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但卫桥要是会放弃,就不会是那个卫桥了。
卫桥看都没看一眼身后的裂缝,甚至还想强行冲向迪尤尔。
眼看他不知好歹,迪尤尔轻啧一声,巨大的羽翼一拍,卫桥瞬间飞了出去。
凭借钢铁之躯硬抗乱流却走的格外缓慢,以至于现在才赶上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卫桥撞到,跟着一股脑往后退的克拉德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这么可怜地朝着后面的裂缝冲了过去。
掉出裂缝之前,卫桥看到乌鸦人带着原一前往了另一道裂缝,里面的景色竟隐隐有几分熟悉。
来不及思考,强烈的下坠感觉就让卫桥下意识召唤出了长剑。
在裂缝里被压制到极点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卫桥牢牢接住。
卫桥面色阴沉地踩在长剑上,手里拎着惊讶不已的克拉德。
克拉德对自己这个姿势适应良好,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景象后,甚至不用分析,就知道自己到了玄幻侧。
因为底下那群脑袋呼呼往外冒火的三爪鸟类已经恼羞成怒,如果不是它们的小翅膀只能原地扑腾两下,恐怕早就上来啄他俩了。
正在美滋滋干饭,结果抬头一看有别的生物入侵自己领地的烈火鸟嚎了半天,发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整只鸟的羽毛都炸了起来,远远看去宛若一只只蓬松的团子。
烈火鸟喷出的火焰将两人合抱粗的巨树瞬间烧断,轰隆一声压在另一棵大树上,形成了一根长长斜向上的“跑道”。
“叽!”
一只体型格外庞大,一看就是族群领头的家伙爪子在地上连刨了几下,大叫一声后就像只炮弹冲上跑道,在跳到最高点时猛地朝卫桥喷出一串滚烫的烈火。
克拉德冷静地思考这个高度摔下去要用什么姿势才能让损伤最小化。
然而那串火焰还没碰到卫桥,就被卫桥御剑躲开了。
卫桥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难得和原一出门,谁知道原一说要去买东西,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卫桥左等右等看不见原一的身影,疑惑时收到原一的信息,说他有事先离开,让自己先回酒店。
卫桥没有起疑,可刚准备离开,就感应到不远处有邪祟的气息,那气息他太熟悉了,于是毫不犹豫地掉头往那边走。
等他到时,只远远看见原一走进了演唱会,顿时心急如焚。
但这时的演唱会已经成了个不予进出的地方,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焦急地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白光散去,看到的却是那鸟兽人身的怪物掳走了原一。
那怪物羽翼上的羽毛多么的令人熟悉,他永远忘不了那场惨案。
过去,他救不了那一城的人。
现在,他仍然救不下面前的朋友。
可他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富裕,他失去了全部,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一个朋友,哪怕原一对他隐瞒许多,哪怕他们之间仍隔着许多的秘密,但他依然选择了相信。
在原一亲口对他说出真相之前,卫桥会拼尽一切再走到他身边。
“你能找到原一吗?”卫桥低头问克拉德。
他不认识这个智识生命,裂缝里只有他和邪祟,很明显对方也是追着邪祟过来的,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追踪方法。
“朋友,或许我们下去说会更好。”克拉德无奈地叹了一声。
因为解决不了他们的火烈鸟,已经把它们的靠山引过来了——准确来说,是饲养它们的主人。
一群绿发碧眸的蛇妖缓缓走出,他们衣着原始,自腰部以下都是摇曳的各色蛇尾,为首的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长着一张邪魅的脸,挑衅道:“呦,这年头剑修都这么穷了吗?连吃只鸡都要往别妖家里偷!”
