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昙
不对。
高梦棠的睡意减去大半。
这只手比小苍兰的大一点,又比隗维的小一点。这是谁的手?
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高梦棠这才发现,汽油味,火焰炙烤,都不是梦。他真的听到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隗维隗维隗维!”高梦棠通过心灵链接大喊,“小苍兰小苍兰小苍兰!!快点过来,我这里有东西!”
另一边,高梦棠不动声色,装作还在睡觉,继续把那只胳膊往被窝里拽:“你冷了吧,来暖暖。”
被抓住的人恍然回过神,贴在高梦棠耳侧,喷出的呼吸却是热的:“他嫁给鬼医仙啦,不回来啦。”
“不行,”高梦棠大脑飞速转动,尽力拖延时间,“隗维是我的,不能嫁给鬼医仙。鬼医仙是个……是个……”
闻言,那两道鬼影又看了看彼此,有所顾虑似的。另一人也趴在高梦棠耳边问:“鬼医仙是个什么呀?”
高梦棠:“是个祸害。”
轰一声巨响,墙面被击碎,隗维闯进来,就看到两道影子站在高梦棠床边,他立刻发起攻击,墨绿色触手向它们压过来。
两道影子吓了一跳,急忙转身,两张脸被隗维卧室的灯光照亮。
触手悬在半空,隗维脸上的杀意霎时消散,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二人:“怎么是你们??”
站在高梦棠床边的两只“鬼童”,分明是邢赭和袖红姑娘!
*
“所以,一直是你们装鬼吓唬我们?”高梦棠总结。
他们又回到了203房间,何罗吭哧吭哧砌墙,桌上像模像样地摆了点心和零食,但邢赭和袖红不能吃,因为隗维对她们使用了定身法术卷轴。
邢赭怒容满面:“是我!”
高梦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邢赭:“你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还问!”
高梦棠无辜脸:“我做了什么?”
“丧良心的东西,我懒得和你说话!”袖红吼道,全身不能动,她用力把眼睛瞥向另一边。
一个骂他不得好死,一个骂他丧良心。莫名被扣上了这样的罪名,高梦棠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一下,高梦棠扶额叹息:“真这么讨厌我呀,好伤心。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讨厌我,再骂也不迟。反正你们也走不了,慢慢聊嘛。”
小苍兰冲她们呲牙,露出密密麻麻的鲨鱼齿。邢赭和袖红毕竟还是要考虑小升初的孩子,被她这一恐吓,眼里顿时有了泪光,气势也弱了几分。
“你,你出卖朋友!”邢赭说,“阿维对你多好,你却想把他卖给鬼医仙赚钱!”
高梦棠:“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
袖红:“今天下午,你在巫相宅还说过!自己说的都不承认。”
高梦棠回想了一下,他的确开了个玩笑,说过类似“你不想嫁给鬼医仙么”之类的话。他只是爱贫嘴,两个小孩较真,听进心里去了。
他开过玩笑后,袖红咣当一摔茶盏,原来,那时候她就生气了。
仔细回忆,高梦棠每次听到异响,都是在和隗维开玩笑之后。
大前天,他称隗维是“新娘子”,门立刻被踹了一脚,出门一看,遇到邢赭,她张口就骂高梦棠不得好死。
“你当时在门外偷听?门也是你踹的?”高梦棠问。
邢赭:“是啊!”
“上次要砍我的,也是你们吧?”高梦棠问。
邢赭和袖红脖子一梗:“是我,怎样?”
“你们第一次到巫相老宅,我就藏在湖水里!”邢赭说,“我放了一个写着奠字的红盖头,把你们吓了一跳。怎样?”
高梦棠:……其实没被吓到。
他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我攻击湖面,湖水中传出惨叫,也是你?”
邢赭气焰立刻熄灭,倔强地闭上嘴,不肯说话。小苍兰则是直接撕开她的裤腿。
“血!”小苍兰喊。
邢赭的左大腿缠着绷带,嫣红的血迹一点点洇开。
那天,他们看到邢赭坐在屋檐下,伸直腿,鞋和裤脚都被雨水浇湿了,也不缩回来。原来是腿受伤了,不能打弯。
“这是何苦。”高梦棠担心她的伤口,让队友给她疗伤。
邢赭吃软不吃硬,见高梦棠帮他疗伤,像被顺了毛的猫,不再张牙舞爪:“我那天只是想观察一下,你们这些异乡人想干嘛。放了个写着奠字的红盖头,是告诉你们,嫁给鬼医仙,不是什么好事。”
高梦棠:“村民口中的白衣仙女,也是你吧?你在帮杏儿那些人复仇。”
过了很久,邢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认同。
炭疽杆菌、迷药、挖器官……很难相信,这些残忍的事,是一个半大孩子做出来的。一时间,高梦棠也不知该感慨还是该心疼。
他又叹了口气:“倒数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姐妹么?”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很久之后,二人点点头。
“什么都招了,解开她们的定身咒吧。”高梦棠说。
隗维一挥手,定身咒解开。邢赭和袖红立刻从正襟危坐变为紧紧相拥,色厉内荏地瞪着他们三个。
“最后一个问题,”高梦棠两只胳膊撑在膝盖上,靠近她们,露出招牌笑容,“告诉我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个小女孩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高梦棠也不指望一番话疗,她们就全盘托出,他笑意更深:“看出来了么,我们很厉害。”
“我也很记仇,让两个小孩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次。我郁闷了很久。”高梦棠眉头微微抬起,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你们要是不给出一个能让我释然的理由,我会打击报复的。”
“你!”邢赭扑过去要抓,这时小苍兰冲过来,皮肤之下爆出蓝色血管,双目猩红,恶狠狠地瞪着她。
装神弄鬼的,哪里比得上真正的怪物。邢赭吓得后退好几步,眼中泪花闪烁。
“但我讲信誉,”高梦棠说,“你们把前因后果告诉我,我就当不愉快的事没发生过,好么?”
