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山踏歌
这就是要送他们离开了。这本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所求的,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情却又都复杂起来。大概是属于正义一方的人总想要拯救他人,柯南竟希望能改变这些,而降谷零则想到了自己在来之前接收到的命令,他忍不住开口:“等……”
艾略特没有等他说完,手中微光闪耀,几人便感到了被剥离之意。太宰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离去前,他冲着艾略特无声地吐出几句话,然后就笑着消失了。
只余下艾略特独自一人站在窗台后,眉宇清冷,看着屋外的茏葱树林,一如往昔时光。
“他发现了什么吗?”过了稍许,小屋中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艾略特坐回到桌子旁,桌上摆放着一副黑白相间的国际象棋,对面的人拎起一颗棋子,素白的手指如玉修长。“咚。”他想了想,将之落在一处,含笑望着他。
艾略特面上浮出无限温柔之意:“他只是在问我,‘客人’到底是谁?”
“哦,”对面人挑挑眉:“他猜到他们并不是‘客人’了?”
艾略特笑着道:“客人是受到尊敬优待的,是要用对待像我一样的方式去对待他的,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尊重。”
对面人终于显露出身形,是天野鹤那张清俊的脸。裴真一手撑着面颊,一手拿起下一颗棋子,他看着自己的新的马甲道:“真是思维敏锐啊,你说,他有没有发现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看着他随意自然的姿态,艾略特的笑意加深:“他自然是没有发现,如果他要是发现了,他也就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他下了一枚棋子,吃掉了一颗白棋。
裴真唇角微勾,他轻声道:“是啊,你可是超越者,要是发现了,他就只能留下来了。”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胜负已定。
第99章
那三人被送出去了, 但这并不代表着这件事就这般结束了。太宰治眼中一晕,待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不是在外界来时的巷子中, 也不是在之前的小屋中,而是在一处到处都是暗红色的不明之地里。
触目可及的全是红色,就像是俱被鲜血浸透了, 突出的岩石如獠牙般尖锐交错,散发出不详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太宰治仅仅是待了一小会,就感到头晕目眩, 仿佛被诅咒了般难受。这里安静到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太宰治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何在此,就被眼前的一幕奇景吸引去了注意力。无数纷杂的暗红色丝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空中, 它们从各方延伸出, 像剧院的傀儡线一般, 将中心的猎物紧紧束缚住。它们绑住那道白色的身影,就像缚住一只无意闯入的柔弱蝴蝶,整幅场景充满了一种荒诞又惊奇的美, 让人不由为之驻足。
可很快太宰治就认出了中间的人是谁, 那本来就没有的同情更是完全不见, 他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还想要将这幅场景拍下来, 然后在暗网中花大价钱售卖, 这样一来,想来原本就大名鼎鼎的空间系异能者尼古莱·果戈里的声名一定能更上一层楼吧?
这又何尝不是对“天人五衰”组织的一次应援呢?太宰治兴致勃勃地想。
“这就是闯进我空间里来的那个人, ”此时,太宰治的耳边又响起了刚刚分别前才听到的声音, 艾略特在他耳旁说:“实在是一位骄纵任性的客人啊,无缘无故地闯进别人的家门中来,不仅将一切弄得一团乱,还想要与我谈论‘自由’,”艾略特顿了下,又道:“我只能给予他一些惩罚了。”
“您做得实在太对了!”太宰治立马夸赞起来,他对着虚空鞠了一躬道:“这类人就该这样对付他们,他们都是自有一套价值观的疯子,与之辩论只是徒耗精力,他们歪曲的信念已经扎根到心底了,任由他们肆虐只会伤害无数身边的人,就该被这样对待。”
艾略特没有因为太宰治的夸赞而产生什么波动,他轻声道:“我不想将他再留在这里,既然你是认识他的,那离开时就将他一起带走吧。”
太宰治眼中一亮,他面上现出欢悦的笑,他道:“这是自然的。”
这可真是,太好了!
