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记忆里,每次钟夏叫自己小聚时都会配上一壶温酒,大概是喜欢喝酒的吧。
他顿了顿,有些局促道:“我没有好酒,但师弟有。我知道他的酒都埋在哪里,我可以偷偷挖出来。”
嗜酒如命的鹤归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正直严肃的师兄有一天会拿他的宝贝酒做人情,而且还做的毫不犹豫。
如果让鹤归知道了,一定会抱着卫桥的大腿哇哇大哭的吧?
钟夏想到这,脸上的笑容更盛:“得了吧卫桥,你根本不会喝酒,上次和你喝酒,才一杯你就醉了,差点把酒吧劈成两半,已经被老板永久拉入黑名单了。”
但他还是答应了。
他虽不爱喝酒,但却喜欢与朋友小酌,以至于让朋友们都误会自己好酒,总是送些好酒过来,但好酒如果无人分享又太可惜,所以他才总是叫来朋友一起分享,让这个误会越来越深。
三三两两的好友汇聚身边,偷得浮生半日闲,等到夜深将喝醉的好友一个个搬上床,他也懒得再走,几个大男人挤着一张床凑合着睡一夜,第二天被鸡飞狗跳的声音吵醒,打着哈欠笑眯眯地看好友混战,实在是很有趣。
不过……如果被那几个家伙知道自己先走一步,恐怕不是多喝两杯能哄好的事情吧?
钟夏目送着卫桥离去,等卫桥抱起卢卡斯要走,雷诺质问“那钟夏怎么办”时却被已经猜到真相的伊小小和李圆圆强行带走后,他才彻底放心。
其实出发前,他已经写好了遗书,那些想对家人和朋友说的话,也都写在遗书里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探测器,不知道想到什么仰头看向天空,眉眼温柔:“看我时不带好酒的话,我会难过的。”
铺天盖地的肉虫覆在保护罩上,像黑色的浪潮逐渐淹没了他头顶的阳光。
此次探索并非一无所获,他们经过了一个实验人员的房间,拿到了关于未知生物的一部分研究数据,也知道了“彩虹”的原料就是肉虫,甚至还有一份奇怪的报告,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料。
但对钟夏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还有太多想要亲自保护的人,还有许多尚未完成的梦想。
当阳光还能照亮他半张脸时,还能听见他抱怨似的嘟囔:“可恶,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可所有的遗憾都随着他摁下探测器开关的那一刻,消弭在了瞬间覆盖的黑暗中。
探测器发出的能量吸引了周围所有的怪物和肉虫,它们都在渴望吃下这巨大的能量进化,因此争先恐后的向前涌,像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全部挤在随探测器吸引模式一起开启的防护罩上。
这个保护罩比起保护,更像是给死亡加砝码,不让开启吸引模式的人瞬间死亡在肉虫们的攻击下。
用一个人换更多人的存活,这是个残忍却极其高效的预案。
虽然这东西交到自己手里时,部长疯狂暗示让他随便找个人使用,只要他隐藏这东西的作用,边际部的人远远不如他重要。
可是在钟夏眼里,生命并没有轻重之分。
何况……我又怎么舍得背叛对它发下的誓言?
