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夕伊年
头顶传来一阵吱呀,是芒奇不知何时爬到了吊灯上。他紧紧抱着脆弱的灯柱,向着玩家的方向用劲一荡——
大门再次开启,狂风将玩家们吹出门外,吹进大雪里。
在关门之前,芒奇恢复如初的声音随风钻入耳中:“我要吃糖。”
第243章 逗小猴开心-糖果(1)
“感谢您的……,但……,我暂时……不离开……”
模模糊糊的声音,听不清音色,但语气很柔,使人心生好感。
“我对……感情很深,决定……”
声音越来越清晰,眼前的画面也逐渐聚焦。
“好的,那咱们明天见。”
啪嗒。女人将听筒放回去,再次抬头,黑框眼镜的镜片反射出顶灯的白光,闪了一下秦光霁的眼睛。
这是个陈旧的办公室。房间不大,花色的大理石地板和刷着黄漆的大书架给人以沉闷的年代感,搁着大玻璃板子的办公桌和压在玻璃下的照片和纸张更加剧了这种遥远感,令人回想起自己的儿时,或是更久远的历史。
但这也是个温馨的办公室,桌上放着一盏暖色的台灯,一盆水仙花含苞待放。挂历的角落里藏着一幅孩子气的蜡笔画,两旁顶天的书架上各有一格没有放书,而是摆满了各种手工陶瓷和木雕作品,其中最显眼的是一组各种花色小猫的木雕,雕得栩栩如生,仿佛马上能活过来。
而再往远看,看向墙脚的绿植——
“在发呆吗?”清脆的响指将注意力唤回,秦光霁忙将视线收好,面带抱歉地看向办公桌后的女人。
她并不愠怒,始终带着宽和的微笑,把方才秦光霁没听清的话重复了一遍:“你的论文初稿我看过了,很不错。”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稿件递给秦光霁:“需要修改的地方我都已经做好了标识,你拿回去改改,三天后再交给我吧。”
秦光霁接过文件,不经意间扫过标题,登时开始发愣:《婚姻、家庭与心理健康——对S市120对青年知识分子的调查分析》
坏了,碰见知识盲区了!他一个农学生,别说改稿了,恐怕连看懂都费劲啊!秦光霁不禁在心里呼唤越关山,这种事儿还得专业对口的人来干才行嘛!
“还有什么事吗?”见秦光霁迟迟不动,女人又问道。
秦光霁忙摇头,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临转身时,他不经意地将目光留在那株被修剪过的绿植上,神思似有疑虑。
他走到门边,刚要拉下把手,却听见里屋传来一阵闷响,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到门上。
女人立即看向那头,神色忽然变得尴尬。她咳嗽两声企图遮盖里头越来越响的动静,对秦光霁敷衍笑笑:“我、我还有事,你先走吧。”
秦光霁眼眸一转,点点头,悄悄从游戏背包里放出一个微型窃听设备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拉开门,走廊里探出四个好奇脑袋,皆是用充满好奇的目光注视着秦光霁。
秦光霁挑了下眉,挤了下眼睛,指了指刚刚合上的房门,在刚刚恢复的队内通讯里道:“里头有问题。”
如此近的距离,通讯工具本不该失效,但不知为何,他在办公室里时只能听到队友们的声音,却无法对他们讲话。
他仔细端详办公室的大门,门边的牌子上写着主人的名字和职称:H大心理学系明晰教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秦光霁垂下眼眸,一边走向队友,一边回忆:这也是越关山就读的大学。
……
“我在办公室里见到了糖果树。”秦光霁开门见山道,“只是体积要小很多。”
众人的神色并不太惊讶,先前的通讯受阻已经证实此地的不同寻常,想来一定和任务主线息息相关。
糖果树,是他们进入这个副本的媒介。
再一次被大风刮到花园中,景色和他们上一回到来时完全不同。
整个花园被粗暴的割成两半,一边仍旧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片萧瑟模样,另一边则是春暖花开。寒风和雪粒无法侵入,仿佛有一个透明的屏障笼罩其中,打造出一个绝佳的温室。树、草、花以及各种昆虫都已复苏,佐以各色彩灯和灯带,将半边花园打造成一片永昼的乐土。
糖果树,就生长在花园的最中央,两边花园的分界线上。
从大雪的那一侧看去,它和其他落叶的树木一样,只支楞着干枯的树枝,沉默地任雪落下。
而从花园的那一侧看,它却是枝繁叶茂,绿叶修剪得当,呈现圆润的形状,四种颜色的糖块镶嵌其中,将其装点得比银河更加绚烂。
在触碰到糖果树的叶片时,呼啸的风雪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黑暗来袭,将玩家们传送到新的副本内。
而就在刚刚,明晰教授的办公室里,也放着那么一株挂着糖果的小树,不论树冠的修剪,还是糖果的模样,都完全一致。
树上挂着的是几种外国常见的糖果,哪怕在玩家的年代也并不多见,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明晰的办公室里藏了一个人。”秦光霁说道。
“什么人?”温星河问。
“不知道,”秦光霁摇头,“但应该是个孩子。”
“里面传来动静时,她看了一眼挂在门上的儿童画。”
“其实我认识明晰,在进入游戏之前。”越关山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奇怪,“她是我导师的朋友。”
众人的视线纷纷向她投来,但她忽然止住了话,像是忽然被什么额外的心思绊住了,难以开口。
秦光霁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越关山的不自在,因为在他的耳畔,有一个格外尖锐的声音骤然爆发。
他忙捂住耳朵,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柄巨斧劈开了。
缓过神来之后,他立即明白了声音的来源——是他放在办公室里的窃听装置失效了。它甚至没有进入里间,只是稍稍靠近那扇小门,就彻底报废了。
那扇门里有什么?明晰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秦光霁等到了越关山的下文:“她很早就死了。”
“他们很少提到有关她的事情,”越关山思忖着“这在业内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
“我唯一知道的是——”
“她死于他杀。”
“杀人的,是她的亲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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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紫色的。
大片乌云悬浮在诡异的紫色天空上,形状诡谲,像蝙蝠,像猛兽,像鬼影,直视片刻就会使双眼刺痛,视野恍惚。仿佛那些云是活的,贪婪地汲取着目视者的灵魂。
面前是大片的水面,在黑暗中起伏,浪花里裹着点点脏污,每一次的翻涌都带来诡异的甜腻气息。
毫无预兆的传送令所有人都变得恍惚,难闻的风浪粗暴地催醒了他们的神智,得以聆听除涌向他们的海浪之外的惊呼:“快跑!天灾来了!!”
