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太仓有树
第45章 江湖少年团(十四)
◎名为楚留香的药◎
贺小乐他们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好回答却也不好回答。
宋甜儿想问的当然不只是他们究竟是谁,她更想问的是他们为什么知道楚留香没有死。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贺小乐玄而又玄的“未来”。
“未来”二字,他们会信,宋甜儿却绝不会信。
说来也是奇怪,为什么他们会相信贺小乐说的未来?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信任他?
陆小凤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贺小乐已是他们很要好的朋友。
对朋友,当然只有相信。
于是,宋甜儿的难题,陆小凤接过去了。
他先介绍了几个人的姓名,然后道:“我从小就很爱听故事,故事听多了,自然就会好奇故事里的人。”
宋甜儿看着他:“所以,你好奇楚留香?”
陆小凤笑道:“当然,这世上谁人不想一见楚香帅风采?”
倚着门框,宋甜儿有些难过地低下头,眼泪悄悄打湿了眼角,她低落地道:“若他还活着,他一定也很愿意见你们。”
宋甜儿虽然对陆小凤他们的名字很陌生,但这几个少年可以踏着海浪来到他们船上,足以说明他们的本事不小。更何况,他们还很年轻,年轻人总有无限的未来。
花满楼体会到她的情绪,安慰道:“不论如何,楚香帅总是不愿看你们为他难过的。”
宋甜儿循着声,抬起头看到了笑意温柔的花满楼。
花满楼的眼中没有什么光采,但他整个人却像是一道光源,在这飘摇的船上,也能向人传递一种稳定的情绪。
他实在不像是一个孩子。
宋甜儿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找寻谁的影子。
陆小凤却在这时开了口,他道:“正因为楚香帅还活着,我们当然还有机会见到他。”
宋甜儿神志一醒,疑惑地看向陆小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刚要解释,一道女声忽然接了口。
那声音轻轻软软,像夜莺在呢喃吟唱,又像一阵晚风,拂开衣上落花,太过温柔。
她道:“原来现今江湖,还有少年人同我们一样,一直相信他还活着。”
她的声音,似欣慰,似感伤,又似有些开心。
从船舱的阴影里走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明明只是初秋,她的身上却已披着一件不算薄的氅衣。虽施粉黛,却仍旧能看出她的苍白憔悴。
可即使如此,也未能掩盖她分毫的美。
她的美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端方,润物无声。
她当然是苏蓉蓉。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都看痴了。
贺小乐也痴了,他实在无法想象,面前的女人会是兰花先生,难道她是李红袖而不是苏蓉蓉?
可宋甜儿的称呼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见着来人,宋甜儿嗔怪道:“蓉姐,你还病着,怎又出来吹风?”
苏蓉蓉笑了笑,垂着眼角,说道:“吹不吹风,于我这病又有什么影响?吹风也不会更坏,避了也不会更好。”
从她的话里,花满楼读出了一种浓重的悲伤。他有些不懂,楚留香明明还活着,他怎么忍心看这些姑娘为他伤心难过?
情之一字,于他来说还太过遥远。
在花满楼替她们难过的时候,贺小乐已走到了苏蓉蓉的面前。
苏蓉蓉不解地看着他。
贺小乐道:“我是个大夫,虽然比较擅长是外伤,但其他的病的治法我也在学,如果你需要大夫看病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贺小乐当然知道苏蓉蓉也是大夫,可医者常常不能自医,这个道理他明白。
陆小凤发现,贺小乐有一个优点——无论别人是什么身份,是好人或者坏人,他都乐于提供帮助。
而且,他常常把别人需要帮助的事,放在自己的事情前面。
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
于是陆小凤笑了,他笑着替贺小乐撑场,他道:“小乐的师父是江南的张简斋张神医,苏姑娘的病不妨让他试试。”
宋甜儿惊喜对贺小乐道:“你竟是张神医的徒弟?”
