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夕伊年
“三、二、一——”
屏蔽护罩开启,隐身状态关闭,五位玩家簇拥着两人,都笑得灿烂。
咔嚓!
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云散了,天亮了。
洪城的钟楼敲响整点,炮火不再轰鸣。
……
汽车喷吐着尾气,渐渐消失在视野的远方。
世界正在变化,古都的晚霞笼罩四方城墙,黄色的墙、黑色的影、红色的夕阳、紫色的云,一切的色彩都如此鲜艳,又如此模糊。
跨越百年的街巷在真实的注视下融进了印象派的画中,好像将整座城池挤在画板上,被落下的毛刷搅和成混沌的灰色。
秦光霁闭上眼睛,感受到民国的晚风最后一次擦过他的脸颊。
再睁眼,已是三十年后的崭新天地。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音乐、一模一样的人群,以及手中一模一样的相机和迎面走来一模一样的新郎新娘。
唯一的不同,是秦光霁背包中多出了一种穿越三十年的照片。
三十年后的新娘,有着与照片中人几乎一致的样貌。
咔嚓!
……
又是三十年,时光荏苒,三十年前的青年已入中年,和她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却不见了踪影。
她牵着女儿的手,珍重地将她交给她的丈夫,脸上的笑容并不太满,甚至带着丝丝冷意。
“小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咬牙切齿似的,“要对辰辰好。”
咔嚓!
……
新时代的风卷走又一代人的青春,杭城女儿温婉眉眼的背后,是洪城英雌血脉的流传。
父系的缺失没有为童年蒙上阴影,在姥姥和母亲的陪伴下,年轻的女儿决心迈入婚姻。
而变故,正是在这时诞生的。
第222章 逗小猴开心-婚礼(完)
场内三台摄影机齐齐聚焦于台上精致的小盒子上。打开盒盖,天鹅绒内衬上端坐的却并非什么极其耀眼的钻石对戒,而是一对看上去朴素至极的银圈。
银圈的做工在今天看来已不算上乘,虽经过悉心保养,仍能看出岁月的流沙造就的磨损。当镁光灯聚焦于其上,反射出的光芒不似钻石那般闪耀,而是增添了几分水一般的温和。
男女方家中皆为榜上有名的富商,打造一对华贵的戒指于他们而言不过尔尔。男方之所以选用这对已有近八十年历史的戒指,便是看中其特殊的历史——男方祖上曾是银匠。
未等到激动人心的一刻,人群中的一阵喧哗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
台上新娘亦闻声看去,然而下一秒,伴着咔嚓一声,周遭声响悉数消失,眼前世界从灿烂转变为昏暗,继而复归明亮。好似跃入一片清澈大海,阳光从头顶透下,波光粼粼中给人以不真实感。
这里并非空空荡荡,她看见前方的明光里并排站着两个人影——那是她的母亲和姥姥。
婚礼的浓妆淡化了家族标志性的锋利眉眼,却丝毫不能掩盖她们的英气。但自记事起,她从未在自己雷厉风行的姥姥眼中看到如此清晰的泪光。
她走上去前去,与长辈们并肩。她看见自己母亲的脸上同样挂着十足的动容。
她循着她们的目光望去,登时愣了神。
周围的光芒比台上的聚光灯相比要黯淡不少,却独有一股暖意,好似春日暖阳流入心间,使人沉静。
她看见一对年轻夫妻站在前方,站在柔光里,相似的五官分列在他们的脸上,血脉的力量在此刻显现,哪怕素未谋面,亦有亲情涌起交融。
她看见了只存在于老照片中的曾祖活生生地站着,看见他们十指交扣,走出柔光,走到她们的面前。
或许是周遭的景象已足矣彰显此地的特殊,她并不因百年前的祖先死而复生感到奇怪,而是被梦想成真的喜悦填满。
她曾无数次从姥姥口中得知他们的故事。
战争爆发后,这对新婚夫妇来到首都潜伏,在枪口刀尖游走了整整七年。
五岁以后,姥姥就从未见过他们。短暂的和平时期,他们将自己年幼的女儿送至老家,杭城下一个平静的山村。在那里,她度过了与世无争的安然童年。
这一家三口没能等到团聚的时刻。他们双双牺牲在了黎明之前,尸骨无存。
长大之后,姥姥曾几度前往首都寻找他们的坟茔,皆是无果。
小时候,姥姥会抱着她,满带怀念地向她讲述自己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的场景。
那是1946年,父母带着她从首都回到杭城,将她交到奶奶和姑姑手中。
他们告诉她,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接她的,要她乖乖的,等着他们。
这一等,就是七十八年。
动荡年代,父母的一切遗物都被销毁,为了不留把柄,他们也未曾写过一封家书。
只有一张从洪城日报寄出的结婚照片阴差阳错地在三年后寄到了那个大山深处的村庄。随照片一起送来的,还有他们的死讯。
小时候,每每讲到此处,姥姥总会忽然停顿,只默默抚摸脖子上从未离身的珍珠吊坠——那是父母离开前戴在她脖子上的传家宝,伴以一声叹息。
年幼的外孙女并不知道这位传奇企业家的眼中流转的是怎样复杂的心绪,就像现在,二十年后的她仍旧未能看清年迈的姥姥与仍旧年轻的父母重逢时,眼中泛起的泪花究竟代表着悲切还是唏嘘。
姥姥年纪大了,脸上长满了深深的皱纹,松弛的皮肤把脸拉成了椭圆,青年和中年时的打拼给她的身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病,她的背已经佝偻起来,受过伤的右腿略有萎缩,走起路来有些打晃。
而眼前从老照片中走出的夫妻仍旧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尚未遭受经年战火的浇灌,眼中流转的仍是满怀的希望。
当他们用慈爱的目光看向姥姥——他们的女儿时,那种仿佛双方身份颠倒的古怪会令不知内情者感到十足的滑稽。
“爸、妈……”姥姥几次开口,几次凝噎,粗糙的大手与母亲白皙的小手摩梭,无声地诉说着悠长岁月里的思念。
程松竹感觉自己眼眶一酸,一行热泪顺着脸颊滚落,未等擦拭便啪嗒一下滴落在胸前,带来丝丝凉意。
而这一边,离散了七十多年的一家三口在沉默中渐渐平复了心情。
“我们是来参加松竹的婚礼的。”程静涵缓慢地抚摸女儿斑白的发丝,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曾孙女。
忽然被念到,程松竹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可你们……”
可你们是怎么认识我的呢?她将话咽了回去。
是啊,他们牺牲在七十多年前,那时姥姥只有七岁,距离妈妈的出生还有二十年,距离她的出生还有五十年,他们怎么会认识她呢?
