要的!”路人连连点头。
熊家堂兄又问,“阿伯你这是干啥去?”目光落在路人阿伯的腰间钱袋,鼓鼓囊囊的,估计装满了灵石。
“嘿嘿。”路人阿伯压低声音,冲熊家堂兄耳语,“悄悄告诉你,别和旁人说哈。”
“我去置办几张床铺回来。”
“到时候好多人来咱永昼城,那住宿是个难题啊,城里总共没几家酒楼。正好我家有几间空房,收拾打扫一下就能住了。”原来是打得个开民宿的主意。
熊家堂兄竖起大拇指,赞道,“生意精啊阿伯!”
路人阿伯胸脯一挺,接下夸奖,手往背后一背,冲熊家堂兄点头告别,“不谈了,我忙去了啊!”
看着路人老伯积极奔走的模样,四只小熊相视一看,都透过对方毛茸茸的圆脸看出了凝重。
“兴许只是我们想多了。”朗星河贴着车斗护栏缓缓坐下。
熊有渔喃喃道,“多想些总归没有错的。”熊家作为陈防卫,有护卫城池、保护民众职责,一旦此次赛事幕后有什么阴谋,熊家首当其冲。
一车斗装了四只小熊,各个心事重重。
熊家堂兄驱车在无邪书院外停下,扭头冲四小只道,“你们自己进去吧,我给你们定几套行头去。”进城置办衣服倒不是借口。
朗小熊蹒跚着小短腿登上了书院前的台阶。心道,想当年自己长腿一垮,一步三个台阶就跑上去了,如今上一个台阶都要发动全身力量呢。
终于爬上台阶,朗星河仰头望向门口的校工,张嘴道,“我们要找大掌司!”
“大掌司不在,出门好久没回来了。”校工板着脸道。这段日子来找大掌司的人可多了,自己这回话都成条件反射了。
朗星河继续道,“麻烦您通报一声吧,我们是他家亲戚。”
校工白眼儿都翻上天了,眼中明晃晃写着:你们当我傻子呢?!你们四只熊和一只猫是哪门子的亲戚?
“那....那....帮忙给喊一下严夫子吧!”刚回永昼城的时候,朗星河就想去拜访严夫子了。可是近乡情更怯,就这么一拖再拖,朗星河回来多日都没有的登门拜访。心里还给自己找借口:我不是白眼狼,就是不想给夫子带来麻烦。
“那你们等等,我进去给你们通报一声。”校工松了口,抬脚往门里走,临进门又扭头叮嘱,“不许瞎跑知道不!”
四只小熊齐齐点头,乖巧地盘腿坐下,老实等待。
不多时,校工去而复返,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白须老者,那老者面容消瘦,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如孩童般清澈明亮,丝毫不似一般老人的浑浊眼球。老人一身厚重的貂皮大衣从头罩到脚,双手笼在袖子里,看起来极其畏寒。
看着老人家慢吞吞的步子,羞愧的情绪如潮水般将朗星河淹没——明明应该自己上门拜访,却累得夫子在这大冷天出门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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