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而沉浸在“吾主想起我了”念头里的盲完全忘了要报复,下半身被卡着出不了他就不出来了,干脆上半身进入命运之河里,找到属于卢卡斯的那一条,思索片刻后找到了办法,于是自信满满地呼唤:“吾主,我有两个办法,就看您想快一点还是慢一点了。”
“快点。”原一毫不犹豫道。
盲了然,细细道来。
原一听完后若有所思,给卫桥发了一条信息。
不一会,卫桥带着个盒子匆匆赶到原一门口,将盒子交给原一,过了没几分钟,原一又将盒子给回卫桥。
卫桥紧紧抱着盒子,仿佛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原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卫桥带着西柯出门见到了季山,他们按照约定那般给西柯买了许多必需品,在分开时,卫桥将盒子郑重地交到季山手里。
直到两人离开,季山才低头打开了盒子。
只见盒子里,两枚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不朽的誓言。
视野忽然蒙上一层水雾,朦胧之中,依稀还能看见某个傻瓜灿烂的笑容。
“笨蛋!”季山低声骂了一句,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转瞬即逝,等抬起头时,他眼里只剩坚定。
——等那家伙回来,他一定、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
卢卡斯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不会沉没的死海上,身体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宛若海中一片枯叶,飘向哪里完全由不得自己。
视角却永远正对着蔚蓝的天空,澄澈的蓝天像一块无瑕的宝石,看不见白云,也没有飞鸟掠过,静默的像一幅永不改变的油画。
可再美的油画看久了都会烦闷,尤其是卢卡斯不能说话不能动,如果不是学习魔法需要学会冥想,他早就在这片寂静到只剩海浪声,甚至连呼吸与心跳都微不可闻的空间里呆疯掉了,而不是冷静地数着这是海浪第几次扬起大浪,以此计算自己到底度过了多少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后联盟小队要怎么面对铺天盖地的怪物,更不知道钟夏为了完成任务会做什么事情。
卢卡斯了解钟夏,钟夏是那种永远把自己生命放在最后考虑的好人,可好人并不长命,他与钟夏初识,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傻不愣登的以为自己遇险,用三脚猫魔法试图将自己带出包围。
卢卡斯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大魔法师的实力,本想讥讽钟夏几斤几两,却没想到对方看到自己显露实力后,第一个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畏惧,而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样你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他没有因为卢卡斯冷漠的态度生气,也没有要求卢卡斯对自己施以援手表示感谢,就好像他用命救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让卢卡斯产生了好奇。
他出生优渥,是父母宠爱的幼子,从不知道饥饿与贫穷的滋味,年少成名进入白塔拜查西为师,家族捧着,白塔魔法师们敬着,甚至连国王都对他和颜悦色,可以说前半生顺风顺水,除了研究,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烦恼,也养成了任性妄为的性子。
所以在意外结识特殊部部长后,他抱着“呵,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加入了特殊部,开心了接一个任务玩玩,不开心了就是部长亲自来喊他,他都能连人带东西轰出房间。
实力财力地位摆在那里,特殊部的人就算对他有意见也只敢在背地里吐槽两句,起码明面上大家都顺着他,说什么都嗯嗯嗯,要什么都好好好,和在魔法侧时也没什么区别。
遇到钟夏那次本来是卢卡斯最后一次出任务,他觉得特殊部也没什么意思,决定做完这个任务就回白塔继续研究,部长也同意了。
可偏偏就是这次任务,他认识了钟夏。
从小接受贵族教育,被告知要以家族,以自己为先的卢卡斯不相信世界上有钟夏这种傻子,打算跟着钟夏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但随着钟夏一次又一次冒着危险救人,好几次差点人就没了,卢卡斯忍不住开口:“喂!他们和你任务有关吗?这么拼命救他们干什么?”
钟夏摇摇头,这片是战区,他的任务是将联盟工作人员带到安全地方等待飞船,部长没让他救人,是他在确定工作人员全部安全后,趁着飞船没来,以个人身份加入当地志愿者,去救助困在废墟中的普通人。
卢卡斯更不理解了:“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你来过这里?”
“第一次。”
眼看钟夏又要出发,卢卡斯不解道,“这有什么意义?你救得了一个,难道还能救完这里所有人吗?你甚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更不可能回报你什么。”
钟夏笑了笑,乌黑的眼眸似有光芒闪烁,他说:“我知道,可救人不需要理由。”
“我虽然没有办法救全部人,可只要多救一个人,让多一个人活下来,那就够了。”
他骄傲地指着自己胸口的徽章:“这就是我加入联盟的原因,也是我的理想。”
“生命何其短暂,只要我多救一个人,他的生命就是在延续我的意义,我的理想。”
“这难道不是很酷的一件事吗?”
钟夏正了正帽子,笑着挥手离开。
这一次,卢卡斯鬼使神差地跟在钟夏身后,并在钟夏陷入危险时主动出手帮了他。
钟夏感谢了他,但卢卡斯却心不在焉。
他还在思考钟夏那番话,他感到困惑,感到不解,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宛若太阳烧灼的刺痛,它摧毁了卢卡斯一直以来的价值观,让他意识到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纯粹的理想主义,真的有人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直到返程的飞船上,卢卡斯忽然上下打量一番钟夏,抬起下巴道:“喂,给你个机会,当我的弟子。”
这是卢卡斯第一次想收学生。
他以为钟夏会欣喜若狂,会愕然不止,但出乎意料的,钟夏表现的十分平静,甚至没有他从废墟中刨出一个尚有呼吸的小女孩来的欣喜。
“感谢您的邀请,但恕我拒绝,因为我无法跟随您去魔法侧。”钟夏礼貌地笑了笑。
卢卡斯愣住了。
他不可思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夏点点头,卢卡斯的大名他早就听过,大魔法师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卢卡斯更加匪夷所思,他忍不住抬高声调:“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机会吗?!”
