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星孤月
“所以,”方青阳顿了顿,“我与荣长老不死不休,他一定会在升龙台开始前杀了我,明烛,我不能连累你。”
他又说了一次“不能连累”,显然很担心沈明烛会因他遭受无妄之灾。
沈明烛神色遗憾:“那我今晚吃不到炖鸡汤了吗?”
一脸沉重的方青阳愣了愣:“……啊?”
他哭笑不得:“明烛,这不是一件小事……若我能活下来,今后你想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我都给你做。”
“那太好了,”沈明烛弯了弯眼睛,毫不客气地说:“我今天就想吃。”
言外之意很明显,他想让方青阳留下来。
方青阳无奈,他叹了口气,为难道:“明烛,他毕竟是个长老,虽然只是外门……”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求证:“你的实力……?”
沈明烛矜持地整了整衣袖:“不会弱于我修为被废之前。”
“沈明烛”未满二十结丹,而在他修为被废以前,已经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宗门上下都在传,他大概会是修仙界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至于荣硕这外门长老,用药堆上的金丹,不提也罢。
方青阳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便是大喜过望。
他用力别开脸,眼眶霎时红肿,水汽氤氲。
第四年了,他总觉得自己在重复一段看不到希望的绝路,他每一次都尝试改变,他咬紧牙关,从不考虑失败的后果,担心自己会动摇。
方青阳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终会成功,他会看到太阳照常升起,会成为内门弟子,而后终有一日凌风御剑叩开仙门。
可时间长了,他又疑心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他天资不够出众,身世也不显赫,修仙界弱肉强食的冰冷现实如洪流般浩浩汤汤,他凭什么逆转这大势?
他的人生好像就到此为止了,他终将什么都改变不了。
直到这一刻,他清晰看见了曙光。
“我……实在不知如何谢你。”方青阳喉头哽咽,带着沉闷的鼻音。
沈明烛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不用谢,但如果你愿意明天给我做烤鱼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方青阳:“……”
方青阳终于笑了起来,眼中犹带着洇湿水光,他重重点了点头:“好。”
*
鲁聪、胡富奎两人还是有点胆气的,借着“有方青阳行踪”的借口,还真让他们见到了荣硕。
将事情经过连同猜测如此一说,荣硕便信了三分。
沈明烛在外门待了十年了,十年来,他最开始还关照几分,也曾毕恭毕敬亲自上门,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认清对方已经是个废人。
什么天之骄子,不过如此而已,如无大能襄助,他将老死在山谷中。
但谁会去帮助他?沈明烛多年前要残害的是宗主亲传,也是宗主亲自下令废了他的修为,谁敢冒着得罪宗主的风险去帮助他?
只能是宗主自己。
而这事要确认也简单。
荣硕派了几个弟子前去试探,只是还没靠近山谷便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了下来,不知是法器还是灵力压制。
不管是什么,都不是沈明烛与方青阳能够拥有的。
本就有三分相信,这一下心中的怀疑更是迎风增长,倏忽成了十分确信。
至于宗主既已对沈明烛心软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内门而还让他在山谷里住着,也不曾对外宣布……
谁知道呢?大人物自有大人物的考量,知道太多对他们没好处。说不定就是怕小弟子江令舟难过,故而两头端水。
确信这一点后便是慌张。
沈明烛这些年在外门过得怎么样他不是不知情,饶是他再能为自己开脱也很难保证沈明烛不迁怒。
再者而言,他和方青阳必定得死一人。现在沈明烛一人得道,方青阳鸡犬升天,那他怎么办?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了,他连宗主在山谷外布下的屏障都越不过去,他必须得找外援。
鲁聪、胡富奎说得对,有一个人一定不想看到沈明烛重新成为大师兄,而或许也唯有他才有可能改变宗主的心意。
——江令舟。
这位宗主在十年前收下的小弟子,天赋尤胜于昔年的沈明烛。
从前人人都道宗主喜爱极了他的大弟子,可这十年来,众人这才知道当年沈明烛的待遇都不算什么,完全难以与如今江令舟所媲美。
君不见,宗主现在想多照顾些沈明烛都得避着人,不敢宣之于口让江令舟知道。
办法似乎是个好办法,就是难以达成。
宗主亲传要是他一个外门长老想见就能见的,这亲传岂非太没有排面?
