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NA耶
“有什么问题吗?咨询开始了吗?”
弗莱克医生没有拿出一个小本子记,卡尔暗暗想不知他是记性特别好,还是他又遇到了一个傲慢的医生,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分散掉了,对方问他:
“哦,当然没问题,我只是好奇如果换你来先问话,你会说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每一次对话,都是我先做了什么,或者我先说了第一句话。很显然,你倾向于先观察旁人,再做反应,即使你是一个大球星,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我不确定原因是什么,是只在新环境中,你才会如此,还是在生活中,你一直这样?”
卡尔愣了一下。
本能的,他在脑子里想:“看人家脸色”等于“过分谨慎”等于“怯懦”等于“糟糕”等于“被人点出糟糕”等于“真不舒服”,所以他下意识想要隐瞒。
不过弗莱克医生接着很轻松地说:
“人们常常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用观察来适应环境,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公众视野中的人来说,比如你,卡尔。我想知道,你在其他领域也会这样做吗?还是只有在某些特殊环境中,比如像现在这样面对陌生人,或者更准确一点,面对一个医生的时候?”
卡尔可不想被当成是什么“恐惧生病”病患者,于是说道:“不,不是怕医生。面对陌生人时可能会有一点吧,但不绝对。”
哦,他试图通过“折中”来保持某种安全感,避免让自己显得太脆弱或害怕,弗莱克想。
卡尔自己在这儿坐立不安,但其实他在医生眼里挺透明的,也并不复杂难搞,因为他显然不是重症患者,没做过任何自杀尝试,昨天还在踢比赛,多年来风评如一。他当然可能在心里藏着很多痛苦,不是所有成功的人都肯定没有重症精神疾病,但不管怎么说,运动员和艺术家不一样,艺术家吸得在地板上死了也不影响作品大卖,而球员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比赛就没法踢了。
能照料好自己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能力,这不是一个精神状态奇差的人能做到的。
不过在他经纪人的描述中,他近日应该确实还是遭遇了很多困扰的,否则不会频频做出反常的事情来。
那个导火索是什么呢?弗莱克医生没有询问乌尔里克,不想被外人的想法干扰判断,他希望能取得卡尔的信任,自己问出真话来。
“当然啦,这不是怕医生,也不是怕陌生人,而是一种对环境的适应方式,很明智的做法,而且善于倾听和观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先观察再反应给你带来了哪些好处呢?你认为这样的方式对你来说是否是一种自我保护?”
“保护?我不需要保护自己。没什么环境对我来说很危险,现在也一样。”卡尔说:“我真的没有讨厌你或害怕什么——”
卡尔不是在嘴硬,他是真心的,此时此刻他确实觉得自己没有恐惧医生,对方不过是个文雅的小老头,又不会忽然站起来桀桀一笑变成食人魔!卡尔最多算是有点不想说真话罢了。
……等一下,这医生应该确实不会站起来桀桀一笑变成食人魔对吧?心理医生里其实没有犯罪分子,只是电影那么表演得,不是吗?和陌生人一对一坐封闭空间里真是让人不舒服,瞧瞧,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现在,我们在讨论这些话题时,我注意到你对‘保护自己’这个概念有些抵触。这让我很好奇,此刻你对这个讨论本身有什么感受呢?是让你觉得有些不适,还是其他的情绪?”
卡尔忽然发现完蛋了,他忽然像个听不懂德语的文盲一样坐在这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别人很普通的问题。
完蛋的地方就在于,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么。
不适?其他情绪?总不能说他在想什么食人魔传奇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地否定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皱眉,又抬起头来,强行让自己把眉头展开,勉强应付着:
“不,没什么不适,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这样谈论自己。”
弗莱克医生倒是依然温柔:
“我完全理解你说的,卡尔。谈论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内在感受,确实不是每个人都会感到自然的,尤其是当你习惯了在公众视线下维持坚强和稳重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感到有些别扭,所以这没有关系。”
卡尔忽然又感觉自己被评判了,什么叫在公众视线下维持坚强和稳重?就是说他在死装呗?好吧,他确实是死装,但这和他没法和医生说这些话是两码子事,那是外头的事。而现在,他都作为一个求助者坐在这儿了,就是承认自己不太好的现实了,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他不好,医生何苦还要点出他在死装的事实?
