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干公家的活不能让官员自掏腰包。
两个人又在书房说了一会儿,然後才分开各忙各的。
苏景殊让沈仲元和钱粮师爷对接一下,然後回书房写宣传稿,不是他信不过官差衙役的宣传水平,好吧,他就是信不过。
这年头的宣传手段很单一,贴个告示就算宣传了,不存在挨家挨户讲解政策这种操作。
治下人口那麽多,挨家挨户讲解也不现实,但是每个村儿挑几个人出来到乡里或者县里开会,然後派官差跟他们回村召集全体村民开会还是可以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把後世的法子挑挑拣拣拿过来用就是。
沈仲元忙的脚不沾地,衙门里大部分人都打起精神随时准备下乡,所有清闲职位的官吏都被调到其他岗位上干活。
再强调一遍,他们登州州衙可以有闲职,但是不能有闲人。
除了白玉堂和庞昱。
白五爷白天还能去街上溜达溜达当巡街,庞衙内那是到了衙门也不知道该干什麽。
书到用时方恨少,为什麽同僚干的活儿他都看不懂,纸上写的不都是一样的字吗?
庞衙内出离愤怒,如果吃书能让他瞬间明白书里写的东西,他能拿书蘸酱吃一书房。
衙门里没有人陪他一起闲,只有他自己闲着越待越不对劲,良心未泯的庞衙内实在受不了别人忙着他闲着的日子,索性去隔壁官学上学去了。
什麽时候开始学习都不晚,他就不信他学两年出来还能跟不上节奏。
苏景殊:……
太师知道儿子在登州头悬梁锥刺股好好学习一定很开心。
青苗新法的具体措施已经写成告示张贴出去,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官吏大张旗鼓下乡耽误秋收秋种,具体的讲解政策还得等到冬日农闲。
冷是冷了点,好歹能把人凑齐。
州衙这段时间的忙碌很有成效,各县各乡的富户名单都在许知州手中,他们不干欺压富户的事,也绝对不会允许富户欺压贫民。
中秋节前後,太子殿下派人往登州送了封长信。
他按照小夥伴的建议尝试着让他爹和王相公跟政事堂的相公们坐下来好好说话,但是效果好像不怎麽好。
更可怕的是,他现在感觉王相公的规划蓝图好有吸引力,不怪他爹扛不住诱惑,他也扛不住。
苏景殊看完信,欲言又止。
别说大小金大腿都扛不住,按照老王的说法,他一个不纯正的古代人也扛不住。
小金大腿没有直接把两拨人拉到一起,而是私底下先找老王谈心,然後再去找韩相公谈心,最後才把两个人拉到官家面前让他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去找老王的时候没有问太明显,就是先从家常话开始,为了避免尴尬还特意拽上了旬假回家的王小雱。
三个人乱七八糟的说了半晌,老王实在没空和太子殿下继续聊天,于是恭恭敬敬的将人哄走,第二天直接写了个劄子让他自己读。
小金大腿写信的时候抄了一份随信寄到登州,试图让他的小夥伴也感受一下老王的洗礼。
苏景殊:……
工具人王小雱都看不下去了。
太子殿下也是,哪儿有上来就问大宋乱成这样怎麽还能维持百年国祚的?
得亏他是当朝太子,换个人问出这麽个问题都得被下大狱。
赵顼:紧张,脑子不听使唤,嘴也不听使唤,实在控制不住啊。
太子殿下的意思很明显,老王那麽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察觉不到,劄子里看着像是回答太子殿下胡乱问出来的问题,其实是在解释他为什麽觉得推行新政能拯救大宋。
劄子最开始先轻飘飘的写了大宋建国百年为什麽平安无事,额,这俩人也真是的,大宋开国以来有过安生日子吗?这能叫百年平安无事?
深呼吸,太子殿下说他当时脑子抽了,看在他勇于承认的份儿上原谅他。
问题是太子殿下脑子抽了说出的话离谱,老王你就惯着他顺着往下说是吧?
摇头.jpg
王相公像模像样的解释了大宋开国百年安稳无事的原因,然後笔锋一转说现在内忧外患问题出在哪里。
朝堂很乱,最乱的是财政,财权牵一发动全身,制度不合理只能越来越乱。
大宋开国时战事不断,太祖皇帝打了那麽多年的仗,还要应对来自北方辽国的威胁,没有足够的赋税根本撑不起庞大的军费开支。
开国时很多政策都继承唐朝,赋税制度也不例外,地方收完税留下他们用的那一部分,剩下的全部上交中央。
只是虽然朝廷明确规定地方留下自用後剩下的钱再上交中央,具体该交多少却没有规定,这就给地方官员留了钻空子的机会。
直到真宗年间大宋和辽国签订澶渊之盟,许是为了筹集赔款,也可能是为了别的,总之就是朝廷把那个漏洞给堵上了,从此地方交给中央的税收都有了一个固定的额度,在这个额度下地方不能再上下其手。
朝廷的所有政策都有缘由,鉴于补漏洞就在澶渊之盟签订之後,苏景殊合理怀疑就是为了筹集赔款才这麽干。
财政,啧,剪不断理还乱,他们王相公这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明知道阻力山大也要咬着牙往前走。
为什麽仁宗皇帝那麽优柔寡断都能任用范文正公等人推行新政?因为再不动弹大宋就要无了。
真宗年间天灾比较少,澶渊之盟签订後北方战事也消停了下来,那些年的大宋勉强称得上是太平无事,不少州县上交完中央的那部分後还能留下好几年的预算储备。
地方有余粮余钱证明地方官治理的好,很多官员主动将多出来的那部分运到京城,与此同时也衍生出地方的钱不够地方官还没要往京城运粮运钱的情况。
到了仁宗年间,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北方和西北边境都不稳定也就算了,水旱蝗灾也轮流出现。
打仗要钱,赈济灾民也要钱,国库的存银不够花,朝廷被迫开始大规模增加税收来支撑边境战事和赈灾,也就在那时候民间开始“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夥强于一夥”。
仁宗至和年间之後战火渐熄,可之前为了对抗辽国和西夏扩充出来的近百万军队不是说没就没的,裁军两个字说起来简单,被裁撤的那些士兵怎麽安置?大宋还经得起大刀阔斧的折腾吗?