贺小乐红着脸,攥着衣袖,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是倒是,但我只跟师父学了几天,医术并不高明。”
宋甜儿才不管这些,她拉过苏蓉蓉的手递了过去:“来来,你快帮我蓉姐看看,她已病了好久。”
苏蓉蓉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她的目光落在了替她看诊的贺小乐身上。
贺小乐比她要高,下巴的棱角已生出,她想,贺小乐的年纪应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可他的目光太纯净了,看起来竟像是稚子一样。
苏蓉蓉本以为贺小乐提出为她看病是有什么目的,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在思索着,贺小乐却幽幽叹了口气,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宋甜儿紧张地问:“蓉姐怎么了吗?”
陆小凤他们也变了脸色。
却听贺小乐道:“为什么这病的脉象我正好学过,为何最近总让我遇上这样的病?”
有经验本是好事,宋甜儿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叹气。
少年们却明白了。
陆小凤也跟着叹气:“为什么这个江湖大家的心事都这么多?”
左轻侯、薛衣人、张简斋、苏蓉蓉……无论是天下第一的剑客,还是世间有名的大夫,人人都逃不过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心药”又谈何容易?
花满楼淡淡道:“至少苏姑娘的病还有解。”
宋甜儿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耐地道:“难道你们都是大夫?难道你们都知道要怎么治我蓉姐的病?”
却不想陆小凤居然点了点头:“我虽不是大夫,却也知道她的病要如何治。”
苏蓉蓉看着他们,无言,但她那双如剪秋水的眸中,却似有千言万语。
原来,她早知道自己的病要用什么药。
这药的名字,就叫楚留香。
陆小凤忽然不忍说出这个答案。有情的人,总是能读懂更多。
可司空摘星却没有这个顾忌,他道:“只要楚留香回来,她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泪从苏蓉蓉的眸中落了下来。
她的眼泪同她的人一样,安静无声。
司空摘星有些无措,宋甜儿也有些无措。
只宋甜儿的无措却有发泄的途径,她狠狠瞪了司空摘星一眼,然后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要叫我蓉姐难过?”
这话简直没有道理,但看到苏蓉蓉的眼泪,司空摘星却觉得真的是自己做错。
他诚恳地道了歉:“抱歉。”
苏蓉蓉却摇了摇头:“不怪你,却还要多谢你,是我自己一直不肯认清现实。”顿了顿,她岔开话题,说道:“说起来,让大家一起站在甲板上说话,该是我们说抱歉才对。”
苏蓉蓉给人的感觉温柔又哀伤,少年们实在无法将她同兰花先生划上等号。
可她若不是兰花先生,兰花先生又能是谁?
带着这样的疑问,几个少年在茶桌边坐下了。
甲板上下起了小雨,他们已从甲板转移到了船舱。
船舱并不大,但布置华丽,东西拜访井然有序,随处还可见用心的设计。
这分明就是一个家。
贺小乐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舍得离开家,又怎么会有人舍得叫家里人替自己难过。
他想起了自己,在自己的世界,他的家人是不是都在为他的昏迷不醒而难过?
可他是因为逼不得已,难道楚留香也是逼不得已?
他捧起了手中的茶,茶很香,但对面坐着的两位姑娘却无心品茶,她们在想花满楼戳穿的真相。
花满楼说:“楚留香没有死,这件事,你们应当也不仅仅是如此期望而已。”
就连石绣云、华真真都能确信的事,苏蓉蓉她们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最是温柔的花满楼,竟然直接了当地拆穿了这一真相。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以整张桌子,一时安静得有点过分。
好半晌,苏蓉蓉开了口,她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少年们却知道她在问什么。
陆小凤犹豫着说道:“在路上,我们遇到过一个与楚留香相熟的姑娘。”
苏蓉蓉当然明白,陆小凤的“相熟”只是委婉的说法,她有些难过地闭了闭眼睛。
楚留香说过,她对他很重要,可他却从来不肯跟她做什么亲密的事。
她甚至想过,也许楚留香正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的爱,所以才不肯回船上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只能是妹妹,是知己,却不能是妻子?
闭着眼,苏蓉蓉问:“她可知道楚留香在哪里?”
陆小凤佩服地看着她,他发现,苏蓉蓉实在是一个又聪明又大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