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星孤月
城门处本就人流量不少, 见有热闹可看,拥簇过来的人顿时更多了。
那两列人就在这万众瞩目中齐齐对着马车俯身行礼,言语铿锵:“奉陛下之令,恭请宋先生入京!”
来回念了三遍,宋时微尚来不及阻止。
众人哗然。
宋时微:“……”
宋时微从未觉得自己的耳力这么好,甚至能听到看客的窃窃私语:
“嚯,他就是宋时微啊,以前好像就听过这个名字, 赵二,你大哥的儿子的朋友的邻居家的孩子上的私塾,那夫子是不是就叫‘宋时微’来着?”
“就是他,我记得十几年前就听过他的名字了,他小时候就是有名的天才。”
“你们刚刚听到了吗?他们说陛下!”
“我就说这么大的场面,只有这种大人物才搞得出来。”
“所以陛下也来咱们渠宿了?陛下长什么样子,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么?”
“宋先生真厉害啊,居然连陛下都知道他的名声,真给渠宿长脸。”
“宋先生这么厉害,那他长什么样子,也和皇帝陛下一样有三头六臂吗?”
宋时微:“……”
他坐在马车里,脚趾都忍不住抓成一团。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是个死人。
下人知道自己所在的宋家大抵已经和小少爷彻底离心了,但只是站在马车旁,站在这个队列里,足够他生出与有荣焉的激动来。
他隔着马车小声道:“小少爷,他们都在夸你。”
宋时微仍旧面无表情——不,他们都在杀我,以言语杀我。
那两队人见宋时微久久没有反应,对视一眼,又开始齐声喊道:“宋先生才华盖世,恭请先生出山。”
“宋先生才华盖世……”
宋先生恼羞成怒:“别喊了!”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先回去,回去再说。”
两队人停顿了一下。
在宋时微同意之后,他们迅速变换站位,有人开路,有人于后方护送,衬得队伍浩浩荡荡。
他们又开始连声喊:“宋先生回城,闲人避让。”
他们让宋先生在祖地小城抬不起头。
宋时微掀开车窗帘幕一角,朝护送他来的突骑军士卒问:“能不能让他们闭嘴?”
士卒转头看了看,严谨评估一下双方实力,小声道:“他们人多,需要再从军中调些弟兄来。”
那明天城中就会有传言,说突骑军为了宋时微攻城。
宋时微恨恨将帘幕放下,眼神疲惫,生无可恋。
他有一瞬间觉得这是沈明烛的阴谋,他在今日丢尽了脸,自此之后,再也不会想回渠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盛京或是什么别的地方,给沈明烛打一辈子黑工。
好在小城不大,两队人还没喊上太久,马车便在宋家门口缓缓停了。
士卒为宋时微拉开车帘,“先生,到了。”
宋时微出了马车,待看清周围,瞳孔微微一缩,又是一阵心梗——门口铺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接亲也不过如此了。
排场极大,突骑军将士与有荣焉,昂着头,一脸小人得志。
宋家人来得整齐,就连一些不住在大宅的旁支也来了,当即簇拥上去,“诶,时微回来了,长高了,也俊俏了。”
年长一些的甚至动情流泪:“你父亲若是还在,看到你这样出色,不知该有多开心。”
宋时微揉了揉眉心,礼貌得体:“你没资格提起我父亲。”
宋家人脸上闪过几分怒气,然而也不敢反驳,只得讪讪赔笑。
在神情各异的人群中,宋时微准确捕捉到了一道格外奇怪的目光。
像是对此番排场一言难尽,神色都诡异了起来,在这一众羡慕、期待、兴奋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宋时微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世上还是有正常人的!
宋时微抬眸看了几眼,眼中似有了然。
而后他躬身行礼:“草民见过晋王殿下。”
沈应不意外宋时微能看出他的身份,本就没特意伪装,沈明烛亲自吩咐要来接的人,当是得有几分本事。
“免礼。”沈应笑意含蓄,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周围,“如此布置,先生是否满意?”
宋时微笑意一僵,“原来是晋王殿下准备的,承蒙殿下错爱,草民愧不敢当。”
沈应疑惑地发觉宋时微态度居然是抗拒的。
怎么会?红绸、彩旗、列队相迎,他都准备了,宋时微是哪里不满意。
而宋时微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直白问:“不知殿下为何会准备这些?”
