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这个没法反驳。
黄河水浊,一石水六斗泥,春秋以前还只称“河”,到他们唐宋已经变成“黄河”。
大河两岸农业发达,但是河水中泥沙太多,下游的河道过不了多久就会填满淤泥成为地上悬河,等河底淤泥太多容不下那麽多的水,结果就是决堤。
黄河决堤,河水朝地势低的地方而去形成新的河道,等淤泥满了再决堤再形成新的河道。
这个问题在现在几乎是无解的问题,每次黄河决堤都会导致方圆几百里生灵涂炭,但是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力也斗不过天,只能等黄河改完道再想办法赈灾。
正常情况下黄河改道一次能过上几十年的太平日子,架不住他们现在不正常,黄河的河道隔三差五就来个决堤。
至于现在的黄河为什麽隔三差五就找地方决堤,啧,他都不想说。
因为黄河有枯水期,冬天水量减少还会结冰,冰层冻结实了甚至可以在上面跑马,所以从来只听过长江天险没见过谁拿黄河来当天险御敌的。
以往的大一统王朝疆土广阔,北边有长城在也不需要将黄河当成军事屏障。
就是吧,大宋的疆土和汉唐没法比,不光没法比,北边还有个卯着劲儿和他们争正统的辽国。
万里长城都在燕云十六州境内,燕云十六州在辽国手里,北方契丹骑兵从此可以长驱直入南下劫掠,能挡住辽□□芒的只剩下他们的母亲河。
拿黄河当防范辽国的也没什麽,长城没了总得找点别的屏障来安心,到这里都还没问题。
直到真宗年间,有个叫李垂官员在河北当官的时候发现黄河有向北改道的趋势,于是连忙编了部《导河形胜书》建议朝廷想办法让黄河往东流。
向北改道是万万不行的,再往北就是辽国境内,大宋这边本来就只剩下黄河一道天险,连黄河都归辽国了还能得了?
契丹的骑兵长驱直入已经够吓人了,黄河改道向北就是给辽国多一条南下入侵的水路,不行!不可!万万不许!
李垂李大人忧心不已,他那部《导河形胜书》写的很长,计划也写的很周全,比他平时搞事情写的计划书还要详细,全文只有一个意思:如果能让往东流,黄河就能稳定下来,两岸百姓能靠黄河水来种田,契丹人也没法凭借黄河打过来,完美。
苏景殊不知道当时的朝臣听见这种说法是什麽心情,反正他知道之後心情很复杂。
黄河为什麽会向北改道?因为水往低处流,北边地势低东边地势高。
计划书谁都会写,只要把黄河流经的河道换一换,大宋的百姓就能获利无数,可是有个问题,河道是说换就换的吗?
这又不是玩创世游戏,想把河流放哪儿就放哪儿,人力改造寻常小河都难,他上来就想让黄河挪窝真是厉害死了。
万万没想到真宗皇帝看了之後觉得计划很不错他很满意,然後就去让三司做预算,看看调动多少役夫花多少钱能让黄河继续留在大宋境内。
不是,他是被契丹人吓破胆了吗?
黄河啊!那是黄河!每次改道决堤都会导致泽国千里的黄河!
也不知道真宗皇帝到底咋想的,要是为了治理黄河想给黄河改改道也就算了,为了防范辽国给原本没有决堤意思的黄河改道,怕是没亲身被洪水冲过不知道“决堤”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麽。
然後三司就真的给出了预算,筑堤七百里至少要征调役夫二十一万七千,工期至少四十日,且上不封顶。
吓的真宗皇帝连需要多少钱都没敢看就连忙放弃了这个计划。
当时澶渊之盟才签订不久,朝廷没那麽多钱用来给给黄河改道。
再说了,黄河只是有北流的可能,现在还在大宋境内,等什麽时候真的北流了再说。
苏景殊:……
就不能有点出息想法子把燕云十六州夺回来吗?
只要把燕云十六州拿回来,黄河往四面八方流都流不出大宋地界儿,至于为了防范辽国去折腾脾气暴躁的母亲河吗?