这让他莫名不舒服,却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好吧,我不想说谎——我只是没法和你直接谈这些事,太怪了,我没法细想,也说不出口。”
他抱着胳膊说。
这场咨询感觉真是够狗屎的,虽说要努力讲真心话,但他还是显得太不配合了,也许他还是应该装模作样装一下的,或者多少表现得积极点。
卡尔都有点不敢看医生的脸了,说到底哪怕是做咨询他也不想事情太尴尬,不然乌尔里克还得在他们中间再沟通,想想就一摊子烦人的事。
但弗莱克医生的定力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人家仿佛才刚热身完毕呢,又很真诚地说:
“卡尔,我非常尊重你的坦诚,也理解为什么谈论这些事对你来说感到不自然——事实上,你愿意直接表达拒绝,让我感到非常开心,而我也会百分百尊重你的感受,因为在这儿,我想要给你提供最好的支持,我也会尽全力这么做。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个人的过程,我不会强迫你现在就深入探讨什么,但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从你更愿意谈的话题开始。”
医生询问他的“八卦”:
“也许我们可以从一个稍微间接一点的角度来聊聊。比如,最近你和朋友之间好像有些矛盾,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谈谈当时的心情?不用非常深入和准确,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也许从这里开始会轻松一些,你的情绪也会更容易被捕捉。”
他问的是他和穆勒当街吵架事,这个歪打正着的问题戳中卡尔的心脏了——他今日匆匆赶来,飞得把预约提前,说到底就像是为自己的无力感找一个出路。
克罗斯今日拒绝看他的苍白神情、诺伊尔的阴郁脸蛋和胡梅尔斯昨日被他打了一耳光后带着水光的眼睛都在他的脑子里搅拌,让他恨不得冲进某个教堂跪下来哭泣。
“我觉得自责。”卡尔不由得说:“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差劲。”
“卡尔,我听到你说‘自责’的时候,能感受到那种负担感。这种情绪其实很正常,尤其是在我们和亲近的人产生冲突后。我相信你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很多,也许你是在努力做好,但结果却不如预期,是这样吗?”
卡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付出得不够多,如果我付出得够多,也许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总算能得到他一些回应,弗莱克医生再接再厉,但语气反而更和缓了:
“你现在已经在这里,并且愿意面对这些感觉,这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你提到的‘做得很差劲’,其实是一种对自己表现的失望,但这也意味着你在乎这段关系,并希望改变。当时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做得不好?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或者只是内心深处的某种感觉?”
“我……”
卡尔一时语塞,仔细想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哪里都不好啊,全是旁人在包容他,例如穆勒在包容他。
“哪里都不对。”
“有时候,我们觉得‘哪里都不对’,是因为我们心里有一个完美的标准,但其实在朋友关系中,没有人能做到完美。你的朋友们在包容你,这本身也说明他们在乎你,也看到了你身上值得去维持关系的地方。”
“不,我不是在追求完美,我是真的很糟糕,我把他们……把他弄哭了,他的情绪非常受伤,还得反过来安慰我,这种包容是错的,我……”
一句话轻轻地被无形的手从卡尔的心脏中捏走:“总之我不是个好朋友。”
“卡尔,我听得出来,你对这件事真的感到非常自责和痛苦,你提到的这些场景——让朋友哭泣,还要反过来安慰你——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那种负担和沉重感。你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好朋友的标准,这种感受真的非常让人难过。”
“朋友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有时候我们会伤害彼此,但这并不意味着关系就失去了意义。你提到的‘包容是错的’,这或许是你觉得自己给了他们不应有的负担,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朋友之所以愿意包容你,是因为他在乎你,他愿意看到你最真实的部分。这种情感并不是在容忍一种错误,而是在彼此支持,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
卡尔真的又开始痛苦了,他抬起头看着弗莱克医生的眼睛,不懂他怎么就是不懂呢?他说了自己很糟糕、很糟糕了,对方这么重复着找台词来替他辩解,又有什么用?卡尔想听别人和他一起谴责他,而不是想听这样感觉很虚假的安抚。
“可那就是错误,因为我没有什么艰难的——我的生活很好,我只是自己在心里,有情绪上的一些想法,可这和他们根本没关系,没人需要负责这些,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卡尔,我明白你现在真的很想责备自己,觉得自己的情绪是错误的,你觉得自己不该让别人来承担这些负担。这种感觉让我感受到你对朋友的在乎,你不希望他们因为你的情绪而受影响,这本身说明你是一个非常在意别人感受的人。”
“如果我真的那么在乎,我就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天哪。”
卡尔不懂为什么现在烦躁会这么强烈地在心头翻滚,让他抬起手按照脑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让自己不要冲着心理医生大喊大叫,而只是用力地说:
“别再拐弯抹角地试图否定现实了!”
弗莱克医生一直在哄他似的说话,可面对他的怒气时,一点也不慌张,仍然是静静地坐着,在跃动的火光边看着他:
“这就是你需要和渴望的吗,卡尔,因为内心深处对自己感到强烈的责备和羞耻,所以希望找个第三方人士来一起谴责你?你希望我大声责骂你、挖苦你、羞辱你、甚至殴打你,让你灰心丧气、痛苦万分,让你被惩罚、惩罚、再惩罚,是吗?这就是你期望的吗?”
医生清晰的问话像猝不及防的闪电一般劈穿空气中某种墙壁似的东西,卡尔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咔嚓的玻璃破碎的响声。
他一下子浑身发抖,如遭雷击。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在找人责备我自己?……荒诞,没人会这么做……我只是希望你能客观点,不要兜圈子,回避问题……”
卡尔勉强找到了声音,但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困惑。他努力想要找一个合理的反驳,但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一问题没有答案。
他已颤抖到快感觉不到自己坐在椅子上,但医生依然沉着冷静,根本没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
“卡尔,也许你对责备和惩罚的渴望,深处藏着一些你可能还未意识到的情绪需求。也许你认为,通过被责备和受到惩罚,就能赎罪,能让内心的自责有所解脱。又或者,这是一种让你自己重新感觉到控制感的方式,让你觉得你为错误付出了代价。”
“但实际上,你真的相信这样的惩罚能解决问题吗?还是说它只是在延续你内心的痛苦,让你离解决问题越来越远?”
