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昙
高梦棠刚想说“我们去帮帮他们”,转念一想,如果食尸鬼和农场主看到他遭遇危险,会帮忙么?当然不会,他们只会隔岸观火。
想到这儿,刚亮起来的圣父光辉,迅速黯淡。高梦棠也躲在车里看热闹。
“盲者阁下,您老竟没有第一时间蹦跶过去伸出援手。”隗维惊奇地瞅着高梦棠。
“唔,先看看情况嘛。”高梦棠含混地说。
和他们经历的一样,蜡油人把食尸鬼拖了出来,扔在鸟嘴面具脚边。
尖锐的鸟喙垂下,戴面具的人低头看了那个人片刻,一脚踩住食尸鬼的喉咙。
食尸鬼完全没挣扎,寂静的清晨,传来颈椎断裂的“咔嚓”脆响。
系统:“【077食尸鬼】已死亡。剩余玩家:10人。”
尸体被弃置在原地,鸟嘴面具戴着蜡油人,离开这些车辆。他们的脚步如同鬼魅,没有一丝声响,虚空中浮出一团暗绿色的发光幽影。一群人融进这绿色的光雾中,彻底消失。
车内,高梦棠等人恍惚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杀食尸鬼?
不,鸟嘴面具根本不是冲食尸鬼来的,他一开始想杀了隗维。他的目的,好像只是杀一个人。被杀的是谁,他不在乎。
“那人是屠夫么?”隗维紧缩着眉头。
副本中,绝大多数情况下,NPC不会随机杀人。只有屠夫,见到玩家就杀。
但也不像屠夫,屠夫对每一位玩家抱有平等的恨意,他刚刚已经抓到隗维,但没下杀手,转而攻击食尸鬼。这不符合屠夫“看到玩家就杀”的特性。
众人再也睡不着,在车厢内坐了一个多小时,天亮了。食尸鬼的遗体变成蜡质,和幽灵船上的蜡油人一模一样。
农场主醒来时,发现食尸鬼死亡,伏在她的尸体上大哭一场。不明真相的人惶恐不安。
“她怎么死的!她怎么死的!”农场主吼叫着,“为什么,她为什么会死!”
高梦棠没吭声。他若以事情告知,他“眼睁睁看着食尸鬼被杀死,却不帮忙”这件事就解释不清了。
校园里又多了一具尸体。恐慌情绪继续蔓延,学生们大多躲在宿舍,不敢出门。
警察来看了一眼,尹明乌看到食尸鬼的蜡质遗体,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严重风蚀的塑像。
尸体变成蜡质,这种情况,说“死亡”并不准确,这属于“异化”,复活币也无济于事。复活后她也是怪物。
隗维一个人站在外面抽烟,尹明乌看到他,朝他走过来。
“老隗,你今天早上几点醒的?”尹明乌问。
“七点。”隗维淡定地说谎,“在下起床时,食尸鬼就已经遭遇不幸。”
“这样啊。”尹明乌望着尸体的方向,“昨晚没遇到什么怪事?”
说谎的高级境界,是真话掺杂假话。隗维略一思索,点点头:“昨晚在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下被一些看不见的‘人’拖出车厢,后来……后来的事,在下记不清了。”
“知道了,”尹明乌也点了一支烟,一口气吸了半支,“你,你小心点高梦棠吧,他这个人……”说到这儿,尹明乌摇摇头,“他这个人,不太好。”
闻言,隗维嗤地笑了出来。
高梦棠是公认的大善人,尹明乌臭名昭著万人嫌。他竟然评价起高梦棠了?
“你冷笑什么?”尹明乌瞪起眼睛,“别不信,高梦棠精明着呢。他也就能骗骗你这样的一根筋。”
隗维懒得搭理。
警察把食尸鬼的遗体抬了回去,他们前脚刚走,高梦棠后脚从车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尸油蜡烛:“阿维,你看天上!”
火光映照天空,海面上,那个虚浮的数字“4”,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3”。
“计数器。”高梦棠向食尸鬼的担架抬了抬下巴,“我猜测,那些东西一共要杀5个人,神医、食尸鬼。现在还差三个人。”
沃兰北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完喽。黑鸥就剩仨人,一个尹明乌,一个农场主,一个死过了,不能再死的蔚乡尘。最理想的情况,咱这边得死一个人。”
“啊——!”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尖叫,把他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尖叫竟然是林里发出来的。
她把一颗网球大的水晶球,紧贴着眼镜片,直勾勾地瞅着隗维,声音颤抖得厉害:“隗维……不,九千岁,我看到了你的终结!”