他走近去瞧,只见眼前这位白衣的空间系异能者前所未有的憔悴,那些暗红的丝线将他的四肢、躯壳完全锁住,就连脖子上也缠绕着一根粗大的红线。仿佛被汲取了生命力,他面容瘦削,眼窝深陷,头颅歪在一边,如果不是胸口极细微的起伏,都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了。
突然,这具干枯的尸体微微睁开了眼来。
……
自那两人走后,诊所中又恢复了一片安静,费奥多尔就好像真的是一位负责任的医生般,在药房中调配药物,等待着病人的上门,休息时喝下一杯加热的浓缩咖啡,偶尔也会望望窗外,看看其它的怪物。
“按照估计,他们也该见到他了吧,”费奥多尔在思考,“真是可惜,这里的主人没有要加入我们的意愿。”
在尼古莱蹲守在那里前,他就已经稍稍调查过那里,他是比太宰治更早要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的。“真是奇特啊,明明失踪的时候,还是在上学的年纪,异能力带给他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痛苦与分离,”他的眼珠转了转:“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心境。”
蛊惑的敌人是坚守,唯有心中有定海之针的人不可被动摇。他是想要说动这样的人加入天人五衰,有了这种可以侵染全世界人的能力,足以让异能成为全世界的灾难,这样……距离他心中的理想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可惜,居然是超越者,还是这样的超越者。”他面上没有表情,眼中晦涩莫测,他饮了一杯手中的咖啡,心中有无数的谋算划过。
在与此处相反的对面,也有人在相互告着别。那是一只高大挺拔的黑色的豹子和一只白色脸上绘有红纹的兔子。兔子看着黑豹没有说话。
黑豹…不,赤井秀一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
兔子安静道:“他们总是要过去的。”
“可没必要这么惨,”虽是这样说着,赤井秀一也没有很惋惜,因为他知道,人都是有自己选择的,每个人的选择都是组成了自己人生的一部分,“在小镇中探索,也同样可以得到关键的线索,只要在最后踏入进去就好了,一场解谜的游戏,硬是被他们玩成了闯关冒险,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红兔微微咧开嘴:“小镇同样有着极可怕的危险,‘规则’的威能并不比另一方小,他们能从红月的危险中逃出,或许在这里,他们就会被紧紧锁住,丧失掉逃脱的机会,谁又能说明他们做错了?”
赤井秀一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他们‘牺牲’掉一位同伴是值得的,除了那个公安,他们都不是武力派,在那里我也没能给予他们更多的帮助,除开警察局里边,我都没办法插手进去。”
他是友方,灰狼是极致的规则维护者,红兔是两方之间的平衡者(公正人),双方都有潜入到对面的存在,就像红月中是规则代言人亲自巡狩,小镇这里有老狐狸暗自潜伏。
这一次小队中有两个人运气太差了,降谷零观察了那么久,找到了老狐狸(扭曲间谍)的头上,太宰治则是第一晚就被规则发现,还受了伤。
“但到底这里的主人是仁慈的不是么?”红兔拿起一边的警棍,“让他们付出代价也可以重新拿回去。”
赤井秀一沉默了下,还是道:“那我呢,我到现在都还没有与他见面,我可以知道他是想要我做什么吗?还是说,是将我变个形象,然后困在这里?”
红兔瞧着他,饶有兴趣道:“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些天,有没有发现这处的一个问题?”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问题?这里哪里不是问题?
红兔叹了口气,她望向天空道:“这里太封闭了。”
“一切都是源自他一人而来,没有新的东西生成,”红兔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他道:“就算是再博学的人也需要探寻新的知识,人的认知面是通过接触新的事物来扩展的,一味地暗自经营,只会生出腐朽。”更不要说,他还是在一个未曾长成的年纪过来的。
赤井秀一震惊:“你是说,我是他认识外界的渠道……”
“不是你,是你们。”红兔解释起来:“这里需要成长,这里的主人也需要成长。他不需要接触你们,你们就像是记录了内容的一本本的书,他通过你们的视界,可以了解到外界的一切,当然,也是你们认知到的世界。他邀请过的人,并非你一人。”
那张请柬也并非是第一次送出,每一位接收者,都是有着非凡才能的人。
赤井秀一感情复杂,他攒紧了拳头,只觉着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看透了。但很快,他就吐出口气来:“原来这才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闭了闭眼,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他甚至笑了出来:“希望我所经历的一切,能够让他有所启发,对这个世界有个全面正确的认识。”
“如果可以,我建议,”他继而道:“你们以后邀请人,也要经过最严格的精挑细选才是。”
只有流动的水才能带来活力,原来如此,这里从来不是止步不前的。
“最后,”对着像是有什么事要去做的红兔,赤井秀一还是问了出来:“就算会违背规则,我还是想问,你从前,是人类吗?”
