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星孤月
整整十年。
三千六百多日升月落。
数日前的再次见面,他质问明烛“你是什么身份”,他对明烛说“好自为之”。
他明明看到明烛那时状态不算好,他明明猜到明烛出现在黑雾旁有蹊跷,他为什么不在意?
他怎么可以十年来都未曾在意!
第55章
谢望尘神情痛苦, 像是站不稳般缓缓弯下腰。
闻岳森看得不忍,伸手去搀,待谢望尘直起身子, 一滴泪悄然砸入土中,消失不见。
——他在哭。
众人齐齐一怔,相伴数百年岁月,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谢望尘哭。
他们默契地移开眼,装作没看见。
梅松低声劝:“师兄,别难过, 还有机会挽回的。”
谢望尘很快收拾好情绪,抬起头时除了眼眶微红, 完全看不出他刚崩溃过。
他语气冷静,只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比较想知道, 谁告诉明烛这件事的。”
到底是谁让明烛觉得他满身罪孽, 注定会为人族带来堪称灭顶的灾祸?
盛琼英皱了皱眉,讶异道:“不是师兄说的?”
难道还有其他人也中了幻术?或者,是施展幻术的人也对沈明烛下了幻术?
“我知道有一个人, 或许也中过幻境。”
“谁?”
谢望尘道:“我的小弟子, 江令舟。”
江令舟又被叫了回来,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峰顶满脸惊诧。
他们的房子呢?刚才有敌人打进来了吗?
他身边还跟着方才一同离开的司度,正叽叽喳喳:“宗主,我们不是才见过吗?”
谢望尘打断他:“司度,你先下去。”
“啊?”司度不知在场人的心情,仍笑容满面,故作委屈:“宗主,什么事情只能跟江师弟说,我不能听?”
“下去!”谢望尘语气凌厉许多:“本座只叫了江令舟过来。”
司度愣住。
江令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司度, 你先走吧。”
江令舟到底是江令舟,从尸山血海中跋涉出来,一步步走至顶峰,这种三司会审的局面还吓不倒他。
他本应该警惕,毕竟前世玄清仙宗放弃过他一次,是他一切苦厄的根源。
但或许是重生以来,谢望尘对他实在太好,以至于他到现在心中也只有全然的疑惑。
司度离开后,谢望尘问:“令舟,你是重生的吗?”
江令舟何等聪明,只这一句话便反应过来,思及前世今生谢望尘态度的不同,他震惊问:“师尊也是?”
谢望尘一寸不移地死死盯着他:“那你有没有对明烛说过前世的事情?”
江令舟不明其意:“这又不是件可以公之于众的事情,我连对师尊你和司度都没说过,怎么会告诉沈明烛?”
“你没说过?”谢望尘声音猛然拔高:“你确定你没说过?”
那沈明烛怎么会知道?
江令舟不解,甚至有些心虚:“我应该说吗?”
不是,重生诶!
这难道是什么很普通的事情吗?为什么他好像感觉这里所有人都知道?
闻岳森看向谢望尘,震惊道:“难道还有第三人?”
盛琼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聪明人总是擅长放过自己,她皱眉思索片刻,当机立断道:“别瞎猜了,我们直接去问明烛就是。师姐,明烛在你那儿吗?”
邢岫烟点了点头:“明烛自废魂力,受了些伤,我带他回去修养,纪师弟也在。”
“原来是魂力,我说当年明烛灵脉俱废怎么还能有渡劫期修为。真厉害,魂力居然可以修炼,实在闻所未闻,明烛不愧是……慢着!师姐你说什么?”闻岳森声音扭曲,只觉得这话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天方夜谭:“明烛自废魂力?为什么?”
邢岫烟眸光低垂,黯然道:“是我的过失。明烛以为我和纪师弟来找他,是要问责他擅自修炼的罪过……我没来得及阻止。”
“这是什么罪过?”饶是聪明如盛琼英,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十年前?他以为我们不让他再修行?”