沈应沉默,半晌,他语气复杂:“是陛下吩咐的,陛下说,先生喜欢这些。”
宋时微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是和沈明烛说过,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衣锦还乡,但这不代表他期待这么张扬这么幼稚的昭告方式!
太丢脸了,这和他脱了衣衫在城里裸奔有什么区别?
沈应也反应过来这大抵是沈明烛恶趣味犯了,他张了张嘴,对上宋时微痛苦的神情,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劝慰之语。
许久之后,沈应才挤出两个字:“节哀……”
一辈子很快的,忍忍就过去了。
宋时微睁开眼,面色如常,好似已经恢复了平静,“殿下,陛下请您来传召草民入京是吗?草民准备好了,这就走吧。”
他要离开渠宿,渠宿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这么着急吗?”
“是,草民迫不及待想、见、陛、下!”
宋时微一字一句,几乎要将牙都咬碎。
沈应轻咳一声,也觉得沈明烛这事儿做得不地道,“既是宋先生所愿,本王便不挽留了。”
语气中颇有几分怜悯。
眼见他们三两句话说完,宋时微就要转身上马车,宋家族老急了:“时微,你离开的这些年,你祖父心心念念,食不下咽,你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入内拜见他老人家一面吗?”
宋时微似笑非笑。
这话说的,他要是不进去,他就不孝顺了?
宋时微觉得好笑,于是当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他心想宋家上下还是一如当初的愚昧,时至今日仍摆不清位置。
——他现在是谁?他是突骑军的军师,是身为大雍唯一一位王爷的晋王都得以礼相待的谋士,是当今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沈明烛在一日,谁敢拿捏他?
谁有这个资格?谁有这个本事?
除非他宋时微失了圣眷,否则,他要捏死宋家,不会比呼吸麻烦多少,甚至都影响不到他的名声。
见宋时微没有甩袖就走,宋家族老误以为他终于受制于天下悠悠之口,不得已妥协,顿时又多了几分底气。
他们以过来人的口吻,高高在上劝道:“时微,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有家族做你的后盾,日后不论你到了哪里,都不至于断了退路。”
宋时微哂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沈应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哪里来的苍蝇,吵吵闹闹,打扰本王和宋先生说话?来人,拖下去,让他清醒清醒。”
左右上前,凶神恶煞地抓住族老的手臂,拖着他离开。
“啊,放开我,我错了。”
“王爷,王爷你不能这样,老朽已逾花甲,面圣尚能不跪,你不能……”
沈应可不在乎。
说实在的,他又没打算篡位,名声差一点是好事。
宋家人噤若寒蝉。
他们看着平日里仗着辈分说一不二,连小辈家中私事都恨不得指导一二的族老就这么狼狈地被拖下去,从未如此清晰意识到宋家如今与宋时微地位的天壤之别。
——一句话可以敲定他们生死的王爷,却愿意与宋时微谈笑风生。
宋时微愣了一下,倒也不推辞,真诚道了一句:“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沈应笑了笑:“你不方便出手,本王可没这个限制。陛下让本王来,或许就是专门替你出头的。”
宋时微也笑了笑,仍是端端正正行完一礼致谢。
之后宋时微便迫不及待上了马车,在满城羡慕、好奇、崇拜等各式各样的目光中逃亡似地离开了渠宿。
他不知道,他虽然不在渠宿,但渠宿永久有了他的传说。
一直到许多年后,这段故事甚至成了后世爽文小说的模板。
第151章
狄戎这几年被大雍供着, 可谓是春风得意,眼下被大雍与契胡两相夹击,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相比起愤怒,第一念头是不可置信。
他们给契胡送去了国书,大意是——雍朝这小子不听话我从韩如海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但你是怎么回事?
契胡打了胜仗便有了底气,也不像从前那样对狄戎毕恭毕敬了。
孛烈礼貌回信——大哥,发生这种事, 谁都不想的。要怪就怪雍朝画的饼太香了,小弟没忍住, 在大哥身上咬了一口。
确实比雍朝画的还香。
写信的时候很得意,信写完送出去就有些慌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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