一想起来这事儿就想骂人,这年头骂皇帝是大罪,为了他的小命儿着想还是不想的好。
苏景殊觉得他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从容淡定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但是即便他这麽从容淡定的人活在大宋也有控制不住想当愤青的时候。
学学人家汉朝,汉朝开国时也有白登之围,当时那局面不比大宋好哪儿去,可是一时落下风不代表一直落下风,苟个几代出个汉武帝一雪前耻,就算前面有白登之围也挡不住煌煌大汉的威风。
镜头转到大宋,但凡真宗皇帝签订澶渊之盟奋发图强制定长远计划让後世奋X世之余烈把辽国打回去,後世都能把澶渊之盟写成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不得已而为之。
偏偏他没有。
真宗皇帝没有,仁宗皇帝也没有,後面几十年纯纯摆烂,放到史书上让人想洗都没法洗。
大宋是没有汉武帝,但他们当今官家和太子殿下都是有志气的皇帝,说不准什麽时候就奋前两世的余烈拳打西夏脚踢辽国完成大一统,到时候前期的忍辱负重全都不是事儿。
结果可好,辱忍了重负了,没想着奋发图强直接摆烂了。
要是真宗仁宗两朝都能奋发图强苟发育,朝中的文臣也别只顾得内斗而是一致对外,他都不敢想他们家小金大腿能高兴成什麽样子。
人心齐泰山移,区区辽国区区西夏,武将立功的时候到了啊!
大宋那是没有能打的武将吗?那是武将出不了头。
咱别只内斗内行,外斗也上点技术含量行不行?
叹气。
不幸中的万幸,澶渊之盟後摆烂的不只有大宋,隔壁辽国和大宋一起手拉手摆烂,大有从此南北分治都称正统的架势。
然而真宗年间因为预算将人工给黄河改道的计划搁置,之後仁宗年间黄河真的在澶州商胡口决堤了,人工给黄河改道计划又开始冒头。
朝臣发现河水真的改道向北都吓的不行,黄河决堤可怕,黄河改道到辽国境内更可怕,这回也不管什麽预算不预算,立刻出人出钱想要把河道给改回来。
当时负责治水的是文彦博文相公,文相公想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既然黄河在澶州商胡口决堤,那他们就把商胡口堵上,然後再将试图决堤的黄河水引到商胡口附近的其他河里,问题这不就解决了?
当时反对的人很多,欧阳修直言这个计划就是胡闹,东边地势比北边高,治水从来都是堵不如疏,把大河里的水塞到小支流里就不怕干流支流一起决堤?
治水名臣周沆更是直接开骂了,虽然燕云十六州现在不在大宋手上,但是河北山东向来都是财税种地,黄河决堤不急着赈灾也就算了还继续折腾黄河,到时候把河北和山东全淹了谁负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们连人都拿捏不住,凭什麽拿捏黄河?
但是反对的大臣们没劝动,仁宗皇帝和部分朝臣不怕黄河决堤就怕辽国借黄河水势打过来,在文相公的指挥下,塞商胡北流的工程还是开始了。
结果可想而知,改道计划失败的彻底,钱花了劳工调过去了,商胡口旁边的支流根本容不下那麽多水,工程刚完成就在此决堤,几十万役夫和周边的城池村寨全部被淹没。
仁宗皇帝和满朝文武都被那滔天的洪水给吓怕了,没人能对受灾的百姓负责,之後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河北流不敢再动弹。
一次大决口就让朝廷掏空了国库都救不过来,他们哪儿还敢弄第二次?
治水需要大量的人力,而朝廷征调农夫过多不光容易导致民愤还会影响农业生産,真就成也黄河败也黄河。
司农寺管不了治水那麽浩大的工程,郏亶考察河道单纯是看哪儿适合引水修渠,陈州能旱三年别的地方也能旱三年,水渠修好旱时引水捞时排水,总比什麽都不干只等着靠天吃饭强。
至于快碎掉的胡大人……
这不还没碎掉嘛。
再然後,苦大仇深的胡大人面前就多了一摞比他还高的农书。
胡宗愈:???
胡宗愈:……
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子瞻!你管管你弟!