钟夏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军徽,粗糙的指腹抚过其中一枚徽章上的五角星,他恋恋不舍的看着它,最终虔诚地低头一吻。
苍白的唇触到冰冷的徽章,可火热的心又怎么会因此冷却。
“咔”
一声脆响,防护罩被肉虫们攻破了。
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因为直到最后都没胆怯的战士,用爆炸与在场所有的怪物和肉虫同归于尽。
一声恐怖的爆裂声响彻整个星穹。
破碎的穹顶下,有两枚染血的徽章。
那是他的墓志铭。
第18章 来客
巨大的爆炸不仅将汇聚的眷属杀死大半, 甚至让整个星穹都为之颤动。
本就脆弱的大厅在震动中摇摇欲坠,不停有砖块石头从顶上落下来,这些东西伤不到正在打斗的盲和弥忒狄托, 但扬起的灰尘还是让他们身上染上污渍,相比起他们,原一简直悠闲的像是在度假。
肉虫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把大黑伞, 它们齐心协力固定住打开的黑伞, 黑伞是特制的, 任由头顶如何纷乱都能保证原一四周整洁如初,甚至连桌上的蜡烛都没受到影响, 照样明亮。
原一换上件新的黑袍,过长的衣摆跟着他悬空的小腿在空中一起晃动。
他百般无聊的一手支着脑袋, 一手摆弄桌上的饰品,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咦”了一声, 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向南边。
——那是阿斯托克的位置。
盲背后的手臂已经被弥忒狄托削去许多, 有些只剩半臂的残肢断口处覆着一层金光, 金光下血肉蠕动,却始终无法生长出来。
弥忒狄托比起盲最大的优势不是神力,而是属于神明的躯体。
虽然神明和人长得相似,身体强度却天差地别,所以弥忒狄托可以随意使用神力,但盲却因为困在人类躯体里而不得不通过不断的再生来代偿崩溃的躯体。
在意识到太阳神殿力量对盲有特别效果时,弥忒狄托就有意识的将这份力量用在克制盲的再生上,只要让盲的再生赶不上崩溃的速度, 那么这具身体宣布死亡时,盲也会就此陨落, 除非他能马上找到一个能承受他灵魂强度的媒介。
之前盲的恢复速度非常快,哪怕祂马上用神力封锁住断口,他也能另外找个位置再生出新的器官,可在刚刚的震动后,他恢复的速度开始变慢,已经渐渐跟不上祂封锁的速度了。
是时候了!
弥忒狄托眸光一闪,左手长□□入盲的身体,右手催动太阳神神力堵死他的退路,身后数条金色河流像丝带飘扬而出,紧紧缠绕住慢了半拍的盲。
弥忒狄托收紧命运之河,人类的命运很奇妙,它们有的轻飘飘无足轻重,有的却重如泰山一言一行可以影响数不胜数的命运之河。这次为了对付盲,祂不仅动用了自己的命运之河,还拨动了许多人类的命运之河,即使这会让无数人类的命运因此改变,可祂也不在乎了。
盲试着破开桎梏,但缠在身上的河流却越发收紧,像一只大手紧紧攥着他,他甚至能听见体内骨骼相互挤压而发出的“咯咯”声。
“我赢了。”弥忒狄托平静地宣告着这个事实。
祂俯视着盲,琉璃似的巨眼在祂身后一动不动。
弥忒狄托伸出了手。
祂本该马上杀死盲,然后清除污染源,可祂却并没这么做。
弥忒狄托犹豫了。
因为光线问题,盲看不清弥忒狄托的表情。
他啧了一声,暗淡的双眸里弥忒狄托的倒影如此耀眼,他仍记得吾主唤醒他的那一天,他隔着红色的湖泊看见了祂的模样,他的心里就涌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渴望。
一种想把祂,他的半身,一口、一口嚼碎了吃掉变成祂的渴望。
但他失败了,被塞进了一具陌生的身躯。
“所以这一次……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呢?我亲爱的半身。”盲仰起头,他语气亲昵,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讥讽,“让我想想,你没有马上把我杀死,该不会是意识到自己曾经有多愚蠢了,打算让我向吾主介绍你吗?”
弥忒狄托灿金的眼眸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明明祂已经获胜,只要杀死盲就可以结束一切,可为什么祂心里没有一丝获胜的喜悦,只有无尽的不安。
在此之前,祂脑子里想的都是打败盲,可现在,当祂确定胜利后,祂反而茫然了。
是杀死他比较好?还是封印他比较好?是现在动手更好?还是带回去让太阳神彻底消灭更好?