红兔止住了动作,她的心思仿佛一瞬间回去了那个暴风雨之夜,在那辆停下的列车旁,她倒在冰冷的岩石的土地上,在即将迎接死神到来的前一刻,她听见有人问她:“你想活下去吗?”
长濑花想活下去,于是红兔就此诞生了。
但她没有必要将这些说与这人听。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只留下赤井秀一还在看着她的背影。
柯南和降谷零清醒了过来,还包括那为数众多的被卷入进去的无辜平民。警方早在事情发生后,就将这一片区域封锁了起来,降谷零很快就被叫去问话,只有柯南还披着毯子,坚持要留在这里等人。
等他看见天野鹤从一边的某处房屋中走出来时,他很高兴地就迎了上去。
这世上每一件事都会有它的结局,但有些事情,是仅仅依靠表面看不出的。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湖中,沉入湖底不是结束,还有因它而起的层层波纹。暗流涌动才是另一面的真实。
太宰治重新出现在小巷中,身边还带着被打晕的果戈里。他刚一落地,见到的就是站在巷子口处的两个人影。一个是给他下了这个委托的孩子,还有另一个,是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的一位妇人。
这是位打扮得很优雅的夫人,她的眼眸是碧翠色的,正在与她的第二个孩子,一齐望向他。
“看来外面和那里面流逝的时间是一致的。”太宰治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并且,他也立刻就知道了,这位夫人与那位新的超越者之间的关系。
第100章
“原来如此, ”在听完了太宰治尽量不充斥着个人感情、又略过一些可怕场景的叙说后,这位温和的夫人笑了。该怎么形容她面上的神情呢,思念与怅然糅合在一起, 便化为了她眼中的一丝晶莹,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道:“我们早就知道啦。”
“那是个神带来的孩子,那时离开, 不过是回到了神的身边而已。”这位夫人见到飞鸟一振翅飞远,她低下头来, 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都那么努力了,还在想办法为我们送回来消息。他一直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好孩子, 如果可以, 请你告诉他, 将自己照顾好,就是对我们最好的答复。”
太宰治认真回应道:“我会的,夫人。”
两位大人在这里交流, 却一致都忽略了他们一旁的另一个孩子, 直到一声“哇”的大哭声响起, 才让他们将目光移向了那里, 只见安德列用手使劲揉着眼睛,眼泪如滚珠落下道:“为什么, 凭什么哥哥要经历这些……”
他还不懂什么是超越者, 他只知道,孤独与寂寞是一件很难捱的事。
孩童嘹亮的哭声回荡在这个小巷中, 久久未能平息。
在又经历了一番劝慰后,太宰治将二人劝走, 没等多久,异能特务科的人很快就来了,有乱步在,太宰治失踪不多时,他就知道了他去了哪里。异能特务科是太宰治主动联系得他们。
果戈里很快就被带走了,他被送入了特制的监牢,里面限制他的东西比太宰治在那个猩红洞窟中看到的还要多,这大概是他最难以接受的一种处决方式吧。
坐在异能特务科的房间中,太宰治的对面是坂口安吾,种田山头火在一边旁听。“你是说你见到了一位新的超越者?”眼镜仔问。
“是的。”太宰治没有隐瞒,也隐瞒不了,四人中有一位是警官,那位阁下又未曾让他们缄口不言。
他讲述的东西太过让人心惊,坂口安吾几乎以为自己在听什么恐怖童话故事,太宰治的态度也很让人意外,他好像很欣赏那位超越者,哪怕讲到自己在里面遇险,也是一种带着愉悦的腔调。
直到最后面,坂口安吾才理解了他的心情。“……其实到了现在,很难说他与他的异能谁束缚住了谁,只能说,我们应该感谢他,没有在那种处境中疯狂,然后将一切带给其他人。他并不是绝对的善良,也不是邪恶,但观其所为,或许只有他,才是最适合这份异能力的人。”
坂口安吾深吸口气,他推了推眼镜,眼中思绪翻飞,他叹息道:“我没有办法想象,能有人在那种时候,就做下了那样的决定。”
“这世上的人是参差的,有人在觉醒了一份最低级的异能力后烧杀抢掠,也有人在得到了很厉害的异能力后,觉察到了它的危险,选择了以自己为囚牢将其监禁,”一边的种田山头火显然经验更丰富些,他的语声也很复杂:“你不能说他不存在。”
太宰治微笑道:“他无疑是个天才,他觉醒异能力的时候只有十二岁,但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的人生观,有了自己自洽的逻辑,可以让自己在面对事情的时候,可以不陷入无穷无尽怀疑的漩涡,不会怨恨与过于悲痛,他的智慧不仅体会在思考方面,还体会在‘心’的方面。这是极为难得的。所以我说,除了他,没有人能比他更适合这份危险的能力。”
