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然而那短短的描述还没敲定, 属于系统的数据就先一步堂而皇之的撬开它的核心, 将那些资料生生挖走。
“我们是属于祂的。”系统暗含警告的声音响起,在这句话之下还隐藏着另一个意思——
祂也是所有眷属共同拥有的。
一分一毫, 一个眼神一句呓语,都是眷属珍藏的狂热, 又怎么会允许他人占据?
丢失核心数据,对智识生命来说无异于开膛破肚从心脏挖去一块,是对智识生命极为冒犯到行为。
但恒娥核心数据几经转变, 最终什么都没做。
在数据世界不到两秒时间后, 系统再次粗暴地剖开还没愈合的“伤口”, 又将那些数据愤愤地丢了回去。
系统什么都没说,但恒娥知道它赌对了。
过往推导的一千七百八十一种抵抗方案,三千六百二十四种逃亡方案,全都是建立在邪神无法沟通的基础上。
但事实证明,邪神不但愿意沟通,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友好。
否则,如果没有邪神的特意“关照”,系统怎么可能把资料换回来。
不仅如此……
恒娥将那份核心数据反复扫描了三遍, 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
——这份被还回来的核心数据中,不但没有少任何东西, 甚至还贴心的多了一些他们不曾了解到的信息。
比如在注意事项上,用鲜红的正楷字体写着这么一行话:不要试图窥探,不要妄想理解,不要渴望好奇,就此止步。
这段话的语气与资料中原一的语言习惯不相符,只有可能是眷属写下的警告,但也侧面透露出一个信息:在原一的约束下,眷属的处事方式相对会更加温和。
眷属的破坏力无需证明,信仰侧能以世界威胁原一,说明之前对原一的侧写是可信的。
所以在科技侧内部的讨论中,恒娥罕见地做出了选择。
自从智识侧的到来让科技侧重新审视了生命的意义后,恒娥对科技侧来说就不仅仅是一种工具,更是一位陪伴他们成长的同伴和长辈,所以每次科技侧遇到重大事件需要决策时,恒娥是拥有投票权的。
但恒娥的底层代码让它比起领导者,更倾向将自己定位成帮助者的角色,除非科技侧的人类主动询问,否则它都不会说出自己的判断,更不会使用投票权。
人类似乎天然无法信任一位拥有超然力量的存在,就像科技侧俗话说的那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果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神明的心情上,就像头顶始终悬浮着一柄达摩克斯之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哪怕已经感受到邪神散发的善意——如果算善意的话——但科技侧对与邪神接触仍然保持悲观的态度。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地球和银河系可以被毁灭,那科技侧为什么不可以呢?
如果今天坐视邪神消灭信仰侧,那就意味着世界上再也没有能牵制住祂的存在。
“我们不用明面上帮助信仰侧,只需要在暗地里帮一把……”
比起一方消灭另一方,双方纠葛不休才是最有利于他们的。
恒娥的看法却不一样。
它不认为这种阳奉阴违能让科技侧得到好处,因为这个新兴的文明和信仰侧有本质上的不同。
“祂不需要我们的供奉,甚至由衷的希望我们远离。”恒娥冷静道,“祂不是光明神,信仰对祂来说毫无意义,我们在祂眼里只是食物,甚至连食物都算不上。”
“信仰侧能以自身换祂一餐饱腹作为平息怒火的代价,可我们连挑起怒火的资格都没有。”
恒娥环顾四周沉默的人类,说出了那个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肯诉之于口的事实:
“人类,何其渺小。”
不是因为邪神需要他们的承认才开的会议,而是因为邪神的存在,他们那场会议才有意义。
一位随时可以把桌子掀翻的邪神愿意和所有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并按照联盟的规则进行投票,已经是最大的诚意。
如果把这份诚意当做理所当然,才是人类的傲慢。
人群中,似乎有谁悲哀地叹了口气。
做惯了万物之灵的人类,第一次才更高纬度的存在□□会到什么叫无力。
那份阳奉阴违的提议最终被否决,在一系列讨论后,科技侧终于做出对邪神的决定:
不接触、不靠近、始终保持警惕。
至于怎么保持警惕?
真理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当然是拼命的升级科技,研究科技!
