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或温
身体亮红灯的标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宁长空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早上在“神戈”那边讲话讲到一半开始耳鸣的时候吗?还是昨天处理妖族政务时突如其来的心悸呢?
但这并不要紧,他想。
他是借尸还魂的快穿者,唯一的职责是帮助拯救世界。他个人的牺牲是无本的买卖,只求精打细算,换取最大的利益。
换而言之,他维持身体状态的唯一目的,就是保持头脑清醒,保证行动力和战斗力,确保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我认为你有必要调整一下心态。”楚清歌的声音插了进来,“过度的奉献和超量工作是在无意义地缩短你的可行动时间,我们需要重新规划战略。”
要抓住的核心矛盾是找BOSS打BOSS。如果要类比的话,当异常的海啸来临时,他们应该直接把作乱的海神揪出来揍一顿,而不是把被海浪拍上岸的小鱼一条条送回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该死……‘天网’和御灵司的情报网络都在收集情报,为什么我一点反派行动的迹象都没查到?”宁长空烦躁地反驳道。
楚清歌平静地道破真相:“你不想要坚持下去了。”
“……你试试看每天白天难受得吃不下饭,晚上痛得睡不着觉,你也会不想继续的。”宁长空小声嘀咕着。
楚清歌看了眼后台的疼痛值曲线,叹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林锦松这具生机几乎断绝的身体没有重新恢复健康的希望,现在就是靠凤凰的力量吊着口气,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一天。
身体持续的病痛尚且可以用工作来麻痹,但任务看不到希望,忍受疼痛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
宁长空嘟囔着:“而且,我还是搞不清楚这个任务目标。”
啊,或许任务目标不明确也是个问题。栖灵柏不自觉地在电脑屏幕前旋转起来。世界意志陷入沉睡,什么信息都给不了,“拯救世界”这个词又过于宽泛。
说到底,世界为什么需要拯救呢?能搞出整个位面崩塌的世界危机还是少数,更多的所谓“毁灭世界的危机”,其破坏力超不出一个太阳系。
就算超出一个太阳系了又怎样呢?哪怕宇宙以太阳系为中心,以光速为崩塌速度开始二维化,世界依旧在这里。
《道德经》有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的生长和消亡都是自然规律的体现。
按照某些理念极端的快穿者的看法,快穿局就不该接世界意志发的委托,除非出现了世界崩溃的迹象。
说到世界意志……
楚清歌接话道:“毕竟世界意志总是偏心的,就目前来看,优先保护人类总是没错的。”
世界意志,超越个体意识的、影响或驱动整个世界和历史进程的无形力量,绝对精神的表现。
通过历史的发展来自我实现的世界意志,为了既定的目标不惜求援快穿局的世界意志,自然做不到“以万物为刍狗”的一视同仁。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1]世界意志总是偏爱人类的。
不然的话,超过七成的物种在白垩纪-古近纪大灭绝中消失,何尝不是一种“毁灭世界的危机”?也没见到有恐龙快穿者穿越回去“拯救世界”。
快穿者手册第一条有曰:当我们谈到“拯救世界”的时候,总是在谈论“拯救人类的世界”。
宁长空的身体一阵阵地发冷,他勉强吞咽下白闲递来的药,含着冰糖闭目调息。
糖分摄入上来了,宁长空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梳理着思路:“守株待兔,等待对方出手还是太被动了。还是要根据目前的信息做更多的推理,然后主动出击检验假设……”
楚清歌叹息:“你还是先休息一下,不然身体真的要垮。”
“抱歉。”宁长空讪讪道,“我有点太焦虑了,我会考虑怎么减少工作量的……但‘神戈’那边灵气武器的研发必须继续推进,激活龙渊幻境的阵法也还没有很好的思路,我——”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这就是状态不好导致的问题,或者是墨菲定律:状态越差的时候,越容易遇到消耗体力的事。
半靠在床上的宁长空放下揉太阳穴的手,僵硬地拉了两下床上散落的外袍,没拉动。
皱着眉的白闲看不下去,把衣服拿起来给他披上:“我把人打发走,你继续休息。”
要是真这么好打发就好了。宁长空疲惫地叹了口气,勉强坐直一些。
在古代世界的片场待久了,披散着头发、蓬头垢面地见人,还真有些不习惯。
站在门口的顾明辉没想到居然是白闲来开的门,他愣了下才开口:“白前辈,我有件事想要问鸣岐君……”
白闲平静道:“小主人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问吧?”
“可是……”卧室内灯还亮着。白闲广袖长袍地杵在门前,虽然能挡掉不少视线,但顾明辉努力越过人往屋内看,还是能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影。
宁长空沙哑的声音响起:“顾明辉,你今天不问清楚,明天还能专心修行吗?”
顾明辉的肩膀垮了下来,老实道:“不能。”
凤凰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意:“那便问吧。”
顾明辉脱口而出:“我想问,有关应龙的事。”
第65章 故人
灵气复苏元年,7月15日20:18,金梧苑·主卧。
“宁前辈,我……”白闲不情不愿地让出路,顾明辉走到榻前,才意识到凤凰的确是身体抱恙,气色明显的难看。
怪不得这么晚了白闲还待在主卧,怪不得白闲要拦他。顾明辉内疚地想。他是不是应该现在请辞,明天再来问啊?