在庆历年间范文正公推行新政之前,朝臣大部分都觉得或许能挣紮挣紮,可庆历新政的失败让他们实在不敢再有大动作,老王回京之前,政事堂的总体方针就是节流节流再节流。
前些年打仗加赈灾花了太多钱,遭灾的地方也需要休养生息,地方财政过度透支,中央不能再从地方要东西。
苏景殊在京城的时候听包大人说过,仁宗皇帝去世前那几年国库年年赤字,但是再加上地方自留的那些,总体还是入大于出的,只是为了地方能留足银子让百姓少点压力,皇帝宁肯中央赤字也不肯让地方将多出来的那些钱上交到京城。
怎麽说呢,虽然仁宗皇帝身上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某些时候还真不能说他干的不好。
朝中绝大部分读书人都认为天下之财有定数,钱不在官便在民,官府的钱有盈余就意味着百姓手里的钱变少,从百姓手里抢钱那叫不要脸,是纯纯的暴虐之举,所以国库没钱也不想法子增加收入,而是走节流的路子来让账本看上去不那麽难看。
不过老王的观点和那绝大部分人背道而驰,之前也说过,他不觉得天下之财有定数,钱不是省出来的,光节流解决不了问题。
劄子洋洋洒洒写了近万字,大部分篇幅都用来解释他认为该怎麽把大宋这乱成一锅粥的财政给理清。
有能力的官员都在京城,钱财留在地方地方官也不敢乱用,不如收回京城以朝廷的名义大刀阔斧的革新。
官家不想收复燕云?太子殿下不想开疆拓土?财权都不在手里哪儿来的钱去收复燕云开疆拓土?
按照他的计划,朝廷收归财权拿大钱办大事,地方留够一年预算就行,多的全部运到京城由朝廷支配,不出五年大宋的军队就能踏平西夏夺回燕云。
官家:心动。
太子殿下:心动+1
苏景殊:……
老王下笔如有神,将朝廷收归财权後开疆拓土的场面描绘的异常诱人,看的小金大腿当场倒戈,什麽稳紮稳打什麽小心谨慎都忘的干干净净,只想跟在老王身边摇旗呐喊。
大宋有救!大宋很行!大宋千秋万代!大宋一统江湖!
……个鬼哦。
苏景殊看的眼角直抽,本来以为到这里已经够离谱了,万万没想到後面还能更离谱。
老王写完他的收归财权开疆拓土计划後终于想起来这道劄子是给太子殿下解释大宋开国以来为什麽太平无事的,于是在最後又贱兮兮的说了句大宋能支撑百年而不灭国主要是因为隔壁契丹人和党项人太菜以及大宋有上天庇佑没怎麽发生天灾。
——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
菜菜的辽国和菜菜的西夏:???
有上天庇佑没怎麽发生过天灾的大宋:???
老王,你的良心不痛吗?
第176章
*
苏景殊面无表情,他感觉京城的人一个个都有病,尤其是老王。
看看他说的都是什麽话,传出去的话契丹人和党项人肯定告他造谣,大宋这些年被天灾折腾的死去活来的百姓也要骂的他不敢出门。
辽国和西夏太菜?打的大宋手忙脚乱差点迁都避祸的那种菜?
大宋有上天庇佑?水旱蝗灾轮流转就差天直接塌下来的那种庇佑?
就……
可以胡说八道,但也别这麽胡说八道,传出去真的很容易挨骂啊王相公。
小小苏大人看的心累,想想远在京城亲身经历这一切的王小雱,又感觉只需要看信的他还算幸运。
这都这麽跟什麽?
苏景殊连回信的欲望都没有,甚至想让政事堂的相公们反对的更激烈点好把宛如脱缰之马的老王还有官家父子拉回来。
虽然皇帝是天子,但也不能真的上天。
然而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没过几天,小金大腿的下一封信就让小小苏大人更加绷不住。
怎麽说呢,历史上变法失败不是没有原因的,责任不能归在某一方,这绝对是各方都有责任。
赵顼和王安石谈过心後心潮澎湃,缓了好几天才压下激荡的心情。
激荡的心情压下去了,接下来要去政事堂找点跟头栽。
然後被老王带出来的雄心壮志就全消失了。
一点不剩,消失的干干净净。
政事堂的相公们都很忙,小金大腿跑了几趟才逮到个韩相公。
其他人忙起来好几天都见不着人影,好不容易逮着个韩相公还是人家到衙门取东西才凑巧逮到的,早知道衙门那麽难抓人他就该直接从他爹书房堵。
太子殿下带上小本本试图记下韩相公的反对意见,韩相公也是好脾气,没有因为太子殿下看上去像闹着玩就三两句话将人糊弄走,而是耐着性子给他讲朝臣为什麽反对官家和老王的新政。
要是换成富相公,扭头就走都是看在朝堂纷争不波及小孩子的份儿上。
因为官家推行新政的态度过于强硬,富弼富相公已经开始自请外放,眼不见心不烦,他不在京城待了行不行?
曾公亮曾相公最近也自闭的很,他当初举荐王安石是为了分韩琦的权,现在可好,不光韩琦的权的确被分走,整个政事堂的权都被他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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