话应刚落,他背后的蛇妖整齐划一地搭弓射箭,如雨般密集的箭矢瞬间锁死了卫桥。
卫桥空手剑花一挽,凌冽的剑华瞬间将密集的箭雨全部击落,凶猛如实质的剑气擦着蛇妖少年的脸颊呼啸而过,留下浅浅的血痕。
蛇妖们狼狈地躲开,再一抬头,卫桥的剑尖已经抵着蛇妖少年的咽喉。
“抱歉。”虽然这么说着,卫桥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的歉意,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狰狞的伤口随之浮现。
在外游历时,除了恶人,他杀的最多就是作恶的妖族。
妖族不像人,野性和直觉是他们生存的依仗,察觉到卫桥身上斩妖无数的气息时,所有蛇妖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对方手一抖,自家少主就命丧当场。
比起他们的如临大敌,作为人质的蛇妖少年反而镇定自若。
这一手浩然剑法,特殊伤口,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蛇妖少年眯起狭长的双眼:“卫大侠,久仰。”
虽然不在人间生活,但卫桥封印污秽,却反遭放逐这件事也在妖族内流传甚久,妖族无不讥讽人类迂腐,卫桥愚蠢。
卫桥没想到妖族竟然也能认出自己,沉默片刻后开口询问道:“这是几重天?”
玄幻侧的布局和其他文明都不一样,它并非一大块陆地或几个星球组成,而是从上往下,从九到一排列的九个相连又相隔的空间,被称为九重天。
其中妖族占据一二,人类占据了三四五,凡人大多生存在三、四重天,修士大多生活在五重天,但这并非绝对,修为高的妖族和修士想去几重天都没问题。
“三。”蛇妖被人威胁,脸色十分不爽,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这种事情没必要撒谎,毕竟随便出去找个小妖或者凡人问一下就能知道。
三重天……
想到自己从裂缝里看到的景色,卫桥面色一紧,但到底是不是还得他实地去考证。
卫桥思考了好一会,久到蛇妖都不耐烦了,他用手指推了推长剑,锋利的剑口瞬间将他手指割出一道血痕,他不爽道:“喂!你还想问什么一起问了,然后给我放了,别拿着剑一直威胁老子。”
“这次算老子倒霉,但下次你再擅闯我族领土,花蛇族一定和你不死不休。”蛇妖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道,“你封印邪祟救的是人,可不是我们妖。”
“抱歉。”卫桥面色稍缓地收了剑,下意识想摸身上的储物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在离开玄幻侧时已经将那些东西留在宗门了,现在自己身上虽然有钱,但都是不能在玄幻侧兑换的信用点。
卫桥神色有些尴尬,抱拳道:“事发突然,实在打扰,等日后我再送上赔偿。”
“得了吧,你别来就是最好的赔偿了。”蛇妖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出去!”
卫桥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克拉德离开了花蛇的领地。
等卫桥气息消失不见后,才有蛇妖凑了过来,明明是凶狠的兽眸,却硬是因为眼里的崇拜看上去亮晶晶,透着一股蠢萌:“少主,你难道不怕他吗?您好勇敢啊!我感觉……咱们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刚刚卫桥一剑下来,他差点以为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还在哀叹没和心爱的姑娘表白实在太亏了。
“出息!”蛇妖少年一巴掌拍在小弟头上,一边指挥其他人修缮烈火鸟的鸟圈,这可是他们族内过节才吃的好菜,这要是跑了可亏大发了。
“我当然知道他很强,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还收敛一二,可他嘛……”
回想起有关卫桥的种种传闻,蛇妖少年撇撇嘴:“怂蛋一个。老子要有他这身修为,在当初万人指责时就直接杀个七进七出,然后把邪祟直接往叫唤得最凶的人怀里丢,哪怕是一起死也不枉来一遭。何至于这么狼狈的被放逐——哈,那群蠢货想他死,却没人敢去杀他。”
哪怕当时的卫桥已经因为封印实力大跌,但站在道德制高点逼走他的那群人,仍然畏惧他的剑,又不想承担邪祟泄露的风险,于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玄幻侧。
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非常不爽,倒不是他为卫桥打抱不平,事实上他还挺讨厌卫桥的,但比起卫桥,他更讨厌那群冠冕堂皇的家伙。
或许是老天长眼,先祖保佑,在卫桥走后,五重天居然又出现了邪祟,而且最近还有越闹越严重的趋势,现在都直接占据青华宗三分之一的地盘,逼的青华宗搬离弟子,真是好奇那群老家伙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不过好戏也就看到这里了。
蛇妖清晰的感觉到卫桥的实力不降反升,作为妖族着实不爽,但再不爽也只能在背后蛐蛐两句,他才没空去理人类的事情。
于是他嘟囔道:“希望那个蠢货回来不要又傻兮兮地回青华宗,不然老子下次见了必须给他一尾巴。”
小弟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少主你从来都是嘴硬心软,明明就很崇拜这个剑修,却还要装作生气赶人离开。
到底是厌恶剑修呆在这,还是担忧等会族老们过来大打出手,小弟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但他没有点破少主的那点小心思,而是乐呵呵地去盯着烈火鸟了,虽然不能吃,但闻一闻解个馋也好啊。
…………
漆黑的羽翼打开,原一脚踏实地,他望着面前的残岩断壁,不由地挑挑眉:“迪尤尔,你真的没有公报私仇?”
