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群鹅鹅鹅
曲风吟猛得回过神,将燕游放下,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孩,发表了感言,大老粗没有文化,但是情感是给得足足的。
“***的,一开始那么好,现在这么遭,他们怎么搞的。”
曲风吟咂了咂嘴,自言自语:“这种事情还是得看咱们国师大人,只有国师大人是真正为百姓着想的……”
主殿与偏殿相连,安静得如出一辙,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刮过,吹起二人衣摆,凉意分明。
曲风吟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降低消弭,最后彻底没话了。
主殿与偏殿的收光结构自然完全不同,为了防止圣人像在黑暗之中无法为人指路,主殿从天顶开始便开了个窗口。
一束柔美的光落在石雕像之上。
木雕易朽,顽石长存。
圣人像大约十几米高,被细致打磨的雕像明明是以石头为质料,但在光下却呈现出一种近乎为玉石的质地,比人的肌肤冷上两分,比冰冷的石暖上三分,竟奇异地显现出一种非人似仙的出尘之感。
圣人像一身宽袖长袍,手握书卷,披散的发丝在光下模糊透明。
圣人垂眸,嘴角泛起笑容,怜悯众生的神情是如此生动夺目。
燕游沉默地注视着这尊雕像,他曾经看过了无数次,每次都看不清祂的脸,这次也不意外。
燕游不禁叹了口气。
“是那张脸吗?”
“……是吗?”
“……”
“……曲风吟?”
曲风吟的脸同样模糊不清。
“大道之行……”他喃喃自语。
曲风吟的声音向来很有他个人的特色,沉稳中带着点跳跃的活泼。
他总是很想扮演得沉稳可靠,可言语之间从来掩饰不了自我的纯粹和天真。
燕游上前,握住曲风吟垂下的手。
他更加靠近曲风吟,期待的目光落在曲风吟的脸上,没有作用。
长勾从曲风吟的袖子中跌落,落在地上发出一极其清脆的碰撞声。
燕游瞳孔一缩。
那天窗透过来的光如同潮水一般往四周蔓延。
它一点一点攀爬着,光影拢在曲风吟的那张脸上,那张憨厚的脸如泥般涌动,粉白殷红的血肉好似有生命一般在脸上跳舞,曲风吟的嘴却恍然未觉,仍在嘀嘀咕咕。
恐怖的寂静显得那低唱慢语愈加令人颤栗。
圣人像的笑容弧度显得更加生动。
“……”大殿中燕游的喘息越加沉重。
他知道不能让曲风吟再这么下去了。
“……我可真是欠了你的!”
燕游咬牙切齿,他捡起长勾,猛得敲击曲风吟的后腿,趁着曲风吟身体摇晃,跳起来将长勾拽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下地。
令人不安的光抚摸小孩的侧脸。
燕游将曲风吟整张脸按在地上,半个身体压在他的脖颈,控制他挣扎的动作,他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折纸小鸟。
凌凌漆安静的墨眸温柔地凝视着燕游,理解而鼓励。
燕游沉默片刻。
他拆开了陪伴自己孤独人生的友人。
这张写满了墨字的纸页打着皱褶,轻飘飘地落在了曲风吟挣扎的脸上。
“啊——”
曲风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光透过轻薄的纸张,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恢复了原样,只是红彤彤的仿佛被人扇了好几巴掌。
燕游轻轻喘着气。
若有所觉地抬头。
圣人像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衣教习。
一切都像是过往的重现。
沉默的氛围正在窒息。
二人对视片刻。
燕游这次率先站起了身,缓步靠近。
“我要出去。”
小孩无所畏惧的声音在空旷的主殿回荡。
白衣教习仍然沉默,他模糊不清的面孔沁着冷意。
燕游却依旧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我要出去。”
当光芒太过耀眼,光芒中的人便会虚化。
燕游第三次重复道:“我要出去!”
他走到了圣人像的脚下,来到了白衣教习的面前。
“……”
“为什么。”
出人意料,白衣教习的声音并不存在许久未曾开口的艰涩,反而显得如珠玉一般温润。
祂的声音之中带有不解,甚至还能听出些许委屈。
燕游沉默:“你困了我足够久了。”
白衣教习缓缓伸出手,苍白的手轻轻落在了燕游的侧脸,冰凉而柔软,冷得像是玉。
圣人像的面孔悲悯而神圣,圣人像脚下的白衣教习同样如石像般生动。
“战乱,贫困,疾病。”
“悲伤,愚昧,痛苦。”
“外面的世界是丑陋的,你为何要出去?”
教习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竟好似是寻常父母担忧远游孩子一般。
祂的嘴唇开合。
“呆在这里,不好吗?”
白衣教习俯身,乌黑的发丝垂落,行动间香火味极为浓重。
一切都在放慢,燕游眼睁睁地瞧着祂的动作,却无法动弹。
祂只是简简单单地俯下身,却不止是他纤细的身躯重压在燕游身上,一种透明的粘稠的物质同样朝燕游倾压而来。
包裹上了他的口鼻,燕游感到窒息,如同溺水一般难以呼吸。
东山县是个桃花源,方圆四周皆是高山,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崎岖而弯折。
在这片群山围绕之地,时间陷入了停滞,县中的人或坐或立,双手双脚如同雕塑一般僵硬。
去除了欲望,磨去了魂灵,一切尽皆融进了那庞大的,恐怖的,透明的身躯。
祂的吐息搓磨山岳,祂的目光融化烈阳。
最初的理想在大同的那一瞬间达至顶峰。
所有人的灵魂达成同频共振。
神即是祂,祂即是我。
无数信徒的理想汇聚一堂,引来天外的一瞥。
人生人,人成人,人为人。
大同既成。
可欲望从来不会消弭,无数人的欲望哺育了最大的欲望,孕育了最疯狂的幻想。
这个诡异的世界诞生了诡异的桃花源。
所有的人皆化作祂的一部分融做成了巨大的整合体。
无数声音,无数画面,无数思想在那一瞬间灌进燕游的大脑。
燕游是特殊的个体,从一出生开始,就像是祂分身中的异类。
燕游是祂的孩子,燕游却也不是祂的孩子,燕游与祂同心,燕游却也不与祂同心。
他是祂最特别的孩子。
他不能离开祂。
白衣教习的脸越加生动起来,鲜活的表情竟好像是人一般!
靠在长袍的手无力地向下垂落。
燕游无法思考,他的思绪,他的人格,在重压之下不断消解,所有的一切正在融化。
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想不了。
恍惚间。
有什么存在透过层层叠叠的空间朝燕游投来一瞥。
那稚嫩的手突然攥紧纯白的长袍,揪出层层褶皱!
白衣教习若有所觉,缓缓垂首,去瞧怀中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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