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或温
“醒了？”楚清歌坐在床边，转过头来，放下了手中的手机，“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周。我们都应该庆幸，这段时间没有人上门找菲尼克斯。”
宁长空轻轻应了一声，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床下躺在地板上的菲尼克斯身上。
菲尼克斯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双手十指交叉，静静地放置在腹部。只不过，他胸部的伪装法术已经被关闭，金属板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胸腔。透过开口，隐约可以看到人造“血管”的末梢，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冽。
这个画面实在是有点冲击力。宁长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话题。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最终定格在那个放在房间角落里、做工粗糙的木桶上。宁长空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菲尼克斯静卧的身体，走向那个木桶：“到底抽了多少血啊？你也不准备用点科学的方式来保存。”
楚清歌跟着走了过来，解释道：“血液暴露在空气中后也会很快腐败。大部分血液已经被我装袋放冰箱了，就放在我的公寓里。”
对于修行者而言，灵力是他们与天地沟通的桥梁，渗透在他们的每一个细胞，储存于头发、羽毛、血液、骨头等每一个部分。
“这里放的并不是血，”楚清歌操纵着灵力掀开盖子，“主要都是不容易腐败的东西，比如骨头。我简单挑选过了，留下来的都是很不错的材料。”
在建国之初，为了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秩序，《修行者公约》应运而生。这份公约中最为人们所熟知的条款，便是明确禁止妖族随意接触普通人，这一规定在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广为流传的“建国后不能成精”。
此外，这份《公约》中还包含了一项重要的规定：严格限制了使用人类修行者的身体部位来炼制法器。
这项规定主要为了防止残忍的杀人炼器行为，但对于妖族来说，由于他们悠久的历史中一直存在着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公约对他们的限制并没有那么严格。
宁长空感到有些反胃，他那空空如也、长时间停止工作的胃袋被唤醒了，开始泛起酸水。他苦笑着说：“这还真是……厉害。至少在短时间内，我们不需要再担心凤凰血不够用了。”
“你自己出的馊主意。”楚清歌面无表情地回应，“涅槃火在我们这里的话，本来就不用再担心这些问题。”
有了涅槃火补充生命力，宁长空总算可以不受他那破败身体的制约，随时随地放血。
“放血毕竟还是疼的嘛。不过这样大出血一次，好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再疼一次了。”宁长空的心情明显好转了不少。
“经过涅槃火的修复，你的身体指标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勉强可以称得上健康了。恭喜你。”楚清歌说。
林锦松的身体在数次濒死之后生机几乎断绝，现在用涅槃火来维持生命，正好合适。原本是依靠蛮横的凤凰灵力勉强吊着一口气，而现在有了涅槃火源源不断地补充生机，虽然也只是吊着命，但总算是可持续了一些。
“怪不得觉得身体轻松多了。”宁长空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到身体轻松了不少，随即自嘲道：“这下可好，真的能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了。真是劳碌命。”
之前调侃楚清歌没有人身，可以二十四小时加班。现在有了涅槃火兜底，他也没有了保养身体的负担。
宁长空蹲下身，边漫不经心地研究起地上那具“不死鸟”尸体的构造，边笑道：“你现在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太心虚了？”
楚清歌重新坐回床边，平静道：“这是用灵力塑造的身体，我对这具身体的外表有完全的控制权。理智上讲，你是无法从我的表情看出什么的。”
宁长空低头检查着，啧啧称奇道：“菲尼克斯这构造和你还挺像的，居然也是用灵力塑造的外表啊……真是稀奇。既然都铸造了炼金躯体，还拉了人工血管，为什么不索性把脸也直接打造出来呢？工艺上应该没有问题吧。”
宁长空简单检查了两下菲尼克斯，就直起身，坐回床边。他歪头看了一眼楚清歌：“你有话就直说吧。”
楚清歌深吸口气：“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宁长空毫不犹豫：“好消息……等等，你这也没让我选啊？”
“好消息之前都讲掉了，只剩下坏消息了。”楚清歌继续说：
“那么第一个坏消息就是……你的马甲彻底掉了。”
几天前，9月17日，龙渊书院。
“喂，白前辈啊，是我，苏韵尧……哎，老师现在怎么样了？还没回来吗？”
电话那头，白闲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没回来，楚小姐说人还没醒，可能还要几天。”