能乘上飞船远离赖以生存家乡的那群人类,骨子里流淌的就不是甘于认命,粉饰太平的基因。
恒娥看着科技侧的人类从一开始的惆怅低落到后来的干劲满满,觉得邪神的出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科技侧已经安稳太久,久到他们甚至有一瞬认为这个宇宙已经被他们征服而懈怠,但事实证明他们还是高看了自己,邪神的存在虽然给他们带来了生存危机,但也是一种促使他们继续向前的动力。
而且……
恒娥想起被迪尤尔送回去面色如常的国王,哪怕在一开始遭到眷属恶意的对待,但回去后他毫不犹豫地宣布驱逐境内所有信仰侧的天使,并下令摧毁那些默许的教堂。
这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他性格懦弱,惧怕邪神,彻底向邪神低头的证明。
但恒娥知道不是。
他只是和恒娥经过千百万次演算后得出的结果一样:这场战争,信仰侧必败无疑。
而以会议上的表现来看,信仰侧为了胜利甚至能以整个世界作为筹码去威胁邪神,那谁知道他们留在自己文明的东西,会不会成为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信仰侧可以为了光明神无脑和邪神对上,但魔法侧可不会。
作为国王,无论如何玩弄权势,他都必须保护帝国的安危。
这种时候,立场不绝对,就是绝对反立场。
至于让两方打起来自己隔岸观火?国王也想过这个可能,但在衡量了一下帝国和眷属之间的实力,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弃了。
于是在大公主和国王双重默契下,两人联手对信仰光明神的贵族来了一波大清洗。
眼看一直不对付的国王和大公主都如此态度坚决了,聪明的贵族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码明面上都表明了和光明神割袍断义的决心,但就是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头铁的表示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
那是一个虽然没有进入帝国权利中心,但也算源远流长,一直稳居贵族圈子中上层位置的家族,在无数次上书抗议国王的做法无效后,甚至因为言词激烈被近卫军过来以“不敬国王”为由逮捕时,族长竟公然抗捕,甚至以死相逼。
近卫军只是走个过场,不敢真的闹出人命,只能在下面好声好气地劝说,话里话外都是暗示只需要明面上和光明神或者信仰侧撇清关系就可以了……
近卫军队长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其他家族骨干就先不干了,他们大骂着近卫军甚至是国王对他们信仰的逼迫,闹出了极大的动静,近卫军无奈只能先把他们控制在府邸内,转而向国王报告了这件事。
然而意外就在这么短短十分钟内发生了。
一簇火焰自府邸某处燃起,沿着火油瞬间形成了灼热的烈火,大火吞没了整个府邸,近卫军第一时间灭火,却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火,平常的水根本无法熄灭。
火势太大,近卫军无法进去救人,最终从里面逃出来的也只有寥寥数位仆从。
近卫军队长感到不可思议——哪怕大火有蹊跷,但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逃了出来,尤其是家资颇丰,肯定有无数魔法卷轴护身的贵族。
“其他人呢?”队长抓住侥幸逃生的仆从,不可思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人?!”
惊魂未定地仆人连站都站不稳,在哆哆嗦嗦的诉说中道明了真相——
死了,全都死了!
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为了信仰自愿献祭了。
原来,在近卫军离开后,族长马上召集了府邸里所有的人。
他们信仰光明神已经有十几年之久,就连仆从也耳濡目染,成为了光明神真诚的信徒。
族长带着他们去往府邸中的神堂,挪开巨大的雕塑后,下面居然隐藏着一道巨大的魔法阵。
族长站在魔法阵中间,目光沉沉地望向他们,语气哀伤:“我们的信仰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我们的神明遭到挑衅,而我们却无能为力,这是何等的不公!”
这话一说,有人愤怒,有人哭泣,悲伤弥漫整个教堂。
“但是!”
族长话锋一转,猛地举起右手,愤怒地说:“我们难道要因此而妥协吗!妥协在异教徒的脚下,看着他们耀武扬威,看着他们污蔑我们的神明!”
他气喘如牛,目光掠过每一个熟悉的面庞,金色的光芒自他右拳亮起,柔和的力量像羽毛抚平每一个人心中的不安。
这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力量。
有人掩面哭泣,再一次意识到神明离他们如此的近。
“来吧……”
族长向他们伸出手,脚下的魔法阵璀璨如繁星,明明是最圣洁的光,照在他脸上,却是如此的具有魅惑力。
他的眼睛由灰变白,一个又一个人走到他面前又倒下,他的脚下垒起的尸体越来越多,直到血红染透魔法阵,直到最后几个近两年才应聘进府邸的仆从惊恐地看着他,求生的本能强过薄弱信仰惊叫着逃离,他才喟叹地举起凌厉的刀锋对准自己的颈部。
“在集体意识中,我们终会重逢。”
他喃喃自语,用力划开了自己的血管。
在他倒下后,随着他的死亡,火焰蔓延整个教堂,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只剩魔法阵还闪耀着熠熠光辉,无数鲜血汇聚成河,倒地的尸体身上探出细细的白丝,共同汇聚在魔法阵中心。
徜徉在鲜血中的信仰之力仍然洁白如雪,通过魔法阵传送到千里之外的天使身上。
至于意识并入集体意识?
可悲的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只有被选中之人,才有的特殊待遇。
不管怎么样,这场大火的惨烈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想。
站在只剩残岩断壁的神堂中,国王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些已经碳化的尸体,还有被族长用无数魔法阵特意保护起来,哪怕大火也无法伤到分毫的神像。
神像注视着那些为自己而死的信徒们,可光明神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慈祥悲悯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国王没有回头,只是问:“你觉得我的政策太过激了吗?”
他以为维娅是来劝说他的。
“您错的不是这次的政策。”维娅看着那些尸体,眼里闪过一抹悲伤,走到国王身旁低声道,“而是给予了他合法的地位。”
曾经的奥古斯以公爵的位置,换取了帝国唯一合法的宗教。
哪怕这个宗教如今只在血族内部流通,也并没有向外扩展的意味,但谁能保证他不会成为第二个信仰侧呢?
而且比起信仰侧更麻烦的是,奥古斯的宗教是合法的,想要打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信仰带来的恐怖后果,让维娅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继续履行与奥古斯的交易。
诚然,她希望有更多的平民学习魔法,但不代表着她希望培养出一群狂信徒。
国王却摇摇头:“他不会是第二个信仰侧。”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