荣硕抓耳挠腮,决定动用他家族上的力量。
荣硕出身世家大族的旁支,天赋一般,不受重视,族中如今最出色的族人是内门的长老。
同为一个家族的人,他还是能找到关系申请见这位同族长老一面的,但对方会不会同意就不是荣硕能决定的事了。
为了让他同意,荣硕往上报的时候不得已先透露了一些内幕,诸如“沈明烛重新讨得宗主欢心”之类的。
上级一听也觉得是大事,如此再层层上报,荣柏最终听到时也是大惊失色,又找了相熟的同僚商量。
一件事只要让三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
于是离升龙台还有两天的时候,除了种地的方青阳,以及看方青阳种地的沈明烛,整个玄清仙宗都知道了沈明烛即将归位。
第45章
江令舟在宗门内人缘非常好。
从前沈明烛人缘也不差, 他擅长掩饰,总是装出一副清风霁月、翩然若仙模样,门内弟子对他敬仰有余亲近不足。
也就在宗主以及几位峰主前面才会略略减少冷淡态度, 像家中乖巧寡言天赋好的出色后辈,惹得他们都偏疼些。
江令舟不一样,他长于草莽,一身扑面而来的江湖义气,热烈得像一团火,对谁都没有架子, 交朋友也从不拘泥身份天资。
若要从沈明烛和江令舟之间选出一个,十个人里九个人都会选江令舟, 还有一个估计是人品太差被江令舟打过。
沈明烛的消息刚蔓延开,就有人担忧且义愤填膺地联系他了。
“宗主怎么能这样?当年沈明烛屡次针对你, 如果不是你命大, 险些死在他手里,宗主把他带回去,要你如何自处?”
江令舟听得一头雾水:“师尊怎么了?沈明烛又怎么了?”
友人讶异:“江师兄, 你没听说吗?宗主要赦免沈明烛, 重新将他收回门下了。”
他愤愤不平:“到时候你还得被他压一头, 叫他大师兄,可恶,我要去外门,趁他修为还没恢复打他一顿!”
沈明烛的人缘不是一朝败坏空的。
在江令舟入门之后,他就屡次打压对方,连和江令舟交好的弟子也被针对、孤立。
当时他是大师兄,他一个眼神,自有人为其鞍前马后。
后来他还陷害过江令舟盗窃宗门秘宝、陷害他对宗门师妹欲行不轨……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
这些事情暴露之后, 沈明烛才逐渐变成过街老鼠,宗门上下谈起他都是鄙夷居多,再不见当初敬仰。
江令舟愈发困惑:“什么地方传来的谣言,我怎么不知道师尊打算重新收沈明烛为弟子?”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宗门上下都传遍了。”友人试探问:“会不会是宗主故意瞒着你?怕你不同意?”
江令舟一愣,他想了想,踟蹰摇头:“师尊不至于瞒着我这种事……我回去问问师尊。”
江令舟有一个秘密——他曾经死过一次。
上辈子的事情太过真实,他无法将其当成一个梦境,没有一个梦境能有那样波澜壮阔又弘大悲壮的结局。
上辈子他同样也被谢望尘收为弟子带回宗门,沈明烛还是他的大师兄。
如同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沈明烛同样也陷害他、打压他,只是上辈子他太稚嫩了,空有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天赋,却天真得像个傻子。
他在那些恶意前无力招架,这辈子沈明烛没有成功的陷害,上辈子全是加诸在他身上的罪名。
所有都信了他是个卑劣的小偷,是无耻的淫贼。
而他除了翻来覆去一句“我没做过”,再说不出别的话,像穷途末路垂死挣扎不肯认罪的囚犯。
师尊说他“心怀苟且,不堪教化”,将他废除修为赶出山门,一如今生他为沈明烛安排的结局。
但前世他可比沈明烛过得要艰难多了。
他没有一双为宗门捐躯的父母,无人在意他的生死。
他没有修为傍身,不慎跌落河中昏死过去,醒来时已经到了魔域成了祭品。
他被扔进血潭里,运气好没死,反倒阴差阳错重铸了灵脉,只是过程实在痛苦,叫他至今不敢回想第二遍。
再之后就是逃亡、修炼、变强、复仇。
那血潭是邪术,虽然让他重新可以修炼,却也给他留下了极易入魔的后遗症。他每一次突破,都觉得识海处有一道暗影,要拉扯他入深渊共沦亡。
他不能入魔,不能失去人性。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又一次自废修为,九死一生。
幸运的是,他总能从鬼门关前爬回来。
之后便又是重复的循环,他继续修炼、复仇,惹上更强大的对手,于是又接着逃亡、变强。
他对玄清仙宗的感情很复杂。
如果不是谢望尘引着他上仙途,他或许永远都看不到这样绮丽的风景。
他会永远困宥于田间地头,直到短暂百年匆匆而过,他寿命耗尽,化为一抔黄土。
可他此生的颠沛流离、所有的困厄与苦难好像也都自玄清仙宗始。
沈明烛陷害他,师尊不信他。
……师尊为什么不能信他一回呢?
到底还是经年累月的不甘心胜过初见时的感激,在他百年时间突破渡劫之后,他大张旗鼓地回了玄清仙宗。
如此年轻的渡劫修士,就是三大仙门之一的玄清仙宗也要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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