钟夏再次点头,他当然知道,只要他答应卢卡斯,那么就等于能得到查西贤者的教导,这是多少魔法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你确定还要拒绝我?”卢卡斯声音逐渐危险。
钟夏再次点头。
“好好好……”卢卡斯怒极反笑,他狠狠踩了钟夏一脚,指着钟夏鼻子怒目圆睁,“你会后悔的,笨蛋!”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
他直接改变了计划,不但不回魔法侧,还要求部长必须把他和钟夏安排在一起出任务,他就不信,等他在钟夏面前展示自己魔法的渊博,钟夏一定会追悔莫及!
可没想到,最后先后悔的反而是卢卡斯。
因为钟夏——他是真的不停在接任务啊!
一个任务接着一个任务,钟夏就好像不知疲倦的陀螺,还净挑些危险没什么人愿意干的任务,虽然这样成长的飞快,也满足了卢卡斯表现自己的要求,但是……这人是有什么变/态爱好吗?被骂了傻笑,被嘲讽还感谢自己的指导,甚至差点被救的人背刺,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执行任务。
卢卡斯以为钟夏就是这样一个好好先生,好脾气的泥菩萨,磨的他都快没脾气,更加生气钟夏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准备不理会这个笨蛋的时候,钟夏却罕见的愤怒了。
有个科技侧军人被他救过的人背叛,被俘虏了,受了一天一夜的酷刑依然不愿意透露信息,等钟夏潜入见到他时,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只剩一口气了。
而这个军人,是钟夏曾经的学长。
在看到钟夏时,学长被拔掉了舌头,只能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杀了我。’
学长笑着看着钟夏,那怕面容扭曲,哪怕不成人形,也依稀能看见当年风采。
他很高兴,送他最后一程的不是敌人,而是昔日的学弟。
这一次,钟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救字。
这样重的伤势,哪怕救回来也十分惨烈,甚至都无法进行机械义肢改造,而且这么多天的折磨,学长早已到了精神极限。
将学长的尸体送回来的钟夏转身投入另一个任务,再次回来时他身受重伤,虐待学长的势力也不复存在了。
养伤期间,卢卡斯以学长为例子,问钟夏:“看到了吧,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后悔了没有?”
钟夏浑身缠着绷带,却仍坚定的回答:“从不。”
卢卡斯气得直接将钟夏的营养餐吃光,十分钟后又拎着新的营养餐怒气冲冲地回来。
“吃!”卢卡斯一勺子怼进钟夏嘴里,那模样恨不得将勺子塞进钟夏鼻孔里。
钟夏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笑了笑,乖乖受着卢卡斯的怒火。
类似的场景往后出现了不止一次,每当卢卡斯表示要钟夏当自己弟子,或者钟夏又因为救人差点没命后就会上演,久而久之,卢卡斯甚至都习惯了。
当人回忆得太深太仔细,卢卡斯忽然想起飞船上,在钟夏带着甜点过来时那一幕。
怒气冲冲的自己坐在椅子上警告进门的钟夏:“我和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再乱来,我马上掉头就走,别什么事都往前冲,要不是有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钟夏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像顺一只炸毛的猫笑着说:“是是是,谢谢卢卡斯先生,如果没有您,我早就死了。”
自己哼了一声,朝着钟夏伸出手:“给我。”
钟夏顺从的将甜点放在自己的手中,他靠着墙,笑着看自己吃甜点,只是这一次,他眼里的笑却达不到眼底。
记忆仍在流淌,自己还在喋喋不休,可回忆外的卢卡斯却不知道怎么的,透过回忆看清了钟夏当时眼底的哀伤。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
——钟夏这一次,从来没想过活着回去。
所以能吸引未知生物的保护罩放在钟夏身上,所以他是此次行动的唯一负责人。
为了联盟与科技侧,钟夏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
卢卡斯忽然有些难过,他在心里骂了句笨蛋,可酸涩的感觉却一波波冲击着胸口,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闷。
记忆本该在自己昏迷那一刻,可这一次——它居然奇迹般往后走了。
卢卡斯看见了钟夏接住自己,看到钟夏丢出保护罩,看见钟夏对卫桥细细的叮嘱。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急切从心底蔓延,他像被困在笼中的兽,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嘶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钟夏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恶,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当那一声似抱怨的嘟囔响起,卢卡斯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一声,那声音在死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浪花打翻了他,将他的眼泪也一同吞没——
“笨蛋!既然不甘心,那为什么不跑啊!为什么不把我留下啊!”
卢卡斯所有的呜咽都沉寂在深海中,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设想过无数次钟夏的死亡,他以为自己会从容地在他墓碑上踹一脚,嘲讽钟夏不听自己的落得这个下场,嫌弃钟夏到死都不知趣没认自己当老师。
他明明和钟夏说过,如果遇到危险,他断后,钟夏只需要活着就好了。
他已经活够了,可钟夏不一样,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死在那样一个鬼地方?!
笨蛋……
笨蛋!
为什么到死,我都没有听你喊我一声老师。