苏子瞻他弟表示不用太感谢他,他只是做了一个贴心同僚该做的事情。
幸好司农寺衙门的官员足够多,不然还拉不住想揍人的胡兼判。
郏亶准备好出远门要带的东西,临走前再次询问苏大人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他对苏大人神乎其神的画图手法真的很好奇。
神乎其神的苏大人不敢接受这般夸赞,索性趁他没走给他露一手让他别再惦记。
治水用的山川图和军中用的舆图除了标注的侧重点不一样其他都差不多,画图之前都得实地考察测量。
熟悉山川地貌河流走势是基本,之後还要测量山脉高度河流宽度还有山河之间的相对位置之类的细节工作,而他苏大手子,他连绘图最基本的“制图六体法”都没学过。
虽然他描图描的很厉害,但是描图和正儿八经的山川形势图区别大的很,他的图只能用来应急,画那些大宋暂时没有详细资料的地方的图还行,比如被党项人和契丹人占据的地方,京城周边这种朝廷了如指掌的河道找他真的没啥用。
郏亶看着选址上横平竖直的房屋街道图,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麽看都看不出地面起伏高度起伏等画图要素,不死心的再次问道,“苏大人,你真没学过制图六体法?”
制图六体法是魏晋时名臣裴秀总结出来的制度规则,此後无论是军中还是治水开山都依照制图六体法的规则来画,不然一个人一个画图准则,图纸拿出去别人看不懂画也是白画。
没学过吗?真的没有学过吗?
苏景殊收回炭笔,重重点头,“真没学过。”
郏大人惊叹不已,“天才啊!”
没学过正统的绘图之法都能将街道画的清晰明了,有时间学学绘图岂不是什麽地形都能画出来?
苏大人,你快去找几本书学学吧!
郏亶将收拾好的行囊交给随从,一路小跑回到他办公的位置,翻箱倒柜找出几本压箱底的绘图入门书籍,小心翼翼的吹散上面的灰尘,然後郑重其事的放到未来的绘图之神桌上。
苏景殊:……
看完全程的胡宗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景殊内心哇呀呀把代表胡大人的小人一顿爆锤,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半分,不光要谢过郏大人的割爱,还要把那几本压箱底的书收好。
胡宗愈高兴的送郏亶出门,“郏大人放心,本官一定盯着苏大人好好学习。”
一报还一报,苏子安啊苏子安,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大人笑的过于猖狂,吓的院子里的鸟雀都扑腾着翅膀逃去别的衙门落脚。
苏景殊:QAQ~
冤冤相报何时了,胡兄咱们和解吧。
胡大人哼了一声,扳回来一局後心情好的不得了,看到桌上不知道什麽时候又多了一摞公文都没能把嘴角的弧度压下去。
嗯,苏子安桌上也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景殊哀哀戚戚回去干活,不管怎麽说,他处理公务的速度比胡大人快,这麽算的话他又扳回来一局,所以笑到最後的还是他。
寒冬已过,春日来临。
春闱成绩大概在考试结束一个月左右出来,这一个月就是士子们狂欢的时间,即便春风依旧带着寒意也挡不住他们外出游玩的心思。
随着春闱结束,京城出现一家可以让视物模糊之人重见清晰世界的店铺也风靡读书人群体。
消息最初是从朝中大臣中传出来的,最近那些年长的大臣在衙门里办公的时候会戴一副模样奇怪的镜片,名字很直白就叫眼镜。
官员群体的平均年龄并不大,三四十岁的中坚力量才是大多数,但是能到决策层的岁数基本上都不小,而这些年长的老臣也基本上都分布在各个衙门当一把手二把手。
读书人眼睛有问题的很多,不算那些因病导致的视物不清,光近视和老花都数不过来,以前的解决办法是买能放大字迹的水晶,不过水晶价高,买不起就只能忍着,反正那玩意儿也没多好用。
相公们用的新镜可以直接架在鼻梁上不耽误用手,这可比水晶镜方便多了。
人际关系这张大网铺开,很快京城的官员就都知道官家得了好东西赏赐给两府三司还有资历深的老臣。
眼疾在读书人中太常见了,难得有个方便的工具可以解决这个老大难,他们没资格被官家赏赐,能找到哪儿能买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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