摆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只能靠门框上残缺的牌匾看出这里是属于青华宗的一处分宗。
在玄幻侧,大型宗门发展到后面,都会分出本宗和分宗,前者才是根本,后者更像个挂名的门派,平常就收些天赋平平,但有别个“特长”的弟子。
比如凡人中的皇室子弟,比如下几层出身的普通凡人。
分宗的待遇肯定比不上本宗,但只要肯努力,也是有机会进本宗,而且本宗时不时会派遣长老弟子过来讲学传道,功法也是一等一,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卫桥之所以在本宗不受待见,除了他性格沉闷不善于交际,更重要的是出身普通人,却直接被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连分宗都没进过,嫉妒他的人在暗中传播谣言,久而久之就让其他弟子望而远之。
现在迪尤尔选择眷属落脚的地方,正是青华宗的分宗,建筑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缝隙里长出不少野草随风飘扬,就连石砖上也布满了青苔,看上去萧瑟衰败,只能从分宗宽广的范围看出往日的几分繁华。
说来可笑,这个卫桥为之效命,却将流放的青华宗,在分宗被占据后,竟然一声不吭忍到了现在。
迪尤尔选这么个地方当眷属大本营,很难不说没有讨好原一的意思。
“如果您喜欢,三天后,我可以送您一处完好无损的青华宗。”迪尤尔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青华宗不是玄幻侧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或许说,在他看来,青华宗若能博得吾主一笑,那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不用了。”原一望着那块牌匾,就忍不住想起卫桥,心情有些复杂,“我不会越过卫桥替他做决定,而且……现在的他恐怕也不想见到我吧。”
卫桥是多么刚正不阿,哪怕被放逐也保持着正直善良,对邪祟那么讨厌的他,怎么可能还会接受属于邪神的自己呢?
原一一直在卫桥面前捂着马甲,就是不想面对真相暴露后,卫桥执剑面对自己的场景。
这次暴露虽然突然,却也避免了原一的苦恼,某种程度上原一还有点开心,起码没发生就还能当做不知道,偶尔自欺欺人一下,虽然不能解决什么实质上的问题,但起码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在来到这里前,原一最大的想法就是得知真相,可从演唱会惨案,到哥哥避而不见,再到卫桥面前暴露等等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原一罕见地感到几分疲惫。
事情真的会如我所愿吗?
原一不知道。
“还有几天?”他望着山顶没头没尾地问。
从迪尤尔之前的态度和言语中分析,很明显他接触“真相”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很多,如果没有其他条件,恐怕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迪尤尔就会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所有。
可是迪尤尔没有。
他能感应到迪尤尔心中微弱的焦虑和懊恼,仿佛有什么事情超脱了掌控,打得迪尤尔错不及防,以至于没办法马上满足他的“愿望”。
原一这样问,就是默认给迪尤尔准备的时间。
迪尤尔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他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握着原一的一只手。
迪尤尔仿佛握住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尖锐的鸟喙在原一手背上一触即分,像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他低沉的长叹一声:“您的仁慈……总是让我无处容身。”
充盈的欢喜几乎要蹦出身体,让他干涸许久的眼睛盈上浅薄的水雾,他再次为祂的仁爱着迷。
多稀奇啊!在疯狂中诞生的怪物,却因为宽容而几欲落泪。
这样的吾主,怎么能不让眷属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