他抬头仰望,看见身后林中突兀地隆起一座高山,山顶平坦宽阔,黑暗中仍能望见屋顶的灯火。
艳红的浪潮筑起高墙,涛声轰鸣,好似一只大手遮天蔽日。
脚下黑色大地裂开条条缝隙,明黄色的烟雾从中逸散,带来地狱般的灼热和令人窒息的酸气。
一切都在向前,天空、大地、水、火,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他们的方向前进,越是推进,就越显出人的渺小。
然而巨浪永远无法吞噬渺小的人儿。
秦光霁听见后方的森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行声,那是许多个藏匿在丛林中的原住民们正在向着高地攀爬的声音。
他看见高地上出现了点点火光,看见有无数条绳索从上面抛下,那是来自高地的自救。
巨浪如山般涌起,玩家们亦无法阻挡。
于是转身向山走去。
红色的巨浪一点点逼近,黄色的气体在山下弥漫,将整片黑色的森林都笼罩在其难以呼吸的暗影之下。
巨浪从水中脱胎,走向陆地,走向森林。所到之处,草木枯萎、大地平息。
刺眼的红与黄交汇,此消彼长。红浪侵蚀树林,释放出更多的黄烟,使其攀升,令其浓稠。然而黄烟也在侵蚀红浪,犹如釜底抽薪、削株掘根,令红浪如被斧凿的树干般摇摇欲坠。
这是天灾,也是一场自然的博弈。
秦光霁几人的混入并没有使原住民们起疑。他们自然地融入了奔逃的队伍,跟着他们一起跑进木屋,拿出绳索,参与救援。
原住民越聚越多,他们长相各异、穿着各异,但大多都是青年或少年,鲜少见到长者。
“啊!!”尖叫声划破长空,伴随着一阵慌乱的呼喊,以及重物坠入水中的声音。
噗通!
噗通!
噗通!
黄烟升上天际,显现出几朵水花的形状。
年龄的真相尽在不言中。
几个原住民慢慢收回了绳索,被红浪侵蚀的下段已经残破不堪,而悬崖之下,已无生机。
爬上来的原住民越来越少了,绳索尽数被收回。秦光霁向外探出头,见下方红浪翻涌,黄烟已升至高地边缘,只要伸出手就能捧住它。
忽然,黄色的烟海开始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水中后激起的一阵波澜。
身后喧闹异常,刚转过头,秦光霁就看见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倒在了崖边,鲜血从脖子里喷射出来,使得黑色的土地更深。
他的手指仍在一颤一颤地动着,严寒中,尚未融进地里的血液上冒出温热的白气,氤氲着上浮。
周遭一片寂静,几条绳索被丢在原地,木屋前,一群原住民瑟缩地挤成一团,像一群小鸡仔一样紧紧盯着站在尸体前的人。
那是个瘦削的白发女子。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血液溅在她凹陷下去的双颊和单薄的嘴唇上,为她毫无血色的脸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机。
她的右手握着一柄正在滴血的匕首,左手缩在黑色长袍中,整个人看去充满了血腥的神秘感。
她垂着眼眸,似是在看地上的无头尸体,随后像鬣狗般耸耸鼻子,精准无误地看向玩家们。
秦光霁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尖锐的目光,令人不适的窥探感像是要把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脏。
但他没有退缩,而是回敬相同的直视。
他看见白发丛中,一双粉红色的眼睛若隐若现。
几秒钟的对视后,那人笑了,露出一颗森冷的獠牙。
她丢开匕首,像踢开一块石头一样将挡路的尸体轻松踢走,缓步向秦光霁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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