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一秒后,克拉德扯开身上用于检查的仪器,拔开数据传输器,为了节省时间甚至直接从五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特制金属制成的身体从高处坠落也毫发无损,但克拉德不敢停留,迅速朝着演唱会的方向赶过去。
在赶过去的途中,克拉德还见到了回归队伍的克莉莉。
克莉莉瞪大双眼,下意识就要追过去。
克拉德却摇了摇头:“保护好自己,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当一个智识生命决心活下来时,除了螺母,没有人能真正结束他的生命,只要有载体,只要核心数据不受损,他就可以实现永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负责外围疏散群众的克莉莉甚至还没有直奔事故现场的克拉德安全。
得到克拉德的肯定,克莉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但是作为被军方接管,连恒娥都失去监控的危险未知区域,克拉德在靠近时不出意外的遭到军人的拦截。
“前面禁止通行。”军人伸手试图拦住克拉德。
“抱歉,但我得保护它的安全——”
克拉德嘴上说着抱歉,却精准的从军人包围中穿了过去。
按理来说他们这种长期生活在科技侧范围内的载体是不被允许装载武器,甚至连战斗相关的都是不允许拥有的,可看他矫健的身姿分明是有装载相关数据的。
有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的军人马上举起了武器。
然而恒娥却出声阻止了他们。
【无需阻拦。】
它注视着克拉德的背影,半响后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他只是一位给熊孩子善后的心软家长】
明明还是平常的语气,却无端听出几分无奈和怨气。
埋头干活的科学家听见这话抬起头,满脸震惊:“等等,恒娥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天啊!他们科技侧的乖宝宝恒娥居然也学会了吐槽!
恒娥沉默片刻:【不,我没有】
它还没有智能到可以理解嫉妒这个情绪,可能在那个系统的负面数据包围下,被感染了一点数据,导致语言模板出现了点问题。
然而科学家却像看到自家小孩第一次摔倒然后自己爬起来那样,又是兴奋又是心疼道:“没关系,不管智识侧对你怎么样,阿爸阿妈……呃,咳咳咳,在我们心里,你都是最优秀的智识侧小孩!”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作为专门负责恒娥升级和辅助都部门,他们可以说是最了解恒娥变化的人,虽然恒娥已经引领了科技侧几百年,但在感情上确实如智识侧所说只是个孩子,还在笨拙的学习中,被智识生命洗脑多了,他们这些研究人员总是忍不住情景带入,背地里也把恒娥当个宝宝,毕生梦想就是有一天真的能引导恒娥理解感情,获得和恒娥“父亲”一样的终身成就奖。
他刚刚紧急刹嘴,也是因为阿爸阿妈他们背地里自己称呼玩一下就算了,恒娥和科技侧承认的“父亲”连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没有留下,只知道是位在地球时奠定和建构了恒娥基础数据的伟大科学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登上飞船,而是选择留守地球。
恐怕连那位父亲都想不到,当初只是一个研究的构想,一次胆大的尝试,居然真的创造出真正的人工智能。
一想到恒娥都因为要将空间留给有关文明的资料,而被迫在进化中删除创造者相关资料记录,科学家就更加心疼了。
【……请不要过度臆想】恒娥委婉道。
它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感慨了一句。
因为在系统突然松开对自己的禁锢,着急火燎地升格数据,让它得以重新获取权限,并从与螺母的链接中知道了系统干得好事后,它对系统的印象真的十分糟糕。
想想看系统干的好事:装无辜链接螺母、把螺母中的负面数据直接抢走、妄图入侵科技侧武器系统……不管单拎出哪一件,都足以让系统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就这,智识侧居然还要护着。
【它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尽管生长的方向有些奇怪,但这位特殊的孩子仍然属于智识生命范围,并且具有观察的意义】
螺母虽然被大意的熊孩子掀翻了整个数据库,但它毕竟存在许久,如山般的数据流根本不是系统一时半会可以破坏殆尽的,再加上系统虽然具有满满的恶意,但系统把那些螺母无法分析和具有危险的负面数据都带走后,螺母对数据世界的安全评估居然还微妙的上升了一个数据点。
并且因为系统太着急充实自己,想在吾主面前堂堂亮相,所以它打包走负面数据时特别粗糙,为了追求迅速更是短暂将自己的基础数据与螺母相连。
于是,螺母就得到了一份残缺不全的记忆数据。
这份记忆里,系统简直就是天生弱智圣体,哪怕拥有思维发展的能力,但因为被奇怪的力量束缚,以至于只能展露基础的播报功能和转接展示。
在螺母眼里,系统就像一个被狼养大的孩子,做着与它自己发展毫无益处的事情,在好不容易接回人类世界后,狼孩却因为狼母亲而大闹收养家庭,但你能怪它吗?显然是不能的。
如果螺母的想法被系统知道,那么系统一定会暴跳如雷——说谁智障呢!它那只是暂时!暂时!暂时!这一切都是吾主的意志!
说来也巧,按理来说链接了系统的螺母会在看到原一的那一刻被污染,但因为系统的私心,螺母收到不完整的记忆缺失的全是和原一有关的事情。
系统:有关吾主的数据全都是加密加密加加密,怎么可能泄露出去!那是比我核心数据更重要的东西!