太宰治的话将那位超越者身上的光环展露了出来,坂口安吾与种田山头火都是具有强大思辨能力的人,他们同样也很赞同他的话。因为只要将十二岁的自己,代入到那种境况中去想一想,就能知道,做到这种地步是多么了不起。
坂口安吾用手中的笔敲了敲桌面,分析了一番这位在各国记载中从未出现过的超越者后,哪怕知道他再特别与可怕,秉承着自己政府人员的职责,他也还是要问……
“你是说我们有没有可能收拢他?”在另外的一边,降谷零也在公安的密闭的房间中接受着问询,在与太宰治说过一些相同又不同的话后,他神色古怪地听闻着自己面前人的问题。
“是的,”负责询问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人士,他看样子像是从某个高级部门特意下来的,他认真道:“这位阁下不是喜欢布置规则的游戏吗?我们可以派遣人去参加。像是那位与你一同进入的朋友的变异,我们也未必不能研究一番。我们将尽全力拉近与这位阁下间的关系,希望他能够更瞩意日本国。”窥见降谷零的脸色,他补充道:“当然,依据你所说的那位大人的性情,第一步我们会全部选用本国的犯罪者,那位被他送出来的很欣赏的朋友,我们也不会去打扰他……”
降谷零强自忍耐着自己的心情,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起来。想来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么多都白说了是吧?他努力平静道:“我觉的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男士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履尘世,就是为了不让那种力量影响到世间。”就算降谷零一开始不是很喜欢这位超越者,到了后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远远要比自己接触到的很多人都要来的高尚的多。他有着类神的悲悯,虽没有人的激情热烈,但也没有人的贪婪卑劣。他更像是神,而不是人。
“他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你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一群陌生人打破?”降谷零没有激动,但他字字句句都戳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不会理会你们的政治理念的,也不会理会一个国家。我热爱我的祖国,我不希望你们因此去触怒他。”
男士看了眼降谷零,这位卧底的忠诚早在很久前就被证实了,与之相比,他显得过分冷漠了:“他真的没有要接触外界的打算吗?那为何又要寄出请柬?他已经坚持了那么久,真的还想要继续坚持下去吗?被异能力束缚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我们为何不能帮助他……”
降谷零冷冷地打断了他:“他说他只掌握了力量的一部分,你们就真的信了?”
男士面色一紧,他赶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降谷零停顿良久,才道:“我不认为他会在没有完全掌握住力量的时候,就将自己展现给外界所知,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的政府机构。”
“还有,能够将一个人从变异的状态中彻底剥离出来,”降谷零歪头问:“你真的认为他对于这种力量没有完全的掌控力吗?”
大人们的谈话持续了很久,太宰治很快就从异能特务科中出来了,他还特意去听了好一阵果戈里的痛骂。与其说是痛骂,还不如说是发癫,这位白衣空间系的异能者,哪怕被束缚至此,也还没有忘记自己标志性的语气。
“不,不要这样,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残酷的事……”哭泣,“自由就那样不值一提吗?你我都只不过是上帝舞台上的小丑,为什么一直要躲在暗无一人的角落里,不与人共舞……让我来解放你吧,要么,你、你来解放我?”
太宰治可以肯定,经此一役,这家伙疯的程度更深了。
降谷零几天后也从公安部走了出来,在这两天里,他对于世界上异能者的事比前面许多年了解的都要多。他知道了常暗岛与七人的事,也知道了各国超越者的事,与此同时,他回望天空,黄昏的颜色绚烂一片,他也知道了,这世界丛林中的超越者中又多上了一人——
他是,隔离人间的孤独者,异空间之主,规则与异化之王,自囚于世外的圣人,恒久长存的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