盛琼英说出口时甚至觉得惊悚。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心狠,好像天然就把自己放在一个极低的位置,从来不奢望能够被珍视、被特别爱护。
可他明明值得这一切。
哪怕对于渡劫期来说,划开虚空通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条件允许的话他们一般也不这么赶路。
但是在这一刻,盛琼英话语落下之后,在场除了江令舟之外的六人不约而同从原地消失。
渡劫期御空而行的速度本就快速,同在玄清仙宗内,这么短的距离就算快也快不了几秒。
可哪怕只是一瞬,他们也要更早一瞬看到沈明烛。
沈明烛正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毕竟一个瞎子,就算他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
符峰曾经有个属于他的房间,谢望尘忙的时候,他在这里住了两年。
现在嘛……
沈明烛手指抚过床单,猜测应该是个客房,毕竟他曾经的住所属实有些……奢华。
纪长蘅拉着他上下检查了一通,连外伤都不肯放过,如果不是沈明烛强烈拒绝,他甚至想把沈明烛的衣服扒了检查一下身上。
接着便是一堆“药效太强”、“药浴”、“眼睛”、“棘手”之类的话,再之后纪长蘅说要去炼丹,叮嘱沈明烛不要乱走动,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沈明烛其实还是不太习惯当瞎子,他正想着要不再偷偷修炼回来一点魂力,起码让自己能够看见。
但一想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离邢岫烟有些太近,属实有些没必要。
总不能被发现之后再废一回吧?怪疼的。
……其实也不是不行。
沈明烛在痛一下和当瞎子之间犹豫,忽而听到外面传来几道声音,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明烛!明烛!”
听脚步声似乎有五人,沈明烛猜是不久前刚见过的谢望尘等人。
他翻身下床,应了一声“在”。
刚问清楚沈明烛在的房间,梅松一转头,便见沈明烛摸索着往门外来迎他们。
没了上一次见面时从虚空通道迈出所向披靡的威势,修为尽失的沈明烛在渡劫期的神识下毫无遁形。
他身体虚弱极了,宽大的袖口下手腕伶仃,依稀可见手臂上留下的陈年旧伤。
他就站在门口,像是随意路过的一阵风都能把他带走。
梅松心脏重重一跳,“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去!”
天知道这一刻他有多慌张,像是一场大雪呼啸着穿过心头的空洞,于是整个胸腔只留下一片滴着血的冰刃。
他差点以为他们会失去沈明烛。
沈明烛倒是乖巧,也不质疑他算不上好的语气,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
他走得不算快,其他人依然看得胆战心惊。
谢望尘忍不住快步往前,灵力轻柔地托起眼前消瘦的少年,扶着他到床上躺好,又掖了掖被子。
“纪长蘅呢?他怎么没在你身边?”邢岫烟皱眉,语气已经染上了几分不满与质问。
沈明烛语气温吞:“纪峰主说,他去炼丹了。”
纪长蘅开一次炉,最少也需要三天。
到了他这种境界,一些低等级的丹药无需丹炉可直接引火而炼,反手可成。
纪长蘅会郑重其事寻一专门之地拿出丹炉,就代表这丹药有一些难度。
看来沈明烛的伤是真的棘手。
但这不妨碍邢岫烟温声哄沈明烛:“没事的明烛,等你纪师叔把丹药炼好,你就可以重新修炼了。到时候你既能修魂力,又能修灵力,说不定还会开创修仙界一大先河。”
沈明烛偏过头循声“看”去,神情茫然而困惑。
然而他终究什么都没问,乖巧地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一看就是又在胡思乱想了,可也叫人没脾气。
盛琼英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不会觉得我们是想让你当个打手吧?明烛,你是玄清仙宗新一代弟子之首,是宗主师兄的亲传弟子,是我们几个最骄傲最喜爱的师侄……从前,是我们对不住你。”
修仙者看破红尘富贵,有些话她不方便说。
但盛琼英发自内心觉得,他们的明烛就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少年,是天边独一无二的皎月。
沈明烛面上不见喜色,仍旧是乖巧点头应“好”。
或许是不信吧。
从他十年前毫无反抗时起,谢望尘就该知道,他这弟子比常人要更坚定,也固执许多。
不过现在不信也没关系,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总有天明烛会知道他们句句真切。
“明烛,”谢望尘踟蹰着说:“十年前,我做了一个梦。”
他将幻境之事娓娓道来,等待着眼前人露出怨怼或是委屈的表情,也等待着对方的审判。
沈明烛应该有恨,这十年所有的孤苦落魄,全都是因为他轻信一场梦,一个幻境。
沈明烛“啊”了一声,歉然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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