“我没有这么想。”
卡尔用力握着椅子的木头扶手,竭力否认着,但不知从哪里来的泪水已让他的视野都变模糊了:
“上帝啊……我好累,我太累了……我只是想得到帮助……”
他希望让别人告诉他,他做得不够好,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这样就不用自己再去面对那些感觉了。
不用面对愧疚,不用面对自责,不用面对好像永远都偿还不了、对等不了的情感债务。
等他情绪缓和过去,打理好自己,弗莱克医生才说:
“卡尔,你今天能在这里,说出这些话,流露出真实的情感,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很多人会选择一直把这些感受压在心里,假装它们不存在,但你没有这样做,你选择了面对自己的内心。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改变的开始,是走向更加健康的关系和内在平静的第一步。”
“你说你想得到帮助,但也许一直以来,你所理解的‘帮助’就是责备自己,让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事实上,帮助并不等于让自己受更多的苦。真正的帮助,是让你能够看到自己有多么在乎这段关系,并且找到一种方式去重新修复它,而不是不断责罚自己。”
弗莱克医生所谓的“一种方法”,是让他给朋友写信。
“手写信和手机短信是不同的。”医生这样说着。
卡尔不得不承认,在他作天作地要死要活从宇宙大爆炸思考到人生意义的终极背后,其实最简单的诉求就是,他恨死自己弄砸了事情,他想和朋友重归于好,他害怕他们受伤——不光是因为爱他们,也是因为害怕他们再也不喜欢他了。
所以他才要做蠢事,一晚上非得见三个不可,因为卡尔害怕“我没能满足他的需求——他失望了——他不想再理会我了——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发生。
就这么像小孩子一样患得患失的心情,逼得快三十岁的男明星卡尔趴在自己家的茶几上边抽鼻子。他没有使用书桌是因为他忘记了,拿了速写本出来,撕掉两三张纸,迫不及待地就趴在这儿开始写字。
他本子空置着,放了三年就画了三页,上好的装订,每一页都能漂亮无比地平铺,但撕都撕不动。
太难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生气地把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这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家里根本没精美的卡片和贺卡类的东西,也没信封,这种边缘撕得此次拉拉的纸让他怎么转交给朋友?真把自己当成小学生上课丢纸球传画画啦?
但他很快又扒拉扒拉捡了回来,把纸张铺平,呆呆地看了起来。
画画吗?
狗屎一样的赛程实在是怪不得球员们中FIFA病毒,10号他们才从集训里回来,14号就要踢弗莱堡,18号欧冠小组赛第三轮,主场迎战凯尔特人,21号,他们又要做客汉堡。
得亏是汉堡现在一直没落着,不再是可怕的对手,不然就这赛程,拜仁不得玩命啦。
但就算汉堡没落了,踢他们的比赛拜仁也是必须要赢的,因为如果输掉的话,就得被全世界嘲笑到下一次再输为止——是的,中间赢了也没用,他们会被永远讥讽下去的。
不光外界紧张,球队内部也紧张,害怕在这关头掉链子,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场比赛他们就狠狠拿下了,拜仁在主场踢了弗莱堡一个5:0!!!
这才多久功夫啊,怎么又操办惨案啦?5:2巴黎宛如昨日,国家队4:0血虐葡萄牙还在回味中,怎么又给球迷们端五仁月饼上来了!
但这个月饼可不是自家仁做的馅,而是把可怜的外仁弗莱堡抓起来搅拌搅拌打碎了。
比赛结束的时候客场好多球员和球迷都捂着脸哭了。虽说是拜仁,可输成这样,还是得道心破碎一会儿。
全队都踢开花了,从头到尾压着打,弗莱堡每还一次手,试图勇敢反击一次,都会被再进一个。
而且令球迷们感觉超级不解(理解)的是,队里气氛好像又好又坏的。
好主要是好在几天前国脚们刚大胜葡萄牙,精神亢奋,最佳代表就是基米希。
球迷们给分9.7,瑞平为:
五星:你们懂什么,鸡哥已不是在踢足球,而是在护送金球奖奖杯——12.1万赞
五星:鸡哥每一脚踢的不是球,而是阻碍卡皇拿到金球奖的障碍物——9.3万赞
五星:人家是合同年发力,鸡哥是卡皇的金球年发力,这怎么说?——7.1万赞
——回复(1.2万赞):当然是建议金球奖整年评选不发放,我仁恐收获永动鸡
卡尔自己这场比赛也依然延续高光,尽管没有进球,但献上了两个助攻,考虑到他的中后卫身份和完美的防守数据,很多人都要惊呆了,反正给他评了1分的德国媒体总结为:“如果场上能复制10个卡尔和一个诺伊尔踢球,也许拜仁可以横扫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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