失去了预知命运的能力,弥忒狄托好似也变成了芸芸众生的一员,在那无法确认的岔路口,畏惧着命运的重量。
没有谁比鱼了解水,所以最恐惧洪水的也恰恰是鱼。
失去了预言的弥忒狄托就像离水上岸的鱼,当祂意识到当下的选择无法看见结果,祂也可能无法承担选错的后果时,才后知后觉有了缺水的窒息感。
恐惧。
这迟来了太久的情绪,如肆虐的杂草疯狂的占据了弥忒狄托的思维。
如果科技侧的科学家在这里,一定会感慨一句:“哪里是迟来的恐惧,分明是迟来的疯狂。“
所有深度接触过未知生物的人都会染上名为疯狂的病症,当你以为自己是那个逃过病症的幸运儿时,殊不知它只是被隐藏了。
疯狂潜伏在某个细胞之中,只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展露自己的獠牙。
被原一直接污染,还与等级最高的眷属对战这么久,哪怕是神也无法逃脱这份污染,只是因为神明强悍的身体而迟来了许多。
盲被命运之河死死压住,这些金色的河流就像一条条锁链,将他牢牢的锁在半空,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半点落败的恐惧,他眼珠子一转,像读懂了弥忒狄托的沉默,猛地高声道:
“还是说——失去了预言的你,也变成了胆小鬼呢?”
“咻!”
标枪擦着盲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里面涌出来,盲却爆发出如雷的笑声。
他笑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连带着绑住他的命运之河都被他带动得发出“哗哗”的浪花声,身躯被挤压得变形,将他的讥讽无限放大:“弥忒狄托!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把你的身体偷走吗?那可太抱歉了,我现在对你的身体已经不感兴趣了!”
祂将他彻底的分割开来,于是他不再想成为祂。
他是独属于吾主的眷属,而非下一个弥忒狄托。
盲狂笑:“弥忒狄托!你早就死了!”
死在了失去引以为傲的预言那天。
话音刚落,盲就如烈日下捧出的一掬白雪,身体迅速枯萎在金色的河流之中。
金色的河流失去目标后逐渐变淡,不远处却有震耳欲聋的汹涌河水犹如千万匹战马奔涌而来。
“哗啦——哗——哗哗——”
如雷般浑厚的波涛声中,一根漆黑的鸦羽吸引了弥忒狄托所有的注意。
祂猛地睁大了眼,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黑伞因为失去支撑它们的力量倒向两旁,在即将倒下前又被戴着白手套的手稳稳接住,再次忠心的履行着它未完成的职责。
阴影自原一身侧投下,张开的纯黑羽翼在这混乱中竟透着奇异的神性,悦耳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向今日耀眼夺目的您问好,来自您卑微的仆从。”
…………
进入星穹找“彩虹”原料的星主过的十分不好。
先是带队进来后遇到茧屋,带来的手下自相残杀瞬间少了一半,然后又被铺天盖地的肉虫追杀,刚甩开肉虫没多久,就又遇上成群结队的怪物,更别说路上还遇到若干疯掉无差别攻击的星盗,总之在一波又一波没停的袭击下,手下因为各种原因被冲散,星主身边最后居然只剩科其一人。
星主出生起就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是血族嫡系,妥妥的贵族之子,哪怕是带兵叛乱试图夺取兄长的族长之位失败,都没有这么狼狈的逃跑过,坐牢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更别说被流放到这里后,很快把黑市做起来,成为星盗团中不可忽视的新兴势力,走哪里不是被捧着敬着。
可如今,凶狠的肉虫、完全无法交流的怪物、甚至随时疯掉然后攻击你的手下,一切的一切都太超乎星主的预料,他甚至在路上跑丢了靴子,顾不得任何礼仪。
好在先祖保佑,这些倒霉事终于有个头了。
肉虫和怪物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走,没有追杀压力的星主和科其很快找到了两艘飞船。
虽然这两艘飞船上有红云的标志,但只要破解飞船的防御机制,他就能开着飞船离开,等回去他就带舰队过来,先把星穹用激光炮轰一遍,他就不信这样下去那些怪物还能活。
计划很美好,但星主不可能屈尊降贵蹲在地上破解飞船防御,这个任务当然是交给他身边唯一的手下科其。
星主原地等了一会,才发现科其居然在后面愣愣地站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眼睛微微眯起:“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