宁长空咳嗽两声,笑道:“只是旧伤发作。捱过一阵就好多了,和你说两句话还是没问题的。”
假死一遭,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要演相认不相识的戏码,他对这几个孩子不无愧疚之情,因此多有包容。
吐完之后又喝了药,他自觉精神好了不少,主动问道:“池局和你说了多少?”
顾明辉的注意力被他带跑了:“说了……十年前我父母跟着异处局的队伍,进了龙渊幻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带了片应龙碎片……”
“……现在在我这里。”顾明辉把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低声道。
这不是基本都讲清楚了吗?
“你想问什么?”宁长空挑眉,“应龙按辈分算是我爷爷,但他老人家活跃的年代远在我出生之前。我对他的了解,恐怕不比你们人类多多少。”
顾明辉放在膝上的手把裤子布料都抓皱了,他咬牙道:“我在想,期末考那次,袭击我的人说要杀龙……他们是冲我来的。”
“——那之前那次,元宵节那次,是不是也是冲我来的?”
他十指交叉,用力到指关节发白:“您也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我想问您。”
——我该拔剑向谁复仇?
宁长空并没有猜到对话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仔细想想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推理能力不错,要是不用在这个尴尬的话题上会更好。
他慢慢开口:“池局没和你讲更多,因为你还小,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这是我们大人要处理的事,孩子。”
你只需要好好修炼,努力上进就足够了,还没到需要你抗事的时候。
顾明辉没有打断他,却极快地接话道:“您知道元宵节那晚的事,对吧?”
“我,我不能一无所知地接受别人的保护……他们杀了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想报仇。”
“求您。”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真是……”宁长空指挥着白闲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忽略白闲探究的眼神。
他无奈道:“你怎么不到你师傅跟前哭?偏偏要到我这儿来卖惨?”
顾明辉擦着脸,声音还带着哽咽的鼻音:“师傅见我哭,就罚我出去跑圈……您心肠软。”
凤凰可是顶好顶温柔的老师。不管在书房里答题答得再怎么离奇,凤凰至多没好气地批评两句,随即就仔细指导起来,离开书房时手里还能被塞两块可口的小点心。
真是好人就活该被欺负,宁长空头痛地揉着太阳穴。算了,仇恨也是主角成长的动力嘛,我懂。
他斟酌着:“这样吧,等暑假结束,你离开金梧苑的时候。要是你表现得好,我就和池局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告诉你一点。”
顾明辉要的就是这样一点点希望。
见小顾同学破涕为笑,宁长空顺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两把:“把眼泪擦擦,早点回去休息。我今天不太舒服,明天放你们一天假。”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操心起来:“替我保密,不用告诉别人我旧伤复发的事……光待在金梧苑也没意思,燕晓灵是本地人,或许可以让她带你们四处转转……”
就是他身体不适,明天放他们出了金梧苑这扇门,怕是没办法亲自把人护个周全。或许他得给池昭铭发个消息,或者让楚清歌多盯着点……
白闲看着他那样子就知道某人又在操心有的没的了,他看着顾明辉:“时候不早了,您看……”
顾明辉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先回去了。宁前辈好好休息,我替您把话带到!”
白闲把人送到门口。离开了宁长空的视线,他低声问道:“恕我冒昧,敢问您那位不幸遇害的朋友,姓甚名谁?”
顾明辉正分心叠着脏掉的帕子,听到这个问题,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他是与我们三人都交好的同学,叫做林锦松。”
灵气复苏元年,7月15日20:25,金梧苑·主卧。
白闲回到主卧时,困倦的凤凰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却下意识地抱臂蜷着。
这是困得不行了,但胸痛得睡不着。
刚动完“心脏手术”,在翎煌府养病那几天夜里,白闲没少见他半夜生生痛醒,困得头痛欲裂却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
“先躺下吧。”白闲轻声道,慢慢扶着人躺下。
虚弱又疲惫的身体不太能负担体位变化,宁长空在床上下意识皱着眉蜷缩起来,试图找到一个能缓解晕眩和疼痛的姿势。
白闲坐在床边,给他拉了拉被子,放了几个镇静安神的术法:“还晕吗?”
“困。”宁长空闭着眼,模模糊糊地说着,“我明天再解释,好不好?”
果然,他已经猜到了。白闲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人。
要是小凤凰再清醒一点,怕是又要抱怨白闲把他当小孩子哄,不仅要讲睡前故事,还要拍着哄睡。
这会儿是不舒服到没力气说话,才安安分分地任他摆弄。
说到睡前故事……昨天讲到哪里来着?
“……当时,妖族都喜欢到人间现世游离,我和主人也不例外。”
“他当年在夜空之下,起了个化名……”
灵气复苏元年,西方时间7月15日下午,???·菲尼克斯的居所。
如置身火焰之中的,焚烧般的剧烈痛感让宁长空在睁眼之前就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宁长空怠惰地想着:是不是只要我不睁眼,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清歌的声音如振玉般清脆:“你现在的存在形态十分有趣,我正在记录。”
然而胸口处仿佛要凝为实体,撕裂他的胸膛破体而出的疼痛催逼着他睁开双眼,直视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