“没让您去看看吗？” “没有，青鸟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反正就是不让看。”
楚清歌实际上的理由很简单：涅槃火的来源难以解释，如果把宁长空送回金梧苑或者翎煌府，万一被检查出来，情况就不妙了。还是由楚清歌亲自照看比较放心。
白闲主动换了个话题：“那几个孩子呢？最近怎么样？”
苏韵尧：“都挺好的，刚开学课业不多，挺轻松的。大家都在期待着玉虚剑阁的宗门大比呢。我还在想，要是老师这两天能醒，说不定还能赶上看看……”
“其实我也挺想来捧个场的。”白闲犹豫地问道，“我能来看看吗？”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得先问一下小温，但我觉得他应该会欢迎您来看的。“苏韵尧惊讶地眨了眨眼。她原本以为如果凤凰不出席，白闲不会愿意出席的。
“相见相逢既是缘嘛。好歹他们在金梧苑修行的时候，我也帮忙照看了两个月。”白闲轻快地解释道。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几个孩子都是林锦松”生前“的好友。
“人类的生命是很短暂的，要好好珍惜啊，小苏。”他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苏韵尧沉思着走进熟悉的小组学习室。
顾明辉第一个注意到她，回头问道：“宁前辈的情况有好转了吗？他能来吗？”
苏韵尧轻轻摇头，拉开自己的座位：“老师还没醒，但白闲前辈说他愿意来捧场。”
温庆生将手里的书卷翻过新的一页，抬眼说道：“这样也挺好，毕竟我们在金梧苑的时候，没少受到白前辈的关照。”
白闲虽然满心满眼只有凤凰，对这几个人类学生只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好感，但他并不算难以相处，甚至偶尔会主动向这些人类学生请教，询问一些如何使用手机查询菜谱之类的琐事。
总得来说，他就像是一个外表年轻、内核却跟不上时代的老爷子。
顾明辉伸手就要摸温庆生腰间的佩剑：“就当是请他老人家来检查学习成果了，那个时候他揍我们是真狠啊……”
宁长空那段时间身体不算好，常常将对练的任务交给白闲来指导。这几个孩子天天挨白闲的揍，也算是揍出了感情。
温庆生把他的手拍开，把自己的宝贝佩剑收好：“别摸，这是我的。想要，就喊池局给你铸一把去。”
顾明辉哀嚎道：“师傅忙得我都天天见不到人，消息都没空回，哪里有功夫给我铸剑啊？你这剑真帅啊，让我再摸一下，一下就好——”
苏韵尧对于温庆生拿到新剑后，两人之间频繁的打闹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转过头，向燕晓灵提议：“说起来，金梧苑和现世的通道出口离你家挺近的。你可以周日早上和白前辈一起去昆仑，晚上再和我们一起回书院。这样算来，你还能赶上周六回家住上一整天——晓灵？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在，在听。”燕晓灵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你说到哪儿了？”
苏韵尧无奈：“那这不是没在听吗？你这几天怎么老走神？”
结论好像已经触手可及、将要浮出水面，却始终像是蒙着一层雾。燕晓灵总算下定决心，决定开口试探。
她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在想一些过去的事。尧尧啊，你还记得去年在绿湖公园，你对我使用了幻术的事情吗？”
苏韵尧精神为之一振，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大脑飞速地回溯着过去自己曾说过的话。她含糊其辞地回答：“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上次去公园时，我脑海中确实闪过了类似的场景……”
实际上，苏韵尧对那次相遇的记忆不算特别模糊：邪气入体的她察觉到燕晓灵拥有出色的修行资质，激发了强烈的狩猎欲望，于是她从网吧开始就一路跟踪，等到燕晓灵离开饭店、四下无人之际才动手。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燕晓灵家的网吧门口被宁长空截住，最终被凤凰收编为暗桩。
“哦，”燕晓灵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挑起另一个话题，“你和鸣岐君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韵尧流畅地回答：“再早一点，我不是邪气入体吗？是老师帮我驱散了邪气。再加上我父亲的关系，我们就认识了。老师救了我之后，觉得我根骨不错，人也机灵，就把我收为徒弟。”
这个理由苏韵尧早就准备过了，她回答得既迅速又流利。
要想取信于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谎言中掺杂足够的真相。
燕晓灵继续追问：“所以是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你拜师了？嗯……三四月份的时候？”
“……对，就是那个时候。”苏韵尧点头确认，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燕晓灵脸色平静，隐约带着少女毫无攻击性的困惑，语气也堪称温和，却给了苏韵尧无形的压迫感。