邢赭和袖红插翅难逃,委委屈屈地抹眼泪:“那,那我们拉钩。”
“好。”
小拇指挂在一起,两只手晃了晃。邢赭发了个毒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你不得好死。不对,生不如死。”
高梦棠依然微笑:“告诉我吧。”
袖红先开口:“我原名邢锈,是姐姐,她是妹妹,我10岁的时候,被拐卖了……”
爱女失踪,邢锈的父母,也就是邢医生和他的爱人,疯了一样寻找。她的父母都是私立医院的医生,受此打击,一蹶不振,出现了一次手术事故,引发医闹。
邢锈的母亲,在那次医闹中,被砍死了。
一年后,邢医生被辞退。但他散尽家财,也要找到大女儿。
幸运的是,又过了一年,他在南州一个偏僻村落,找到了邢锈。
不幸的是,家财耗尽,手术事故闹得很大,没有医院敢收他。他只能回到妻子的老家,也就是这座镇子。
镇子上的医院也不敢收他们,邢医生只能刷盘子。
邢锈父母,都是天之骄子,就读于最好的学府,入职薪酬最高的私立医院,大好前程摆在眼前。
一夜之间,从中州祖城,回到南州18线乡镇,妻子辞世,家庭破碎,工作没前途。
邢医生心理逐渐扭曲。
他是外科大夫,他应该站在手术台旁。
如果不能救人,那就杀人。
他手上应该沾血,而不是盘子的油污。
于是,邢医生和长明村巫相达成合作,安排女儿到巫相身边,成为右护法。帮他摘除器官……人口贩卖。
事实证明,能力强的人,犯罪也可以很出色。他从可怜的受害人,变成了可怕的施害者。
“杏儿死了,我不想其他人也像她一样可怜,”邢赭吸了吸鼻子,“我和姐姐开始替她们复仇。我们还想让村里人知道,根本没有鬼医仙。”
高梦棠不赞成地蹙起眉:“小孩子,你可以直接说,何必杀人?”
“你以为我没说过么?”袖红说,“我告诉村民,根本没有鬼医仙,但他们不信!”
邢赭:“早,早知道你们听得进去道理,我也不吓你们了。”
可以理解,对一个从小读圣经的基|督徒说,上帝根本不存在,祷告不如刷会儿手机。他们也会嗤之以鼻。
“那块黑色玉佩,有何由来?”隗维问。
袖红摇摇头:“张老头……巫相姓张。他有些事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黑色玉佩是个啥,看着值钱,顺手偷来,给了我妹妹。”
停顿片刻,袖红又想起什么:“我倒是在几幅画上,见过黑白双鱼佩,是成对儿的。”
“什么画?能否带我们看看?”隗维追问。
“那些画的落款,是筎乐。”袖红说,“筎乐是第一个‘嫁’给鬼医仙的女孩。”
筎乐,离陌。高梦棠琢磨着这两个名字,隐约觉得怪异,隐约觉得熟悉。
第113章
他们和袖红约定了一个时间, 去看筎乐的那些画。安抚她们一阵,送她们离开。
墙面砌得歪歪扭扭,何罗精挑细选一小块碎石头, 准备填到空隙中。
砰!刚拼在一起的碎渣墙面被打了个大洞, 沃兰北还维持着抬胳膊肘攻击墙面的姿势, 冷冷地盯着高梦棠三人。
“我请问呢, ”沃兰北脸色阴沉沉,“这是月幡的独特习俗么, 趁人不在的时候, 砸墙拜访?”
高梦棠:“我不小心走错房间了。”
沃兰北:“砸了一面墙。当真是不小心。”
“北哥, 他还躺到了你床上。”薄爻从枕头上捏起一根黑色长卷发。
沃兰北如遭雷劈,定在原地,瞪着那根头发, 好像瞪着洪水猛兽。他缓缓拿出一颗手榴弹,准备和这张床, 还有高梦棠同归于尽。
“你的床让我躺一下怎么了,”高梦棠一脸真诚, “而且, 我可以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