但她知道,他们如今身处的这个空间已经说明了两人的特殊。或许,他们一直存在于某个空间,或许,在常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也用自己的方式陪伴了三代人的成长。
想至此处,程松竹感觉自己心中那股温情的暖流正在从四肢百骸汇聚过来,渐渐聚成浩瀚江河,澎湃着涌上心头,带起高扬的嘴角。
她看见程静涵,自己的曾外祖母松开了姥姥的手,走到她的面前。
她的手上带着真实的温度,牵起手时,她们能感觉到彼此指尖细微的摩擦。
此时的程静涵只有二十岁,稚气未脱的圆脸无需粉黛的装饰,那双明亮眼睛里满含的情感已足够动人心弦。
程松竹忽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用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程静涵。
她听见她说:“松竹,祝福你。”
无名指上传来一阵冰凉,程松竹眨眼挤走泪花,发现那是一个闪亮的银戒指。
她呆呆地举着手,看看这个做工比婚礼上的精致百倍的戒指,再看看程静涵,一时失语。
程静涵温柔地笑着,举起自己带着相同戒指的手,解释道:“这是我的结婚戒指,本想留给女儿,却没能亲眼见到她的婚礼。”
“现在,便留给你吧。”
“新婚快乐。”
……
程松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婚礼现场的。
好像经历了漫长的跋涉,也好像只是眼睛的一次眨动。
某个恍惚,她甚至觉得那不过是一个逼真的梦。
直到她将目光投向即将交换的戒指。
对面的新郎已经将戒指拿起,而她的手指悬停在空中,久未落下。
那是没有历经岁月磋磨、仍旧闪亮着的戒指,也是不久前,她的曾外祖母送给她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礼物。
————————————
阴寒的穿堂风如刺客袖中的毒箭般游走,狠厉地扎入重返此地者的膝盖与脊背,短暂的疼痛过后,却如寂寥的雪花,被崭新的太阳融化。
水晶吊灯叮当,窗外风雪乍起,炉中微火噼啪,为古堡增添生气,又为古堡攀附森然。
“哦吼,欢迎回家!”
芒奇的声音很是激动,只是隐约透着疲惫。在灯光的照耀下,秦光霁发觉他的轮廓有了些许变化。好像夏日里刚刚拿出冰柜的冰淇淋,被热浪催着,有了轻微的融化。
原本紧闭的大门敞开着,身后小房间里的大幅婚纱照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飘荡着的灵魂——这对穿越了近百年的夫妇也随他们一起来到了古堡。
这代表他们的行动方向是正确的。拍摄一张同时包含玩家和npc夫妻的照片,就能成功将他们带入下一个时代,甚至带出副本。
不过,相比于副本中坚实的模样,他们在这里的形象要虚弱得多。宴客厅绚烂的强光下,半透明的身躯仿佛马上就要和光洁的地板融为一体,或化作一缕烟尘飘散在屋外的寒风中。
他们和芒奇显然早已熟识,方才那句欢迎也是芒奇对他们说的。
见两人走得艰难,他伸手打了一个响指,头顶灯光登时调暗,两把椅子自行飞至他们身旁,载着他们回到仅次于主位的下首。
来到桌边后,他们的身形明显更实了几分,不再是那副马上要消散的模样了。放在ps里,大约是把不透明度从30%调到了70%吧。
也正是在他们正式入座的那一刻,燃着细小火苗的壁炉突然发出响亮的一声噼啪。
一颗明亮的火星从底部未燃尽的灰烬中蹦了出来,在地上弹跳两下,又一次变成一支笔。
和上一次一样,它自行飞到壁炉上方,接着上一次留下的规则,继续写着:
【四、当芒奇会哭泣时,情绪值会迅速降低
五、芒奇哭泣时请不要安慰他】
画笔坠入火炉,猛烈的爆破声好似一个爆竹在耳畔炸响,炸得人耳膜生疼,也炸出了某人的关注。
好像是刚刚才发现这屋里还有旁人,芒奇咔咔地转着脖子,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上玩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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