她没有给狡黠的小狐狸转移话题的机会，继续追问：“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当时接那个驱散怨灵的任务，是鸣岐君布置的吗？”
四个月前的苏韵尧是这么回答的：“我这回专门跑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这个。我隐约记得，我好像在这个地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好像就在去年夏天……”
因为那个时候宁长空没有想过要让燕晓灵知道小狐狸和凤凰的关系，所以让苏韵尧背下来的回答主要还是基于她的真实动机：苏韵尧的确是因为要找到燕晓灵这个受害人，想对她好好道歉，才返回现世的。
几个分散的话题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意图限制住苏韵尧所有腾挪躲避的空间。
深呼吸，保持冷静，平复心跳——该死，她怎么会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的逼问下，用到她的反审讯技能？
苏韵尧眼睛都不眨地，迅速地编织着谎言：“是我自己接的任务。老师给我放了假，让我到处玩玩。我想要接接任务，到处转转，回忆到底在哪里遇到过你。”
“我当时去那个城市，的确是因为金梧苑的通道恰好设在那里。但那时我不能透露我和鸣岐君之间的师徒关系，因此只能说是我为了找到你，特意来到了这个城市。”
“很抱歉骗了你。你们来金梧苑修行之后，我应该及时解释清楚的，是我疏忽了——”
燕晓灵轻巧地打断了苏韵尧的解释，她的表情依旧柔和：“如果你真的记得我们在绿湖公园的相遇，那为什么不以公园为中心进行地毯式搜索呢？毕竟那个驱散怨灵的任务地点，离公园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她顿了顿，语气中终于透出了一抹锐利的锋芒：
“还是说，你其实知道那天我会接下那个任务？”
第87章 这回是真掉马
凤凰对于他们三个人意味着什么？
灵气复苏之后陡然出现的神鸟；曾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救助他们于危难之中的陌生前辈；个性温和、尽职尽责，对他们倾囊相授的老师。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与凤凰之间的来往就只剩下逢年过节的时候互致祝福，未来在异处局工作时偶尔碰面时的问候。
仅此而已。
两个月前，6月30日，现世·池昭铭的家。
“师傅——之前不是说好，这个暑假我要跟着您修行的吗？怎么突然就决定把我打包送到凤凰那里去了呢？”顾明辉一边挥剑，一边带着不解地问道。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嗖嗖”的声音。
“继续挥，不要停。”池昭铭眯起眼睛，专注地观察着顾明辉的每一个动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被送到凤凰那里的又不止你一个。不死鸟最近盯上你们几个了，他擅长用邪气战斗，而凤凰的灵力恰好是邪气的克星。在凤凰的庇护下，你们会更安全。”
顾明辉嘟囔着：“这话说得，像是待在您身边就不安全一样……“
池昭铭含糊其辞地试图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这也不是我的主意，还是郎凝还有小越出的馊主意，你得去问他们两个——想什么呢？动作不要变形，对，改回来……“
顾明辉微微喘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左朗凝和越静亭准备把三个小朋友扔到凤凰那里，借此试探凤凰是不是死而复生的林锦松，也亏他们想得出。
对比左、越两人那股子几乎要溢出的热情，和顾明辉此刻垮下的嘴角，池昭铭不禁对这种鲜明的对比感到惊异。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再说，鸣岐君向来待人温和，之前还救过你们两次了，你有什么不情愿的？”
“那也是没说过几句话的前辈啊。突然要在人家家里待上两个月，感觉很奇怪。”顾明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尴尬。他的剑锋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然后稳稳地收势。
池昭铭把擦汗的毛巾抛到顾明辉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为你们争取到这个机会的。跟着我学习的时间有的是，跟着人家修行的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了，好好珍惜。”
顾明辉在心里撇嘴：哪里有的是啊？您老人家天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被扔给左阁主，和温庆生一起练剑的时间，恐怕都比跟着您修行的时间还要长。
他把训练用的普通铁剑收回剑鞘，嘴上问道：“那我的剑——”
时间已经不早了。池昭铭拿出异处局局长的架子，拍了拍顾明辉的肩膀：“我得去开会了。”
目送自家不靠谱的师傅离开，顾明辉唉声叹气地拿毛巾擦了把汗，最终认命地打开手机，开始看起了温庆生盗摄的玉虚剑阁剑法教程。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顾同学忧伤地想着。
灵气复苏元年，7月4日的上午，昆仑半位面，温庆生的卧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