隗维一手抬着烟斗,略蹙着眉,睁圆了眼睛瞅着她。
“九千岁,你的死亡已开始了!”林里几乎在尖叫。
喊叫声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瞅着隗维。隗维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转头对高梦棠说:“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您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
整个上午,林里都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九千岁正在死亡”,一会儿对高梦棠说“先知,你信任的人在背叛你”。
包围圈已收缩到大学校门,他们还是一筹莫展。
食堂员工集体罢工,中午,他们去超市抢了几桶泡面,蹲在路边嗦面。高梦棠吃不了这些油腻的东西,隗维则是觉得这样的吃饭方式有失文雅,宁可饿着。
“是不是你在捣鬼?”雷公蹲在马路牙子旁边,凶神恶煞地对陈鸢吼,“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劝你现在、立刻停手。义父再宠你,也不能纵容你这样闹。”
陈鸢也蹲在路边吃泡面,头也不抬地说:“雷公,你别忘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父母都是人类,祖父母也是人类,曾祖父也是人类。而你,你可不是普通人。”
“你什么意思!”雷公把泡面碗往地上一砸,溅起的面汤沾到高梦棠的裤脚,他往后退了两步,看那两人指着对方鼻子互骂。
陈鸢的语气好像很困惑:“我的意思还不清楚么?你的六代祖是人类和死诞者。你除了丑了点,各方面都比我强大。非要说有个人暗中捣鬼,这个人也应该是你。”
听到这句话,玩家们睁圆了眼睛,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以为,雷公就是个中了基因诅咒的丑人,没想到,他身上竟是死诞的血脉。
死诞者长得没个人样,奇形怪状,他丑得惊天动地,倒挺符合遗传学。
“嗷呜,雷公竟然有死诞者的血脉,”裴加纳摇着狗尾巴,用毛毛藏住后背上的十几只眼睛,“那他长得像个人,得感谢历代人类祖先的不懈努力。”
雷公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盯着陈鸢,一字一顿道:“不、许、提、这、件、事。”
“你总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只是为自己申辩。”陈鸢平静地说,“剖腹人是你杀死的么?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蜡油结界又是哪来的?我完全不知道。”
“你自己算一算,你杀了多少人?给义父惹了多少次麻烦!”雷公反应格外大,“你的大学舍友,叫谢无令那个,是不是也被你杀死了!他父母报警了!义父为你这件事又在烦心!”
陈鸢毫无波澜地说:“我杀了多少人,和这两件事也没有关系。再说,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他们自己想死。”
雷公愤怒地瞪着他好几秒,丢下一句“神经病”,愤然离去。
看着雷公的反应,高梦棠感觉他有点反常。
对于普通人来说,身上有“怪物”的血脉,似乎是一件值得自卑的事。
但对于雷公这样的人来说,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么?他们毕生的精力就用于研究里世界啊,死诞者还是里世界生物中的强者。
雷公的六代祖有一位死诞者,陈鸢提及这件事,雷公却好似蒙受巨大的羞辱,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陈鸢对雷公的愤怒视若无睹,起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雷公怒喝。
“做实验。”陈鸢说,“反正出不去,总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发愁。”
人群散去后,高梦棠把队友召集起来,小声说:“我们的主线任务是击杀雷公,他是死诞者,想杀了他肯定不容易。我们不要被蜡油结界弄乱了节奏,先搜集一些情报。”
“分两批,跟踪他们。”隗维提议,“先弄明白前因后果。”
赫仑自告奋勇:“我跟踪雷公!”
“那我跟着陈鸢,”高梦棠沉吟片刻:“还有尹明乌。得找个人盯着尹明乌。隗维,你愿意去么?”
隗维点了点头。
“对他态度好一点,”高梦棠拍了拍隗维的肩膀,“我感觉尹明乌这个人还不错,对他偏见别太大。”
“盲者阁下,您真是……”隗维无奈地一笑,“尹明乌的好有条件。一旦遇到危险,他会第一时间把他的‘挚友’推出去挡灾。”
分配了任务,隗维拿出几枚易容药丸,分给他们。赫仑蹲了半个小时,蹲到一个和雷公关系很密切的员工,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格斗时,那人挣扎得厉害,一个布袋子掉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些黄纸、朱砂、绣花针和草编巫蛊娃娃。
什么乱七八糟的。赫仑顺手把布袋子揣在怀里,再易容成他的样子,跟在雷公身边。
“陈鸢这挨千刀的,”雷公一个劲地骂骂咧咧,“他不就是长得高一点,长得帅一点么,竟敢嘲讽我。”
一名实验员说:“雷公,你有死诞的血脉,这是值得骄傲的事。你为什么……”
“不准提这件事!”雷公拔高声音,“你是傻子还是聋子?”
实验员不吱声了。
赫仑跟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天师呢?”雷公伸长了脖子到处看,“天师,您请来。”
前面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赫仑。
赫仑:……我么?
我是李天师?
好像真的是。怪不得这人随身携带黄纸朱砂呢。
他连忙走到前面,雷公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带他来到一间空宿舍,反锁上门,又用桌子椅子挡住门。
随后,雷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天师,你也看到了,陈鸢是怎么羞辱我的。我还要请你帮帮我。”
赫仑脑袋有点直:“什么忙?”
当他看到雷公皱起眉,一脸怀疑时,赫仑意识到,他可能说错话了。
“这些事我们干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问?”雷公说,“作法诅咒他啊。”
赫仑定了定神,心生一计,他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形势紧张,我们危在旦夕。我神智不太清醒。而且嘛,这儿的风水不好。东西两座山形成鼠藏食之势,头顶破军飞临,属绝命位,脚下踩着龙脊背,也是大凶之势……”
幸好他平时看了不少小说,不懂风水,但会说点模棱两可的词唬人。
幸好,雷公也不懂,被他这一套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大师,那你说怎样才好?”雷公咬牙切齿地问,“我必须出了这口恶气。”
赫仑煞有介事地拿出黄纸和朱砂,蘸湿了手指,碰了下朱砂,在黄纸上胡乱画了几笔:“这样吧,你跟我说说,你和陈鸢有什么矛盾,说得越详细越好。”
“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雷公信以为真,娓娓道来,“陈鸢这死崽子,能活到现在,必须感谢我。”
陈鸢患有高功能自闭症,2岁成了孤儿。因为他不缺胳膊不少腿,被很多家长收养过,不到半年,就会被送回来,因为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就这样,陈鸢一直到8岁,被送回来10多次,还留在孤儿院。
昙花岭进行着大量人体实验,需要实验品。因此,他们是孤儿院、流浪者收容所的常客。黑宴开心善,每次都跟着去,怕他们草菅人命。
于是,黑宴开遇到了陈鸢,并收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