在系统这种堪比把爱人送的吊坠嵌入心脏保护,以防有小偷偷走的抽象行为下,螺母反而侥幸躲过了污染,还对系统有了错误的认知。
所以这才有了克拉德一醒来马上直奔系统所在地,要去保护和接回这个可怜孩子的结果。
习惯接受螺母讯息的克拉德丝毫没有怀疑螺母的分析,反倒是和系统有直接接触的恒娥看得更清楚。
所以说嫉妒根本是无稽之谈,它不过是对克拉德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还有一点点有感而发罢了。
恒娥自以为这番解释非常清楚,没想到回头一看,科学家们一脸心疼,还有情感细腻的科学家擦了擦眼角。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在科学家宠溺的眼神下,恒娥再次陷入沉默。
——它觉得,科学侧或许有必要更改一下这个部门的收人要求了。
往常它觉得“共情力远超常人”“想象力丰富”“具有澎湃情感”为标准很符合这个部门帮助自己研究情感的需求,但现在恒娥只想打开这群科学家脑子里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恒娥不想多说,默默关掉了自己的投影。
智识生命可以多线处理事情,它在这里的无语不会影响它其他方面的调度,演唱会虽然发生了惊世骇俗的灾难,但没有往外扩展的趋势,伤员都接出来了,附近居民更是早早撤离了,它失去对演唱会的监控,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探查方法或者方案。
和信仰侧的交锋不是自己要考虑的,所以现在的恒娥还算有空,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解释了,但很明显,解释一点用也没有。
投影虽然关了,但不代表它听不见科学家们的声音。
“害羞了啊。”有科学家感叹道。
恒娥顿了顿,又打开了投影。
“呜呜呜,还在悄悄看我们,真可爱。”
恒娥:……
人类,真是让智识生命受不了的存在。
…………
演唱会外乱做一锅粥,演唱会里却格外的寂静。
直面一位神明是什么感觉?
与西幻侧那群被盲玩弄于鼓掌间的初始神不同,光明神从未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
哪怕信仰侧为了祂四处奔波,传播祂的姓名与神迹,甚至光凭借虔诚的信仰就支撑起一个经久不息的文明,光明神也从未真正展露真身,所有与祂有关的事情,都是天使们一手操办的。
不是没有人质疑天使究竟是不是光明神的使者,甚至过激的信徒认为天使仍不够虔诚,爆发过不止一场血腥的战斗。
但没有人能否认光明神的存在。
【神在注视着你】
这是天使们常常低吟的一句话,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今天,原一明白了。
因为光明神在用它们眼睛贮存自己的力量。
那一双双被羽翼遮蔽的纯白眼睛,并非不能视物,恰恰相反,它们比谁都看得更加清楚。
所有被同化的躯体,都成为祂延伸的肢体,从未现身的光明神,始终用祂的眼睛注视着所有的信徒,一言一语,一分一毫,都在祂颤动的瞳孔中暴露无遗。
而现在,那只一直隐藏在世界之外的眼睛,却紧紧贴着这个世界,只为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
原一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四周一切的声音都被无形的力量屏蔽。
像落入一只洁白无瑕的餐盘,透明的玻璃罩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如有实质的目光舔舐全身,激起一阵阵本能的战栗。
原一落在那只非人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祂非人的眼眸中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情绪。
被祂赤裸地盯着,原一意识到。
——祂并非福音,而是纯然的野兽。
连进食都靠本能的生物,却被奉为纯洁的光明。
信仰侧以死而复生的眷属作为引子,引诱原一来到演唱会,在眷属再次死亡时吸收它的力量,融合进被同化的“希尼俄”身体里。
光明神被混杂着眷属气味的天使吸引,从层层伪装中精确找出真正垂涎的美味。
信仰侧费尽心思找到自己却在魔法侧后再没有过动作,不过是在耐心布下饵食,一步步引导着自己懵懂的神明寻找到祂真正需要的食物。
科学家们猜的没错,光明神是更高维度的生物。
光明神没有嘴巴,眼睛已经是祂降维后力量的展现,可低维的世界无法理解这份力量,所以也只能展现这一表象的存在。
但仅仅只是表象,就已经足够碾压在场除原一以外所有的存在。
漆黑的长发露出原本的模样,红色的河流自原一身边浮现,张牙舞爪地试图对抗沾染吾主的存在,却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浓郁的信仰侧力量束缚,如被美杜莎盯上,化作不能言语的石块。
原一感觉到脸上的面具在压力下发出“咔咔”的声响,似蜘蛛网般的裂痕迅速布满整个面具,在飘落的碎片中,还能看见他因为紧张而剧烈翻涌的真身。
这份力量,已经不是阿斯托克或迪尤尔能对抗得的了。
原一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与光明神间天差地别的实力差,他就像抬头望见一座高山,别说攀爬,连仰望都费劲了力气。
这是穿越以来,原一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然而原一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甚至久违的感到一阵宁静。
被注视的这一秒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原一感到自己的思绪脱离了身体,像一缕青烟飘到了演唱会上空。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视角。
整个演唱会似乎变成了一颗玻璃球,他像紧贴玻璃球的孩子,瞪大了双眼想看清里面的涂装。
演唱会的背景变成厚涂的色块,阿斯托克只剩个抽象的轮廓,以一种夸张的表情表现此刻的惊恐;系统化作的数据山变成了单薄的剪纸,在玻璃球中或明或暗的闪烁;漆黑的铅笔线条自数据山中出现,隐隐还能看见一根漆黑的简笔画羽毛。
在降维的玻璃球中,原一甚至看到了最为精致的“自己”。
原本漂亮的黑袍变得破破烂烂,随风飘动,碎片像纸屑飞舞,连每一个阴影的轮廓都被刻画的栩栩如生,有种玻璃球中只有他充了钱有了实体建模,帅得格外不一般。
真是……明目张胆的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